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怎么去了这么久?”张盛看了一眼钟雨,结果看到人淋成这样身上还有伤的时候愣了一秒,随后笑了出来,“哟,打架去了?”
钟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身上唯一干燥的两包烟拿给了他。
“不错啊,淋成这样都没把我烟打湿。”张盛倒是一点没关心这个便宜弟弟身上的伤,拿了烟就抽出来打上火了。
“姑姑呢?”
“出去买菜了。”张盛看也没看他。
他大概是刷到了个女主播,钟雨听到带着点求打赏意味的有点嗲的声音,张盛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钟雨移开了视线,上楼把打湿的衣服脱了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雨依然没有停,室内总是很潮湿,钟雨觉得连膝盖都有些酸痛。
他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然后在小的伤口上贴上了创口贴,脸上那些挂彩随便擦了点碘伏酒精。
他把头发擦了下楼的时候,他姑姑正端着稀饭和炒好的菜送去餐桌上:“张盛,搭把手会死是不是。”
“钟雨不是在那没吗,叫他去端啊。”张盛不情不愿地撑起身,眼睛还是没离开手机。
钟雨掀起眼皮,随后沉默着上前主动去拿另外一盘菜和碗筷。张盛就坐在那翘着二郎腿等着饭菜放到自己面前。
“你什么时候找工作?”张玉兰坐下就开始不耐烦发问,“厂里才去了几天?”
“我不去,我和我那几个兄弟准备盘个店做理发。”
“你做个屁你做,你哪来的钱?”张玉兰没好气。
“我手头还有点存款,你别管。”张盛皱着眉。
“那是老娘的存款。”张玉兰筷子一摔,就这么把张盛瞪着。
张盛心虚地吞了下口水,随后转移话题:“钟雨不是后天开学了吗,你东西都收好了吗?”
钟雨大概是没想到会突然提到他,闻言筷子顿了一下:“嗯,都收了。”
他能有什么好收的?一个书包,文具盒,就没了。
张玉兰像是才注意到钟雨身上那些伤口:“怎么,你是出去打架了?”
“没有,路滑摔了。”
傻子都看得出这是打架的痕迹,张玉兰也不太愿意管,哦了一声也没说其他的话。
钟雨饭后收拾洗碗的时候,就听到张玉兰正在外面和张盛吵架,声音压着的,像是不敢太大声让自己听见。
“我他妈花了多少钱啊?我除了抽烟偶尔打打麻将以外我怎么花钱了?”张盛的声音很清晰地穿过墙壁,“还不是你非要多弄个人住家里,这开支能不多吗?”
“我答应了你姑父的,他当时那么小难不成去孤儿院啊?”张玉兰对钟雨也没什么感情,顶多就是个压在身上的责任把人拉扯大。
她声音也有些急:“反正他18岁我就不管了,这都高中了,再过两年就结束了。”
“切,上高中比我中专花钱吧。”
钟雨已经习惯了这些对话,他们像是总觉得自己听不到一样。他拉开门,看到两个人立马闭上了嘴,钟雨上了楼,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进门之前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闷死得了,以后能干嘛。”
“人家长得好,万一哪天哪个星探来我们镇上玩看到了。”张玉兰随口一说。
“长得好在这破小镇能干嘛,大城市长得好的多了去了。”
钟雨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他父母走得很早,听大人说是因为在外省务工时的一场车祸。要说这件事带给他的悲伤,大概是难以名状的,因为那时太小了他们也很少陪在自己身边,一些感情就显得有些抽象。
在那之后的一年他一直和婆婆生活在一起,直到她离世后。中间他像个皮球一直被不同的亲戚踢来踢去,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个家里住了两周又在这个家里住一个月,再到被他姑姑接走。
他知道姑姑对他没什么感情,小孩似乎总是对这些很敏感。平常他们之间甚至都没有多余的交流,更像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而张盛好像一直对他看不顺眼,一直都是当个奴仆一样的指挥他。
他从小话就不太多,长期寄人篱下让他更加沉默,偶尔他也会羡慕别人有正常的家庭,不过现在更多是麻木。钟雨撑起身,感觉膝盖变得更加酸痛了,这一段时间都这样,不知道是因为下雨还是大人说得要长高了。
钟雨拿出手机,看到有个没什么印象的女生给自己发了一条qq,问自己知不知道是一中哪个班的。他老实回了一条不知道。
那边很快又回了一句,好吧,后天开学好希望和你一个班。钟雨甚至都记不清她是班里的谁,他手指在屏幕停顿了一下,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开学这天倒是意外的放了晴。钟雨吃了点张玉兰准备的馒头和豆浆,就一个人背着包去学校报道了,走之前还揣了一百元在口袋里,准备随时遇到人了就还回去,毕竟余镇也就这么点大,总能遇上。
他站在公告栏里看到自己被分到的班级是十班。因为镇上初高中也就这么两三所,大部分考上来的没去市里的也就进的这几所,所以很多人都是老熟人了。
钟雨没什么朋友,他初中因为张玉兰搬家转过一次学,再加上性格闷,所以大多数时候都独来独往。一开始也会有男生找他一起,不过大多都被他的冷淡劝退。
他进去后随便找了个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周围都是三三两两在聊天的人。只是刚坐下没多久,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他侧过头看到一个女生在他面前:“钟雨,我们真的一个班诶!”
