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毕业即最终的分别,边阳只想做一个最平静的告别,告别这段不可能有结果的踩着红线的青春期悸动。
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平静,像悬着一根紧绷的绳得让人喘不上气。
“我当然知道。”边阳张了张嘴又打起了太极,他一向擅长装傻,就如同最开始发现钟雨的感情一样,他调整了一下心情,大大咧咧地把手耷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八字没一撇的事,万一我又去了b市呢,谁知道?”
他给不了钟雨想要的,但是却能给一个带着哄骗的安抚。
“真的吗?”钟雨并不相信边阳的话,但也的确把这句话当成了救命稻草,像是只要边阳有这个念头,一切都会照着现在继续。
“你很舍不得我?”边阳讨厌这种氛围,他总想说点吊儿郎当的话试图含蓄地扭转,“可是我又没有狗链,能牵着你到处走。”
他刚说完却看到钟雨站起身突然跪了下来,这一跪很响,让他几乎有些心惊肉跳,边阳正想问钟雨在干什么的时候,却看见他一张阴沉煞白的脸,上面写满了迷惘。
“我小时候一直很羡慕被圈养的宠物狗,因为他们有家,有主人的照顾。”
“现在我以为我有了。”
钟雨穿着校服,却跪得很直,臣服像是他的本能,阳光的照射下甚至能看到他拉长的影子。边阳的眼睛没由来的突然开始泛红,看着面前跪得漂亮虔诚的少年,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巨大又无力的压抑当中。
他哪里有能力将他圈养起来呢?
第48章 偷拍
那天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开始变了,没有明确的关系里带着一丝摇摇欲坠。
正好这两天许止已经回学校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鸡飞狗跳,闹闹渣渣的,虽然吵归吵,但边阳却很怀念,至少能让他在这样的日子里喘上气。
关于边涛家暴的事早在学校里传开,甚至都演变了好几个版本,连许止和王世旦他们在外面考试时都听说了,不过都没人敢在边阳面前提起,毕竟这种事传来传去就只有几句话,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也没什么证据,所以即使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足以让边阳在学校里的情况有什么特别大的改变。
“阳哥,这道题你知道怎么做吗?”许止下课抱着作业来找边阳的时候大概也想不到有他会问边阳的这天。
边阳看了一眼许止递过来的作业,在上面画了两笔:“加两条辅助线,你先算p到这两个坐标的距离。”
许止还是没看懂,不过他头凑上了前:“我听猛子说是不是下下周有毕业典礼?”
“这破学校有钱搞这些?”边阳不太在意。
“有的,我今天去抱作业的时候听到了。”班长听到的时候插了一句进来,“我们好像是第一届。”
“也是哦,教育改革不是从我们这届开始吗,那形式主义肯定也是。”许止一屁股坐到了班长的桌子上,把他脖子搂得死紧,“你好好照顾我们阳哥没?班长。”
班长被他勒得喘不上气,死命抓着许止的手臂,等人一松开便立马开始狂咳,许止有些唏嘘:“你这身板也太弱了吧,啥也没干就这样。”
“你欺负别人干嘛。”边阳斜了一眼。
“我哪欺负了,这不你新同桌我来问候一下吗?”
“你那道题会做了吗?”班长揉了揉红了的脖子,有些抱怨。
“那你来给我讲讲吧,附加题第二问我总得学会个公式。”
现在的课基本全是自习和做卷子,许止趁着没老师管,管纪律的又是班长本人便缠着男生讲题,班长被烦得不行,但是又只能耐着性子教,因为不敢赶走。
等熬到中午放学的时候,许止干饭比谁都积极,铃一响就把卷子丢到一边,蹦到了边阳面前来了:“吃啥啊阳哥?”
“外面随便吃呗。”
“我想吃对门的鸡汤饺子了,想死了。”
“随你。”
边阳下楼的时候,钟雨就站在楼下等他,许止看到钟雨的时候,眼睛一亮马上就跑到人旁边去了:“我操,雨神咋长得比我高了?”
他记得一开始钟雨好像和他差不多,现在人又瘦又高,穿着规规整整的校服,太阳一照着,皮肤白得通透,他实在形容不来现在的钟雨,只觉得五官长开后的他清冷感更明显了,许止觉得自己要是个女高生,不看人性格那种,也得被这种高岭之花迷住。
他哪知道自己眼里的冰川白莲还想上赶着给人当狗呢?
