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初也是给了台阶立马就往下跑了:“彼时我刚来庐城不久,想往我这儿送人的比比皆是。余青算得上是庐城最大花楼里的活招牌,一次意外认识了我,她这人性子聪明、意志坚定,有意要跟在我的手下,我想着有个女人帮忙也好办事一些,便让她进了将军府。”
佟颂墨立马将自己的手狠狠抽出,脸色难看了许多。
“不是那种进€€€€”周翰初立马解释道,“只是,作为下属的那种。但这的确也给了她可趁之机。因为她办事牢靠,得心应手,所以变成了我心腹一样的存在。直到一次意外,我中了销魂散,我才发现原来她对我有其他的心思。”
“自那以后,我便逐渐疏远她,后面慢慢的,她也就很少出现在我面前了,再往后,她就离开了将军府,”周翰初道,“再听到她消息时,她已经是赫赫有名余青舞厅的老板了。”
“一个美人在你跟前转了这么久,你就从未心动过?”佟颂墨斜€€他一眼。
“从未。”周翰初笃定答道,“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只喜欢你一个。”
一旁的二福听得不由得默默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旁边的其他人也撇开视线,看看天、看看地,只想当自己不存在。
佟颂墨被他这话说得局促,垂眼躲避视线的同时,露出红透了的耳垂。他轻轻咳嗽一声,道:“……说正事。”
“余青此人与毒气一事到底是什么关系,确实还是个谜。”周翰初也转得极快,立马进入正事道,“眼下我们先回庐城,再做打算。”
“嗯……这附近恐怕还要找人多往地下挖挖,我总觉得这里断不可能只有个埋尸坑,想来造毒气的地点也在这附近。”佟颂墨声音沉下,一字一顿道,“这些人是冲着灭庐城来的。”
这道理,周翰初同样懂。他早就知庐城是众矢之的,他自己虽然属衡系,但惯是不听命令,早就惹人不快,若有人要对庐城动手,还不一定会是谁呢。
第97章 百姓在哪边
庐城城门,黑色福特驶过时,佟颂墨眼尖的看到城墙一侧有一个女子正在跟兵士起冲突,不由出声道:“等等。”
司机将车停下,周翰初也侧过头去看,问他:“你认识?”
“嗯。”佟颂墨把车窗摇下来,支出一个脑袋,问道:“甄小姐,你如何在此处?”
甄晓晓如同握住了救命稻草,双眼一亮,提起裙摆飞快地跑到佟颂墨旁边,道:“佟先生,我可否求个出城令?”
佟颂墨颇为尴尬,人人都来找他求出城令,可他又做不了庐城的主。这些人其实都是看在他和周翰初的关系上。
佟颂墨想了想,问她:“你出城要做什么?”
“杜先生那边出了点事,我得去助他。”甄晓晓说到这里,眼眶竟红了。
其实上回佟颂墨就察觉出甄晓晓和杜衡的关系不一般,只是没往这方面想过,眼下看来应当是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道是暗恋还是相恋。
“我给不了你出城令,不过周将军倒是可以。”佟颂墨说着回过头看了一眼周翰初。
周翰初问他:“你朋友?”
“算是。”
这样一答,周翰初竟什么也没说,直接伸出一只手去挥了挥,那头僵着不动的兵士便都散到了两侧去,没有要再拦甄晓晓的意思。
甄晓晓立马道了谢,说:“佟先生,多谢。”
“你该谢的不是我。”佟颂墨笑笑。
甄晓晓转过身来看了坐在里头,被佟颂墨挡了大半的周翰初一眼,道谢的话在嘴里转了好几圈,才最终说出了口:“……多谢周将军。”
佟颂墨知道譬如杜衡一流,对于周翰初这样的军阀党派是十分不屑的,让甄晓晓说出道谢的话的确不容易,佟颂墨放她出城也有自己的私心,想让甄晓晓承周翰初一份情,只是不知以后她认不认这份情。
福特重新启动,佟颂墨往后靠了靠,脑袋正好撞上周翰初的胳膊,便侧过头看他一眼。
周翰初没收手,而是径直勾上了他的肩膀,问道:“那位杜先生,莫不是我想的那位吧?”
佟颂墨咳嗽了两声。
周翰初道:“你是什么时候跟他搭上的?”
“不是我。”佟颂墨言尽于此,没有再说更多。
周翰初觉得他仍不信任自己,也就有自知之明的没再多问。
结果等回了燕喜楼,书房里只剩下他二人时,佟颂墨竟主动开口问道:“你对杜衡了解多少?”
周翰初挑眉:“名门望族,世代书香,一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佟颂墨听不得“天之骄子”这四字,眉头一拧,道:“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
“绝无此意,”周翰初道,“杜衡出生时就轻易捏在手上的东西,是寒门子弟为此拼命厮杀一辈子都得不到之物。”
佟颂墨道:“那他瞒得倒是好。”
“什么意思?”周翰初察觉出不对味来。
“心在军阀,却心系天下百姓。”佟颂墨和盘托出,“他与我大哥同在一个组织,是扎根在军阀党羽中一个最大的暗哨。”
周翰初本在饮茶,听闻此言,手中茶水一荡,竟洒落了一些于桌上。
于是抬手以绢帕拂去,周翰初平静了片刻,才将茶水饮下,问道:“你如何知道?”
“自然是因为我大哥也是他们组织的核心成员,”佟颂墨坐在周翰初身侧,叹了口气,道,“但他所说是真是假,仍需时间来验证。他帮过我好几次,倒是不假。”
“那你为何告诉我?”周翰初心中想知更多的问题问出口,心下也松快不少,“你明知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兴许会给他和他的组织带来极大的麻烦,而我与他几乎站在对立面。”
佟颂墨抬眼扫他一下,眉梢微挑:“你说呢?”