他愣了一下,对这张脸他的确没什么印象,不过猜得出应该是给他发qq的人。
女生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随后也不是特别介意地大大咧咧坐在了他旁边地桌子上:“我们初中同学啊!虽然只做了一年半的同学也不至于记不住吧!我叫杨雨桐,当时坐第一排。”
“不好意思。”钟雨淡淡地回了一句,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
“你还是这么不爱说话啊。”杨雨桐瘪了瘪嘴,刚要继续突然被她姐妹叫住去小卖部。
“你和我们一起去吗?”杨雨桐想叫着钟雨一起。
钟雨摇了摇头,杨雨桐有些可惜,她耸了耸肩:“好吧,不过小卖部在操场背后的小道里,你以后要去记得走中间那条路穿过去。”
说完也不等钟雨回应她就小跑着去姐妹那里了。
学校吃饭很随意,有的人回家有的人在外面吃,也有的人去学校里的小食堂。钟雨初中的时候都是回去吃,因为张玉兰说自己煮比外面便宜,尽管镇上的物价其实很低,不过今中午他不太饿,报道结束了他也没打算吃饭。
钟雨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发了会儿呆,过了一会儿听到安静的楼道里忽然传来了吵闹声。
“阳哥,中午吃啥?”
“去不去嗦粉?”
“不饿,不想去。”
钟雨抬起头,看见对面那个黄头发的男生靠在栏杆上€€€€是前两天扔给他钱的那个人。他背靠在那里,周围围着好几个看着流里流气的人,他手里还夹了根烟,说话时侧过头能看到和别人嬉笑的样子。
不过钟雨觉得他和那群人看着不一样,但他又说不上哪不一样。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给人渡上一层暖洋洋的金黄,听着他肆意张扬的大笑,仿佛和自己站着的就像是两个地方。
旁边那个人小声说了句啥,钟雨看到他一脚踹在了人腿上,那个人笑着往后退了两步。
“得勒阳哥,我们干饭去了。”
“快点滚,他妈的吵死了。”
边阳摸了摸还撑着的胃,他妈早上给他弄得过于丰盛了,让他现在一点胃口没有。他把烟掐了手插进兜里正准备回教室睡觉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叫他。
边阳莫名其妙地侧过头,就看到那天那个和隔壁高中打架的那个男生站在那。他揉了揉一头黄毛,有些意外下意识地说了出来:“哟,小疯狗啊。”
边阳在外面混习惯了对这些称呼也没觉得自己不对,钟雨看起来也没啥反应,他挑了挑眉:“居然是一个学校的啊,你那天不是说不是高中的吗?”
