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五点化妆后,他就没再吃过东西,现在已经夜间十一点,他确实饿了。
这里准备的东西很精致,也很可口,是他在参加节目之前都没吃过的米其林级别的精品。
可惜现在也只能暴殄天物了。
他实在没有心情欣赏美食,囫囵填饱了肚子,就仰头靠在椅子上,冲着暖黄色的天花板发呆。
之所以跟公司的人离岛,是因为他不想面对选秀基地的熟人,他猜,公司应该会跟宁衾谈判,双方确定一个和解方式,然后他再回去。
这个时间并不会太长,因为距离下次录制,也只有一周的时间。
明照心里不是没有怨气的,他恨,他怨,他委屈,他伤心,但他心里很清楚,越是发泄哭闹,就越是得不到想要的一切。
时至今日,他已经彻底走出了照片事件,今后没人能利用这件事伤害他了。
《面具之下》也好,柠檬台也好,以后都只会成为他的助力,他合作的对象,向上的阶梯。
现在的他,已经不会任性的将谁推开了,当然,他也永远不会把他们当作朋友。
他想起唐宁夏曾经跟他说:“你的个性,落到这个田地我并不意外,但让你成为珍贵和值得的,偏偏也是这个个性,把握其中尺度是需要终身修炼的东西,你和我们不一样,这个平衡只能你自己去寻找了。”
明照反问:“你们又是什么样?”
唐宁夏微笑:“我比坏人更狡猾,谢沂比坏人更心狠,可你要是变成我们这样,谢沂大概要气死了。”
明照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伸手解着节目组的统一校服。
扣子在他手中一颗颗解开,然后随意搭在一边的椅背上。
他站起身,脱掉最后一丝束缚,迈步走进了私汤池。
带着淡淡药香的温泉水瞬间包裹了他的身体,将皮肤上夜风的凉意吞没。
明照轻轻打了个颤,然后抱着膝盖,安静地坐了下去。
他应该跟明婉迎解释一些事的,他知道妈妈肯定要急疯了。
但他此刻还没整理好措辞,让明婉迎能轻松接受这件事。
所以他逃了。
这就可怜陶叔了。
陶叔跟他妈做了好多年的同事,关系一直不错,今晚,大概要被他妈扰的睡不安生了。
其实还有谢沂。
他同样不知道如何跟谢沂解释。
几天之前,他还感受到了朦朦胧胧的悸动,似乎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可谢沂知道他患有性冷淡,会怎么想?
如果他告诉谢沂,他的病只有谢沂能治,谢沂又会怎么想?
最好别误会他把人当作特效药吧。
明照想着想着,眼皮开始变重。
热气氤氲的环境,极易让人精神放松,刚才吃过的饭,也不断抽调大脑的精力去胃间消化,他异常困倦。
就在他几乎要彻底滑入水中时,房间门锁响动了一下,紧接着,是皮鞋踩着木质地板的声音。
昏昏欲睡的明照猛然惊醒,险些呛了口水。
他双眼满是红血丝,但也顾不及提神醒脑,只能飞快扯过浴袍,整个披在身上。
下一秒,他看见了风尘仆仆的谢沂。
明照站在温泉池里,眼睑颤了颤,呆呆地望着谢沂。
其实在离岛的游艇中,他不是没想过谢沂会来。
他想,如果谢沂来了,那说明谢沂心里有他。
现在,谢沂真的来了。
明照喃喃道:“你来了。”
谢沂看着湿淋淋,狼狈包裹在浴袍里的明照,喉结轻微滚动一下,低声说:“来之前我跟明姨说了,你不用担心。”
明照明显松了口气。
有谢沂帮他安抚明婉迎,他省了很多事。
五分钟之后,明照冲完了澡,将浴袍仔细系好,走出了浴室。
谢沂则在洗手台洗了把脸,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剥橘子。
明照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在了谢沂身边。
他垂着眸,双手撑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抠着,小声喃喃道:“我没想好该怎么说……”
谢沂将一瓣橘子递到他唇边,目光沉静地凝视着他:“那就不说。”
明照轻轻用嘴唇夹住橘子,略显诧异地望向谢沂。
谢沂只是摸了摸他濡湿的头发,起身取了条毛巾过来。
这次,他坐的离明照更近了一些,两人之间,大概只有一拳的距离。
谢沂似乎完全没有追问的意思,他目光微微上抬,将毛巾罩在明照滴水的头发上,然后轻轻揉着湿发。
他的力道很轻柔,仿佛明照的每根头发都值得珍惜。
不过谢太子爷显然是没为别人做过这种事情的,他的揉弄很容易让头发纠缠在一起。
但明照呼吸绵长,一动未动,只是安静坐着,让谢沂给他擦头发。
他们的距离如此近,他能嗅到谢沂手指上橘子的清香,他第一次觉得某种水果的味道如此沁人心脾,让人心境安宁。
室内灯光是暖黄色的,照下来,显得谢沂琥珀色的眼仁更加浅淡澄澈。
呆在谢沂身边,他前所未有的踏实,仿佛此刻外界的喧嚣,猜测,煽动,炒作都无所谓了,因为他相信,谢沂可以把一切都处理妥当。
谢沂的手指很长,骨节也十分漂亮,毛巾小心翼翼地擦过他的鬓角,拇指也不经意地擦过他的侧脸。
明照眼睛眨了一下,一张润红的小脸从柔软的毛巾下露出来,问:“怎么深夜就过来了?”
