河边骨 第41章

他倒是会用佟颂墨最爱的吃食来利诱他,只可惜佟颂墨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只当做没听到似的。

周翰初自知昨日过了火,却又憋着怒气,道歉不是,撒气更不是,一时把自己堵在那里,竟不知该做点什么了。

佟颂墨骨头比他更硬,自不可能主动求和,甚至听了这话后,还微微斜了斜身子,似乎眼角余光里都不肯有周翰初的出现。

周翰初只得凑近了些,道:“有最新鲜的荔枝,才从闽地送过来的。还有北平的桂花糕,那家老字号做的,你想先吃哪样?”

佟颂墨翻了一页书,脸色苍白,连嘴皮子都是白的,像是昨夜惊魂还没缓过劲儿来。

嘴角有三两个伤口,都是昨日被周翰初给咬出来的,除此之外,身上也有不少的青紫,全是被他无意间给捏出来的。周翰初以前没觉得自己手劲有多大,今日在佟颂墨身上算是看出来了,巴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心彻底软了下来,周翰初的骨头也软了,说:“阿颂,我……再不这般了。”

他不提“阿颂”这两个字倒好,提了之后佟颂墨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捏着医书的指尖都更用力了一些,眼前气得直发黑。

“哗啦”一声,一个用力,这一页纸竟被他撕下半页来。

佟颂墨怔怔看着这一页医书,自哂一笑,干脆合上书,往床上去了。

周翰初巴巴的跟在他身后面,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我以为你与那姓苏的是私奔去,一时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你出去吧。”佟颂墨闭上眼,根本无力去听他在说些什么,苍白如纸的脸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错了。”周翰初这回终于把这三个字结结实实的说了出来,一点子虚假都没掺,“苏谨以我已经放了。”

佟颂墨这才给了他点正色:“他回家了?”

这前后差异,佟颂墨对苏谨以的过度关心,让周翰初心中的不爽又滋生出来,脸色不好的“嗯”了一声,又不敢表露太过,只能道:“已派人送了回去,这你该放心了?”

佟颂墨心中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又不再继续搭理周翰初,而是躺回了床上,棉被直接将自己兜头盖住,将那嘟囔的声音隔绝在外。

周翰初说了会儿,也自觉没趣,干脆在一旁坐下了,不走,也不说话。

如此到了正午的时候,佟颂墨一觉睡醒,发现周翰初居然还在,眉头便拧起来:“你怎么还不走?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只求你什么时候能放我离开最好。”

周翰初见他一气儿跟自己说这么多话,反而开心起来,甚至得寸进尺:“阿颂,大夫说你身后的伤每日须得上药,你自己也看不到,不若我来?”

“不必。”佟颂墨面无表情的说到,“刀伤都能自己慢慢愈合,更何况是一点这么小的擦伤。”

周翰初还要开口,佟颂墨继续道:“你能出去吗?看到你,我的心情不是很好。”

这一回,周翰初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佟颂墨对他的嫌弃都溢于表面,他也憋屈得很,可才对人家做了那种事儿,就不占理,故此还真不敢驳了佟颂墨的意思。

再看他脸色苍白,心情不虞,周翰初也心疼得很,只能忍下心中不舍,转身出了门:“你若少些什么,就告诉二福。”

佟颂墨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此后三日,佟颂墨愣是做到了一句话都没同周翰初说过。周翰初倒是脸皮厚,每日固定过来寻佟颂墨,一会儿给他带些好玩的物件,一会儿给他带些好吃的吃食,总之是竭尽所能的哄他欢心,只可惜佟颂墨完全不为所动。

久而久之,周翰初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成天的看那些话本儿里男人女人谈恋爱的故事,想从中寻求一些法子,奈何招数用遍了,对佟颂墨来说用处都不大。

他就像是被咬伤过一次后,就一辈子有了阴影,绝不给别人机会再咬自己第二回 。

周翰初也知那一日是自己做得不对,所以这回格外的有耐心。

第四日的时候,周翰初缺席了。

佟颂墨又看完一遍那医书,疲惫的抬起头时发现已经日落西山,案几上放着的吃食已经冷了。

他将就着吃了两口,没什么胃口。

外头安静得很,连蝉鸣声都很弱,秋天快要来了。

“苏娘。”

佟颂墨轻声喊了句,苏娘估计在外头打瞌睡,听到动静没什么反应,直到佟颂墨又喊了一身,她才急匆匆的跑进来。

“哎!佟少爷,”苏娘扯着自己的衣袖道,“可是要用晚膳了?”

“几时了?”佟颂墨问她。

苏娘说:“快戌时了。”

佟颂墨顿了顿,又问道:“今儿个外头可出了什么事?”

苏娘笑道:“佟少爷是想问将军为何还不过来吧?”

佟颂墨脸色冷了几分:“没有。”

苏娘道:“说是骥省那边打起来了,不少逃出骥省的人如今在往我们这边涌,乱得很,将军一大早就去处理此事,中午连饭都没得吃,眼下还在城外呢。”

佟颂墨“哦”了一声,又问她:“那外头流民点的那些人都怎样了?”

“就是他们闹着呢。”

“我……”佟颂墨抬头看她,“我能否出去看一眼?”