“那天的钱。”钟雨没理会他的这个问题,走过来把两张崭新的钱拿给了他,“一共60元。”
老实说边阳现在不太想要现钱,一般都是他妈叫他去买什么东西他才会揣着现金,而且小卖部都是刷校园卡:“你能不能转给我,微信。”
钟雨没有微信,连qq都很少用。边阳一看他半天不说话的样子就觉得烦躁,他一向没什么耐心:“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说完人就从钟雨手里把那两张钱给抽走了,钟雨看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朝嘴里像是丢了个口香糖,然后翘着腿打开手机就开始玩游戏了。
他淡淡地移开视线,指尖还残留着他从自己手里把钱抽走时的余温。
第3章 梅开二度
接下来这周,边阳倒是没少听到钟雨的名字,次数比听到自己的都多,他想不知道人名字都难。
听到的原因无外乎说这届新生有一个长得特别好看,但是人看起来很阴郁,独来独往的,跟谁都不怎么说话。学生时期似乎总是这样,忧郁类型的就会很受女生欢迎,倒是男生个个都不喜欢这种人,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什么,都觉得人怪胎。
“阳哥,你人气被比下去了气不气。”许止下课后嬉皮笑脸地坐在边阳旁边,看到人脑袋抵着课桌,还在打游戏,“你胆子是真大啊,不怕老刘在后门偷看把手机给你收了。”
“这他妈不下课了吗。”边阳看都不看他,直到手机界面显示了defeat。
许止啧了两声:“你这一局上课就开了吧。”
边阳骂了两声,把手机丢进了抽屉里,发出哐当一声:“有屁快放。”
“你前女友追钟雨你知道吗?”许止神秘兮兮的,即便边阳大清早来了就听说了。
边阳掀起眼皮把许止盯了半天,最后才吐出几个字:“傻逼,你都说了前女友了。”
许止本来犯贱想来看边阳反应,结果看到人不温不火的,觉得不像边阳该有的反应:“切,没意思。”
他刚说完就听到对面发出起哄和尖叫,许止爱凑闹,立马和班上一群人冲出去趴在栏杆上围观。旁边有人说是陈蔓在给高一的那个新生送巧克力,还有人说她才和边阳分手多久就有新目标了,许止一听幸灾乐祸地回过头,就看到边阳微微眯着眼面无表情地在朝对面看。
“还说不在意呢?”许止一脸被我逮到了。
边阳倒是真没看陈蔓,他不至于对一个前任这么放不下,而且大部分高中的爱情叫什么爱情?大多都是你长得好我长得好,两个人气高的凑一对罢了,要说多心动,边阳可能撑死了就那么一点点,其他的都来源于早恋莫名的优越和漂亮女友带来的满足罢了。
陈蔓和自己也差不多,他们彼此也心知肚明。
“我还真没看她。”边阳翻了个白眼,“我其实之前就认识这个钟雨。”
许止来了兴趣:“你还认识忧郁男神啊?”
边阳给了他一脚:“滚你妈的,我前几天遇到过他,他在巷子里和人打架,跟个疯狗似的,可能还抢过隔壁何二女友。”
许止一听何二耳朵都竖起来了,他们以前经常和隔壁学校的打架,都数不清多少新仇旧恨了:“原来是被打的啊,我那天听人说何二鼻子断了去市上医院了,不知道真的假的,这哥们儿太狠了吧。”
边阳现在还能想起那天钟雨的样子,真的很疯,打架毫无章法,但是力气看着特别大,和他这么单薄的样子根本联想不到一起。
“抢何二女友又是怎么回事啊?”许止八卦地立马探过了脑袋。
边阳把他的脑袋推开漫不经心地开口:“我瞎猜的。”
他其实从网吧出来买烟的时候就听到何二他们的声音了,尤其是他义愤填膺地说自己被劈腿了,给他当时笑得手一抖烟都没揣上。等自己背过身的时候,都不知道这群人跑哪去了。
他买了东西从桥上穿过去的时候还突然下雨了,害得他又倒回去拿伞,出来时隔着那条小河都能看到一群人打架的场面。边阳走过去的时候何二他们已经跑了,只留钟雨一个人狼狈地站在那,一看身上就啥也没有,就两包烟还被踩在地上,他就像只孤零零被欺负的流浪狗,没忍住想让人扔个骨头。
“切。”许止一下就不感兴趣了。
边阳斜了他一眼,刚要说话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边阳,许止,王世旦,明天给我把头发染回来。”
“操,傻逼老头来了。”许止抓了一把头发,就看到边阳吊儿郎当地掏了掏耳朵理都没理教导主任。
王世旦是和他们玩得好的其中另一个,还趴在外面看戏,一听有人叫他立马跨丧着脸看向老马:“不是吧,我这学期都没染头了。”
老马咳了两声:“喊习惯了你们那群人,边阳和许止听到没?”
许止老老实实地说了一声收到,边阳看也没看老马,拉长了声音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边阳每学期都要被这样说一次,等老马一走他便把许止赶回去趴在桌上开始睡觉。雨声特别催眠,他趴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直到英语课又被老师拎起来叫人滚出去站着。他一个人一个座位被安在最后一排,都没个同桌给他放风。
他站出去的时候,还能看到他那几个兄弟转过头幸灾乐祸的笑脸。边阳边走还边在打哈欠,他靠在走廊上,手插在裤兜里仰着头看了一会儿顺着教学楼向下滴落的雨帘没一会儿瞌睡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