周翰初不答。
“我信你。”佟颂墨道,“周翰初,你虽为军阀党羽,却心系天下百姓,知道什么是可为,什么是不可为。”
周翰初伸手将他一把揽入怀中,低声道:“当真信我?”
“嗯。”佟颂墨点头,认真道,“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们彼此都知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因少问那么一句,便多生出那么多的误会,这一回佟颂墨不想再如之前那般,又将彼此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周翰初捏着他的下颔轻轻摩挲,身侧烛火明明灭灭,外头的夕阳也好似逐渐从地平线消失了。外面没有声音,世界好像只剩下这里。
佟颂墨头一次觉得自己如今的生活好像也不错,若能得一知心人此生相伴,平平淡淡的话。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无论是佟颂墨或是周翰初,都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庐城的百姓受苦受难,反而自己逃之夭夭。
这是周翰初的责任,亦是佟颂墨心中的大义。
“颂墨,我从来不觉得我是军阀,我就一定要站在军阀这边,”周翰初缓缓道,“百姓在哪边,我就在哪边。”
佟颂墨想,或许大哥亦是如此。他只是选择了救天下百姓的其中一条路,国人在哪边,他就在哪边,万死不辞,何须分什么派系党羽呢?
北平。
张如是的会馆关了好几日,门若罗雀,今日终于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门外的风刮得人衣裳乱飞,张如是将自己的大裙摆压下,拧着眉头道:“这妖风将人吹得头都大了。”
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堪堪拥入怀中。她提起笑容,伸手将对方嘴里叼着的那根烟用打火机给点燃了,道:“将军只穿这么点,不怕冷?”
仰头望去,是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然后是略显粗犷的眉宇。
谢易臻嘴上叼着的那支烟明明灭灭,衬得他的眼神更是阴沉。
“人呢?”他将烟取下,问道。
“在里头呢。”张如是答道,“这就领将军去看。”
于是暗门打开,露出会馆角落里一道极其隐秘的空间,张如是先进去,谢易臻紧随其后,其他人就站在外面守着。门又合上了。
里头有极其微弱的呼吸声。
躺在床上的男人闭着眼,身体孱弱,白色衬衫上还有溢出的血迹。
谢易臻抬起脚,一脚踩在杜衡那本就脆弱的小腿上,只听“咔”的一声,杜衡浑身一僵,却死咬着牙没发出任何声音,额头已是冷汗涔涔了。
张如是眼瞳急剧收缩,迅速的挪开了视线,眼眶发冷。
“倒是条汉子。”谢易臻冷笑一声,问道,“东西呢?”
第98章 找援军
那封书信是直接略过了其他关卡,被一只箭送到佟颂墨身边的。
箭头堪堪在他耳侧大概五公分的地方停住,箭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往后撇了撇,鹤唳之声犹在耳侧,佟颂墨甚至有片刻的恍惚。
待到反应过来时,周围已经围了好几个人,都在紧张的询问佟颂墨是否有事。
佟颂墨的眼神落在那箭头扎住的一张单薄的书信上。
他起身拔掉箭,取下书信。
上面只写着四个大字€€€€“交出铜台”。
甚至连怎么威胁他都没说。
佟颂墨将那张纸撕了个稀碎,冷着脸道:“出去看看是谁。”
人当然找不到了,早就跑了个没影儿。晚上周翰初回来时将那书信又拼凑起来,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都没找到任何线索,只能黑着脸道:“能躲过燕喜楼外那么多双眼睛,绝对还有后手。”
佟颂墨问他:“你那里可有什么特殊的?”
“只听到了两个消息。”周翰初道,“一是北平暂时停战,二是衡系军统局副局长杜衡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失踪?”佟颂墨意外的抬了抬眼,问道,“那看来甄晓晓便是为着这事出城?”
“嗯。”周翰初点头,“我派人跟着她,她的确是坐船往北平去了,倒是没撒谎。”
佟颂墨有些头疼的拧起眉头来,问道:“如此看来,能特地找来庐城的,多半是那位一直想要我手中铜台的幕后黑手,同样也是灭了我佟家的幕后黑手,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你觉得会是谁?”周翰初虽是反问,却并未打算让佟颂墨回答,而是自顾自道,“手中权势滔天,又和张如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除了谢易臻,我想不到还能是任何人。”
佟颂墨话音刚刚落下,二福便从门外急急跑进,手里头的书信攥得出了手汗,便喘着粗气便把信递给了周翰初:“将军,有人杀了我们几人,把这封信送到了门口。”
周翰初撕掉开口,里面露出一张纸。佟颂墨认出这纸张与下午收到的那张似有区别,字迹也并不相同,便皱起眉头,眼神微微暗下来。
周翰初也看出来:“看来,打主意的恐怕还不止一个。”
这封信不出周翰初与佟颂墨所料,是谢易臻送来的。
他这一回光明正大,虽然没有签名,却在右下方盖上了自己的印章,鲜红的颜色被纸张蹭花掉,看上去如同血渍一般。
谢易臻的野心比下午那人更大一些,他要的不只是铜台,还有庐城。
“庐城介于源系和衡系地盘的交界处,易守难攻,若划分至源系手中,恐衡系将处于败势,彻底改变如今军阀势力划分现状。”
“他要的不只是权势,更是天下。”佟颂墨眼神冷淡,将那书信一下撕成两截儿,轻飘飘的往地上坠去。
一半盖在地上,笔力遒劲,另一半则字迹朝上,写着“放你二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