谢沂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毛巾取下,放在一边:“我控制不住。”
明照微怔。
他以为得到的回答会是担心他出事,需要商讨公关,想要详细解释之类的。
总归该是和他有关的原因。
没想到,谢沂的回答,是将这鲁莽的现身,归结成了他自己的问题。
谢沂轻喃:“我们不谈公事。”
他顿了顿,手指轻抚上明照的脸颊,眼底隐隐发红,“回国之前,我跟他们说,要给你任性的权利,明照,我没做到。”
童年创伤,心理疾病,当众羞辱,公开病历,如非迫不得已,没人想要经历。
可明照最终还是独自一人在台上,承受了所有磋磨。
他忍不住反复叩问自己,让明照参加选秀是不是错了。
他本可以让明照进组拍戏,或许一开始不起眼,但总归,积少成多,生活会平静很多。
是他急于让明照逆风翻盘,却忽略了如宁衾那种人膨胀的野心。
明照凝着眉,眼前氤氲起水光。
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歪头,就这样,侧枕在了谢沂肩头。
他的位置,两人的身高,让这个姿势变得恰到好处。
他就这么枕着,将身子的重量交给谢沂,也将自己的情绪交给谢沂。
谢沂轻叹一声,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背,如安抚婴儿一般,轻轻拍着。
明照嘴唇微动一下,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去,缓慢地,没入谢沂价格不菲的衬衫里。
依旧是熟悉的雨林衫香,但又混合了夜风,海咸,体温。
自己最没出息的样子被谢沂看到了,他却丝毫不觉得羞耻,反而这晚渗进身体深处的阴影,在慢慢消退了。
他不脆弱,不需要谁来给他权利,这条他选择的路,他可以自己负责。
但他的确需要一个怀抱,谢沂的怀抱。
眼泪源源不断,沾湿了他的睫毛,在鼻梁滑出一道亮晶晶的泪线。
过了很长时间,明照终于哭出声,呼吸也愈加剧烈起来,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谢沂的腰,如溺水之人抱住唯一的援木。
“谢沂,我觉得委屈。”
第66章
明照大哭一场, 发泄过了,心里的郁结也就慢慢散了。
哭声渐渐停止,这下看着自己哭的涕泗横流, 写满狼狈的脸,还有谢沂被泪水打湿的肩头,他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
明照口干舌燥,低咳一声,把头从谢沂肩膀抬起来,揉了一把脸。
他本想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喝, 却突然意识到,谢沂的胳膊还在他背上搭着。
俩人现在的姿势,用兄弟情是搪塞不过去了。
明照舔了舔唇,正酝酿着该怎么开口, 反倒是谢沂先收回手站起身:“我给你拿杯喝的。”
谢沂起身,走到minibar前, 取出一瓶功能饮料,掌心试了下温度,递给了明照。
明照来不及多说什么,赶紧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
水灌下去,嗓子舒服多了。
他抬头瞥了一眼客厅墙壁,电子钟显示,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
就算他哭精神了,也该顾念一下乘坐深夜航班赶来的谢沂。
“谢沂,天太晚了, 睡觉吧。”
谢沂轻微挑了下眉,人却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