“长了一点。”钟雨说话的时候扫了一眼边阳,对上视线的时候边阳却很快就移开了眼。
“你俩旁边站着压力还挺大。”许止抓了一把红色的头发,这俩人就是穿着校服都比周围人优越一大截。
吃饭的时候,室内就几个小风扇对着吹。许止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讲了好多联考校考的趣事,还说自己短暂地谈了个复读的姐姐,结果一个月没有就分了。
“没意思,你说她当时撩我干啥啊?玩完了说要考大学了。”
“可能只是找个乐子。”边阳挑了一筷子粉。
“我可认真了,我还和她谈考去一个城市的事呢,她回避的时候我就该知道没结果。”
钟雨的手顿了一下,睫毛颤了颤但是没有开口。
“话说你俩这次回来怎么感觉不对啊。”
“什么感觉?”边阳装作没事人地问道。
“就是……说不上来,气场氛围啥的?”许止毕竟和他们很熟悉了,“你们连话都不怎么说诶。”
“不是在听你说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许止是真说不出来哪不对劲,有的东西是真的很微妙,哪怕是再神经大条的人也能体会到里面的不对劲。
……….
吃完饭结完账,许止中午的瞌睡就来了,尤其是这个天有些烦闷,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你先回去吧。”在楼梯口的时候边阳停下了脚步。
“你不睡觉?还是要去打球?”
“我要去自习室。”
许止瞪大了眼睛:“性情大变啊阳哥。”
他说完给两个人摆了摆手就走了,钟雨本来以为边阳不会再去那里,一时之间站着也没动。
“你……..”
边阳正要开口,就听到一个女声在叫钟雨的名字,他向后望去看见是杨雨桐站在那。他想起了那天的那封情书,一时之间本来想说的话好像又全部被咽下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无论如何走一条正常的路都会比现在好。
“我去自习室等你。”边阳说话时扫了一眼女生,随后就朝自习室的方向走了。
“班主任找你去趟办公室。”杨雨桐给他指了指办公室的门。
钟雨推开门的时候,班主任在里面翘着脚喝茶,看到他进来了才赶忙把脚放了下来。
“钟雨啊,和你商量个事,你有没有兴趣主持啊。”班主任知道他平时话少人闷,但是奈何长得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是这样的,因为这届学生联考过线的,还有校考成绩都比我们预估的理想,所以领导觉得这次本科升学率应该比以往会高一些。
“学校希望过两周给高三办个毕业典礼,找两个双语主持人,毕竟是第一届嘛,还是想搞好点,所以想着找形象气质好的,英语还不错的。”
钟雨一张脸有些木然:“我不太合适。”
“……….”班主任被他的直接整得有些沉默,随后赶忙尬笑了两声,“你要不考虑考虑,毕竟机会还是挺难得的,又是第一届,上面说还会给点奖金意思意思。”
钟雨听到奖金的时候才开了口:“长得好为什么不找边阳?”
