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预告 第9章

他在手机上重新点选了几下,调出扫码框朝着江阙的屏幕扫了一下,发送邀请后才放开了他的手腕:“行,走了。”

江阙目送他转身出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这才收回目光低下头,点击了通过申请。

放下手机后,他关上前门,折身返回后门边,往院子里看了看。

夕阳映照下的墙头上,那处小小的积雪凹陷还在,而那只猫却已不知所踪,不知是不是被吓得不轻,也不知还会不会再来。

他到这里其实已有四五天,初到那天,刚进屋放下东西就发现后院墙上有只猫在徘徊。彼时江北也在一旁,见他对那猫感兴趣,连忙告诫他那猫凶得很且没良心,让他千万别招惹,因为他给那猫喂过食,喂完之后只不过想摸一下,就被它狠狠挠了一爪子,这才有了“养不熟的白眼狼”一说。

江阙听进了耳中,但却并没有就此对它置之不理,而是每天中午和傍晚趁猫不在时,端一小碗猫粮放上墙,过半小时再去看,那碗果然就空了。

这仿佛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个默默给一个默默吃,彼此保持着低头不见、抬头也不见的安全距离。

江阙本以为这种默契会一直持续到他离开的那天,谁知就在今天傍晚,他端碗走出后门时竟然发现那猫就蹲在墙头,看见他出来也没有跑开,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走近了墙根。

等江阙顺着梯子爬到顶,试探着朝它伸出手的时候,那猫的姿态明显有些紧绷,但即便如此它也没有躲开,愣是别扭地缩着脖子,任凭江阙摸了摸它的脑袋。

江阙很知分寸,知道它对人的戒心还很重,所以也没再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轻轻摸了一下就收回了手,直接将碗递到了它面前。

然而恰好就在那时,庄宴三人的临时到访突然打破了刚刚建立起的脆弱平衡,这才使它在慌不择路的逃窜中打翻了那只碗,还险些害江阙摔落在地。

其实并不是养不熟的。

江阙心想。

只是安全感还不够而已。

这世上但凡有点灵性的生物,都不会对善意无动于衷,那几乎是一种出自本能的向往,如蛾趋火,如草向阳。

围墙之外,黄昏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殆尽。

江阙回身走进卧房,打开行李箱,从里头拿出了一袋小包装的崭新猫粮,倒进碗里端进后院,重新搁上了墙头。

第10章 开拍

翌日。

宋野城不到五点就在窗外隐约传来的喧闹中醒来。

北方的冬天日出晚,五点时天还黑得仿佛午夜,但剧组租住的这片村屋却早已苏醒,所有工作人员都忙活着洗漱赶往片场。

宋野城没有赖床的习惯,既然醒了就麻利地起了床,洗漱收拾好后,顶着令人神清气爽的老北风出了门。

踏出小院时,他往旁边屋子看了一眼,发现屋里没开灯,也不知江阙是没起还是已经出门。

豆子跟宋野城虽不同屋,但都在同一个院中,也早已听着动静起了床,此时打着哈欠跟在宋野城身后:“城哥,庄导不就是让你旁观一下嘛,你又不用做妆发,用不用这么勤快啊?”

宋野城回头瞥了他一眼:“要不你回去接着睡?”

“那€€€€不行,”豆子继续打着哈欠,仿佛一个身残志坚的护工,“没有我的精心照料,我怕你高大伟岸的身躯会又冷又饿地跌倒在雪地里。”

宋野城看了看他左手电暖宝、右手羊毛毯、腋下夹着保温杯、保温杯上挂的塑料袋里还装着不知道什么小道具的婴幼儿保姆造型,嫌弃道:“你等会离我远点儿啊,庄导要是看见我围个观还这么娇气,非得发配我回去写三千字《论演员的公主病》不可。”

其实豆子准备的这些并不算出格,别说宋野城是正儿八经的一线大咖,就算他只是二三线,拍夜戏或者雨景冬景戏时只带这么点装备都堪称寒碜。豆子曾经就亲眼见过一个小流量拍雪景时,助理直接搬来四五个取暖器围着吹,最后导致片场跳闸的场面。

但他其实也知道,宋野城向来不爱搞排面,又仗着长期健身体质极佳,对很多别人看来堪称恶劣的环境都无甚所谓,再加上庄宴的确是那种看不惯娇气演员的老派导演,要是看到自己手里这一堆仿佛小姑娘生理期用的玩意儿,确实有可能吹胡子瞪眼。

豆子敢怒不敢言地撇了撇嘴,藏粮小地主似的把热乎乎的电暖宝和羊毛毯都塞进羽绒服里,拉上拉链装起了孕妇。

*

树林后的半山腰灯光大亮,各组都在忙碌着开拍前的准备工作。

宋野城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庄宴洪亮的嗓音从扩音器中传来,掷地有声的话语中夹杂着旁人的连声应和。