苏娘面露犹豫:“将军也没吩咐过佟少爷能不能出去……应该,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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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天休息哦

第73章 阿姐

佟颂墨不能出城,只能在城墙上往外看。外头是闹哄哄的一片,比上回流民来时有过之而不及,但闹归闹,似乎也没有要喊打喊杀的场面出现,远远地,佟颂墨看到曾胜男等人在维持秩序。

曾胜男如今俨然成了那群流民中间的老大,谁都要卖她三分薄面,一个女儿郎,比男人还要更加干脆利索一些,一点也没辜负她父母给她取的这个名字。

“都是从骥省那边过来的。”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佟颂墨眼皮子一跳,身体微微僵住。

周翰初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淡淡道:“那头打得不可开交,死伤惨重,剩下这些逃出来的有的是达官贵人,有的是平常百姓,从前天差地别,如今战乱之中却别无二致。”

佟颂墨没出声,遥遥的看着。

“曾胜男倒是个能维持秩序的,也没乱得太过。”周翰初说着往右侧方指了指,说,“那边全被空下来安置他们了。”

佟颂墨顺着周翰初指着的位置看过去。

那有一棵百年槐树,参天树冠遮出一片树荫,地上落了稀稀拉拉的树影。佟颂墨看到曾比华正在那儿跑上跑下的帮流民们准备纱布,那些都是曾经他们用剩下的。

佟颂墨漫不经心的要收回视线,却被曾比华突然引出来的那个女子吸引了视线,身体蓦然僵住了。

他的手死死地扣住城墙砖缝,眼睛也瞪圆了。

周翰初并未察觉到异样,而是道:“骥省如今三城失守,再这么打下去,下一步恐怕就是北平。”

远处的女子背对着佟颂墨,低下头去舀了一瓢水倒进嘴里。

曾比华和她说话的空隙,那女子这才转过身来,笑着说了句什么,她脸上脏兮兮的,全是黑色的痕迹,几乎挡住了她的所有长相€€€€可佟颂墨绝不可能认不出来这张和自己几乎九成相似的脸。

那是他的阿姐。

阿姐怎么会在此处?!她不是在北平吗?

佟颂墨的手甚至都开始颤抖起来。

周翰初仍然继续说着:“北平如果失守……颂墨?”周翰初此刻终于察觉出佟颂墨的不对劲,循着他的视线也要看过去。

“回吧。”佟颂墨猛地转过身,径直往前走。

周翰初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有些脏兮兮的人影和曾比华在说着些什么,逗得曾比华发了两声笑。

他又连忙追上佟颂墨。

佟颂墨一路上都心神不宁,一直打听着骥省的消息。

“骥省为何会打起来?”

“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周翰初道,“无非是为了争权夺利。骥省是资源大省,尤其是农作物,俯仰皆拾,交税的人亦是多如牛毛,他们要先拿下骥省也无可厚非。”

佟颂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周翰初问他,“有什么你大可直接告诉我。”

“算了吧。”佟颂墨松了劲儿,闭上眼,往后一靠,淡淡道,“小事罢了,劳烦不得周将军。”

“阿颂€€€€”周翰初握住他的胳膊,眉头也皱起来,“我歉也道了,软也认了,你到底还想要我怎样?”

佟颂墨心中觉得可笑€€€€或许对于周翰初来说,这已经是容忍包容了。可对于他佟颂墨来说却不说。

因为他需要的压根不是容忍包容,而是喜欢。

周翰初做不到,他自然也做不到什么都没发生过。

佟颂墨用了点力气,挣脱周翰初的手掌,将手藏于薄风衣之下,冷着脸淡淡道:“周将军说笑了,颂墨受之有愧。”

周翰初落了空的手缓慢的捏紧,神色也微沉下来。

这一回,就连坐在前排的二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和气氛了。

车一路沉默着驶入了燕喜楼。佟颂墨先下了车,周翰初下车之际被他出声阻拦:“周将军还是莫要进这燕喜楼,免得沾染了污秽之气。”

他说完,眉眼一冷,面无表情的就躲进了房门里。

二福清了清嗓子,问道:“那将军,您还进……”

“回吧。”周翰初沉声道。

佟颂墨没敢当天就去直接找佟颂云,而是耐心的等到了第二日,去了至正堂,找虎子帮自己传信。

这段时日,虎子往返于流民点和至正堂,两边都是熟门熟路,又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子,不容易引人注意。

佟颂墨焦虑的等待了整个上午,虎子直到中午才回来。

佟颂墨忙迎上去:“怎、怎么样了?”他紧张得手脚都在出汗。

虎子一边吃着饼,一边将一封信递给他,道:“那姑娘什么话也没说,只给了我这样一封信。”

佟颂墨迅速的将信接过,道了谢后躲进办公室里。

他先是深吸一口气,紧接着才把那封信给拆开,信上不过寥寥数句,但那货真价实就是阿姐的笔迹,看着熟悉的“小墨”二字,佟颂墨终于没按捺住,红了眼眶。

佟颂墨出不得城门,却可以来至正堂,只好用曾比华和曾胜男下功夫。

如此又过去了一夜,佟颂墨在曾胜男的帮助下,想出了法子。

曾胜男伤痛未愈,隔一段时日便要来至正堂复查,这一回提前了自己复查的时间,换了个人陪自己。

佟颂墨一大早就在坐诊地等候着,直到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逐渐步入视线,手都轻微抖了一下,写错了一个字儿。

佟颂墨与她四目相对,看到佟颂云的眼眶亦是红了。

“恐怕需要你脱了衣物检查一下,”佟颂墨站起身,眼神盯着佟颂云,道,“楼上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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