班主任愣了一下,边阳的名字谁没听过啊,就是没懂怎么扯到他身上去了:“他是长得不错但是风评不太好啊,而且学校不找高三的,他们忙着复习,再说了本来就是给他们办的嘛。”
钟雨听到风评不好时,脸色立马变得有些难看:“我的确不太合适,老师你找其他人吧。”
他出门的时候杨雨桐还在问是不是找他当主持,走廊上有的人看到他点了点头,随后立马发出了唏嘘声,也不懂其中究竟是个什么意味。
中午的太阳很大,阳光直射在走廊上,让地面的温度都高了起来。去自习室的路上,他还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手上提了个小蛋糕站在高三一班的门口。钟雨不知道何二在哪借的他们学校的校服跑进来的,不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外面突然吹起了一阵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连斑驳的影子在墙上看着都有些摇曳。拧开自习室门把手的时候,钟雨正准备进去,结果抬起头却窒住了呼吸。
自习室内的窗帘拉了一半,边阳就躺在窗台边放的书架柜子上,他手搭在额间,胸膛有些轻微的起伏,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机,很明显是坐在上面等自己的时候瞌睡来了。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他的身上,在钟雨眼里他却像是沐浴在圣光当中,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安静,连时光都像是被拉长放慢了。
他直直地看着甚至有些移不开眼,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搅到这幅场面。
钟雨慢慢走上了前,眼里带着困惑和迷恋地地轻轻碰了碰边阳的脸。
他的过往是在冰冷的,无趣的,冷嘲热讽的寄人篱下里度过,他不曾享受过爱也不曾学会爱人,生来造就的就是一颗冷漠扭曲的心脏,直至遇见了边阳。
他记得和边阳初遇时他带着怜悯和看戏留下的零钱,记得他冲进巷子里拽着自己跑出去时的慌张,记得他为了自己和何二母亲的对峙,记得他在厕所里揍骂自己的人,记得他带自己认识的朋友们,记得他故意骑得歪歪扭扭的自行车只是为了让自己抓紧他的衣尾。
他也记得边阳打篮球时的热汗,记得他手臂上蜿蜒的伤疤,记得他指尖和唇瓣的温度,记得他放肆却又所保留的踩踏,记得清晰的证明自己像是活着的痛觉,记得那些潮湿粘腻属于青春期独特的夜晚。
边阳于他就像辽原旷野的太阳,肆意热烈。他只想匍匐在光下,虔诚地乞求温暖的庇佑。
钟雨的眼睛有些发涩,他轻轻地撑着柜子,埋下了头,吻在了那双薄唇上,像是要把深渊寂静里埋藏的忠诚全部讲给他听。
这个吻很短,钟雨却有一种诡异却又充实的满足,像是这样就能填满那些未知所带来的恐慌。他闭上了眼睛,有些眷恋地把头埋在了边阳的臂弯处,就像一只幼犬寻求安全感时不自觉的动作,只是为了汲取光的热度。
…………
周围很安静,钟雨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平静很漫长的梦,梦里有光在照着他。
门外的男生举着手机,瞳孔都在地震,像是到现在还没从看到的一切里缓过神来。何二向前跌走了两步,他本来只是借了件校服混进来给过生的女友送蛋糕,路过的时候只是随意往里面望了一眼,却未曾想过会见到这种画面,他再次打开照片看了一遍,随后才锁上了屏幕。
第49章 消失
边阳醒来是因为手臂有些沉,而且老有一种供血不足的酥麻感。他其实吃完的时候也挺困了,钟雨正好去了办公室,他一个人坐在那看着看着手机,眼皮就开始打架。
他揉了揉眼睛,正想撑起身时,却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钟雨坐在椅子上,趴在了他的臂弯里,整个人像是特别没有安全感的蜷缩着,就着阳光边阳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比一般男生长一些的睫毛。
他感觉到手臂上的人动了一下,钟雨睫毛颤了颤随后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也睡着了?”边阳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而且没把我叫醒。”
“我看你睡得很沉,我是不是把你手压麻了。”
“你也知道啊,重死了。”边阳假装有些嫌弃的样子,倒是没想钟雨怎么睡到这来了,他翻身下了柜子,摸了摸校服口袋却没摸到烟,“你去办公室干嘛?”
“老师问我想不想当毕业典礼的主持。”
边阳还真想不出平时跟隐形人似的钟雨站在台子上的样子,不过他的外形条件和成绩确实还是挺门面的:“可以啊,出息了。”
“不过我没答应。”
“能猜到。”边阳一点不意外,“对了,你那边……..”
他刚说了一半,下午上课的预备铃突然响了,边阳不知不觉就直接把一个中午睡了过去。本来他起先想和钟雨谈谈让他直接去LOM的事,因为从今年春季赛开始,这个王牌战队就一路高歌,势头强劲,他睡觉前又正好看到了积分榜和爆掉的热搜。
在那天钟雨的那一跪后,他脑袋像被敲响了一记警钟,那就是他和钟雨的关系简单却又远比普通的简单复杂,钟雨对他的依赖和忠心远比他想得更深。他很清楚两个一无所有的人互相舔舐伤口,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他思考过让钟雨离开这件事,却始终开不了这个口,不明白开了口后到底是对谁才是最残忍的。
“什么?”
“算了没什么,我先回去了。”边阳深吸了口气,随后转过了身。
如果要是让他知道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午将会是他和钟雨最后两次见面,那那天他绝对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