片场一侧临时搭建的棚下架设着不少机器和线路,棚顶吊灯光线柔和,映出了监视器旁的桌上那个伏案的身影。

是江阙。

宋野城光凭背影就已经认了出来,走近后才发现他似乎在低头写画着什么。

“白老师?”宋野城轻唤了一声。

江阙回过头,深邃有神的眼中看不出丝毫早起的倦意,但偏白的脸色和浅淡的双唇却还是暴露出了他血气不足的体质。

豆子昨天没能见到江阙,只听宋野城说他不仅年轻还很好看,直至此刻才亲眼见识到究竟是怎么个“年轻好看”法,顿时眼前一亮,心中不由“卧槽”惊叹了一声,赶忙跟着客气地上前打了声招呼。

“写什么呢?”宋野城随口问着,视线越过江阙看向了桌面,只见桌上零散放着纸笔橡皮等杂物,杂物间还摊开摆着两个速写本似的东西。

其中一个本子明显画的是分镜,分格画面旁标注着简单的镜号、景别、台词和时长,那粗犷的画风和潦草的字迹宋野城都很熟悉,应该是庄宴的分镜手稿无疑。

另一个本子同样也画着分格,但却只有画面而没有任何文字备注,且所有画面还都完整地上了色,精细程度看上去更像是要拿来出版的漫画。

宋野城对这本有些好奇:“这是?”

“哦,是我写剧本的时候画的。”江阙道。

当时剧本中有些场景设计得较为复杂,他不太确定用镜头展现效果如何,就先自己画出来试了试画面感。结果庄宴看到后很是意外,说其中有几镜画的十分出彩,让他对照着那些帮他修几格分镜手稿。

宋野城拿起江阙那本翻了翻,发现无论是从构图还是笔触都能看出绘画功底相当不俗,不由讶异地挑了挑眉:“专业的?”

“那倒没有,”江阙含蓄道,“小时候跟我爸学过一点而已。”

宋野城点了点头:“你爸是画家?”

这本来只是闲聊似的随口一问,可江阙却像是被勾起了什么有趣的回忆,眉眼间的神色都变得柔软了几分,唇边甚至浮现了一抹浅淡笑意:“算是吧,但他自己不承认。他说‘什么什么家’都太高大上了,听着心虚。”

被他这么一说,宋野城瞬间想起了秋明月女士当初听见别人夸她“老艺术家”时的不满,那会宋野城还以为她不满的是那个“老”字,结果秋女士却说:“什么鬼艺术家?这高帽子一戴我都不敢放飞自我了!”

思及此,宋野城忍不住跟着笑了笑:“你爸还挺有意思。”

江阙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下意识地将手虚握成拳笼在嘴前轻轻吹了吹。

宋野城敏锐地意识到他这是在寒风里握笔久了有些冻手,于是大马金刀地“刷拉”一下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把手探进了怀中。

这个动作非常微妙,有男友的姑娘会觉得是在掏钱包,混迹商界的精英人士会觉得是在掏名片,而在江阙这种撰写过无数光怪陆离的故事的人看来,这架势莫名像是要掏枪。

当然,掏枪是不可能掏枪的。

宋野城只是从衣服内侧撕下了豆子出门前死皮赖脸给他贴上的两个暖贴,一个卷成柱体塞进了江阙虚握的拳心,另一个垫在了桌上他原本放手的位置。

豆子不愧是跟了宋野城多年的人,一看他这举动立马心领神会,连忙将自己怀里揣着的电暖宝扯出来塞给了江阙,又把羊毛毯抖落开裹在了他身上:“来来来,白老师别冻着。”

他俩这串动作行云流水,江阙瞬间被装扮得犹如居家贵妇,愣了半天才啼笑皆非道:“……谢谢。”

“不客气!这些都是城哥让准备的,他说片场天寒地冻,白老师第一次跟组没经验,不能让白老师受凉,能用上的都得带来!”豆子脸不红心不跳一通瞎扯淡,自觉是在为他城哥和偶像拉近距离的道路添砖加瓦。

宋野城:“……”

他没想到自己随手为之的绅士之举就这么在豆子信口雌黄的艺术加工下变成了处心积虑的狗腿讨好,难以置信地跟他大眼瞪小眼对峙了足有十来秒,最后终于在江阙疑惑的目光中扭回头,硬生生挤出了两声干笑:“……对,是,没错。”

*

各组准备妥当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庄宴领着江北按预设的定点走了两遍位,回到棚中就看见宋野城和豆子站在身披毛毯、怀抱暖宝、手里还攥着暖贴的江阙身后,活像俩保镖护着自家坐轮椅的残疾少爷。

豆子赶忙在他狐疑的目光中殷勤地倒了杯热茶奉上,堪堪堵住了他的话头,庄宴这才勉强咽下了满肚子的吐槽欲,接过杯子润了润喉,冲着场内举起了扩音喇叭。

随着场记打板声响,《寻灯》的拍摄正式拉开了序幕。

上午要拍的戏一共两场,一场外景一场内景,剧情都发生在少年方至的姑姑家。

方至的父母去世早,爷爷奶奶把他拉扯到初中后也相继撒手人寰,稍近些的亲戚就只剩下了一个姑姑。

村中迷信盛行,众人都说方至命硬克亲,早已嫁人生子的姑姑本不想管他,奈何方至父母在世时没少帮扶她家,夫妻俩怕邻里嚼舌根说他们白眼狼,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养了方至。

第一场外景拍摄的就是方至某天傍晚放学回来时的一幕€€€€

走到院里的方至隔着门板,听见村里一位婶婶在对他姑姑嚼舌根,说他是“丧门星”,说表弟近来频频生病都是因为他带来的晦气。

镜头中,由江北扮演的少年方至原本在听见“丧门星”时还无动于衷,像是已经无数次听见类似的话、早就已经麻木,可等听到对方竟然将表弟的病也归咎于他时,忍不住震惊地抬起眼,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紧紧咬住了后槽牙。

十几岁本该是最为叛逆的年纪,可过早尝尽了生离死别和人情冷暖的他却硬生生忍住了破门而入针锋相对的冲动。

他在屋中姑姑的叹气和附和声中一点点松开了身侧紧握的拳头,缓缓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去了屋侧的墙角,背抵墙壁慢慢蹲了下去。

他没有撒泼的底气。

如果他能早早辍学出去打工,也许就能自食其力不再受气,但他知道那只是杀鸡取卵涸泽而渔,如果不能考上高中考上大学,仅凭他初中都没毕业的学历,即便离开这里也很可能会永远活在暗无天日的社会底层。

他必须要上学,而姑姑给了他上学的机会,给了他衣食住行,哪怕那些都是出于不得已,但姑姑也终归不欠他什么。

他静静靠在墙根下,静静听着身后屋门被打开,听着姑姑客气地把婶婶送出院门后折身回屋,重新将门关上。

直到婶婶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他才终于撑膝从墙边站了起来,疲惫地眨了眨眼,抬手用力搓了搓僵硬的两颊,而后对着空气努力扯了扯嘴角,这才强装出了一副什么也没听见过的模样,转身一步步朝屋门走去。

*

“Cut!”

这一场到此结束,庄宴在江北推开屋门的刹那叫了停,将画面回看了两遍,而后点点头对着那边道:“过!”

整个片场针落可闻的静谧终于被打破,此起彼伏的欢呼从四周响起€€€€所有剧组都流传着“开拍第一条越顺利兆头就越好”的古老传言,哪怕是庄宴的御用班底也不能免俗。

嘈杂之后,各组开始走动准备下一场,庄宴起身朝场中行去,准备给江北讲一讲下一场内景的拍摄要点。

宋野城目送他走到江北面前,远远看见江北麻利地从斜挎包里取出了什么东西挂在了耳朵上,这才陡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他刚才没戴助听器?”

是的,宋野城重新低头看向监视器,确定镜头中的江北耳朵上从始至终都空空荡荡,并没有助听器的存在。

“嗯,他试镜的时候就没戴,”江阙抬头道,“庄导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有听力障碍。”

“那他怎么听台词?”宋野城诧异道。

他并不知道江北的听障具体有多严重,但既然已经到了平时都要戴助听器的程度,想必裸耳听力一定很差。如果是面对面的对手戏,至少还能看对方口型,可这种仅凭隔着门板“听墙根”做出反应的戏显然没法借助双眼。

“他一直是把别人的台词一起背的,”江阙道,“而且庄导的分镜他也看过,知道每个镜头的时长,自己心里掐着时间默念台词。”

这话逻辑上没什么毛病,听上去甚至相当轻松,但宋野城在心里默默模拟了一下,很快便发现这事实际操作起来难度非同一般。

他本还想追问些什么,但下一场已经准备妥当,庄宴很快回到棚下拿起喇叭喊出了第二声“action”。

因为注意到了江北没带助听器的细节,宋野城再次看向监视器时的心态与先前单纯的审视相比已经多添了几分探寻。

第二场是内景,剧情的时间点与第一场并不完全衔接,但同样也是在方至姑姑家发生的一幕。

这是一场“一家四口”围坐桌边吃饭的戏€€€€

因为表弟生病,姑姑为给他补身子炖了一锅鸡汤,方至很自觉地来往灶房端菜拿碗筷,直到其他三人都落座后他才跟着坐了下来。

表弟年纪小,玩心还很重,生病了也不安分,抓着筷子就往饭上插着玩,眼看筷子立住了还一通傻乐。

姑姑一看立刻急了,饭上插筷子在迷信的说法中那可是给死人上供用的,要多不吉利有多不吉利,然而她却没有指责表弟,而是转头对方至没好气道:“他这么小你给他拿什么筷子?厨房里没勺子吗?”

说着,她将表弟碗里的筷子一拔,起身就要往厨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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