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普普通通地关心一下。
他见竹下俊有话要说,就出门找了医生。
被塞了一耳朵夹杂着专业名词的通用语,虽然听不太懂,但也大概猜得出,明清元可能真的得好好休息一阵。
等他再回来,竹下俊和阿德里安已经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来回踱步的杨琼光和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的薛林远。
杨琼光心里不好受。
明清元现在这样,跟她放任他上场脱不了干系。
她心里愧疚啊!
但同时也急。
都这样了,明清元居然还想去参加大奖赛的总决赛。
是能任性的吗?
他就不能想想自己的身体吗!
薛林远则是愁的。
同是花滑运动员,咳咳,虽然是曾经的,又同是华国人,看明清元出事,他真的很发愁。
既替明清元发愁,也替花滑男单的未来担忧。
明清元就是撑起花滑男单一片天的顶梁柱,一旦倒了,后果不堪设想。
病房里的人各怀心思。
凌燃推开门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明清元正在苦大仇深地吃他刚才放在小桌上的香蕉。
见他进来,甚至还下意识藏了下。
可下一秒,明清元就反应过来了。
不对啊!他才是师兄!他藏什么!
一个十五岁的小孩,他还怵了凌燃怎么的!
可事实上,甭管明清元有多么不承认,他心里还真没把凌燃当什么小孩子。
你见过哪个小孩子一举一动都是超出年纪的沉稳镇定的,又见过哪个小孩子能神色平静地走到他病床边,伸手就€€€€
等等!
明清元还没有反应过来,受伤的地方就被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
痛苦来得猝不及防。
他嗷得一嗓子惨叫出来。
隔壁病房的护士都忍不住探头看看是不是哪里在杀猪。
凌燃下手之前仔细问过医生,确保这一下只疼不影响伤势,见明清元疼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还气势汹汹想拿香蕉皮糊他一脸。
少年果断后退一步。
凌燃脸色沉静,语气也很平和。
“明哥,我只轻轻一碰,你就这么疼,你还觉得自己能上冰吗?”
一脸怒色想制止凌燃的杨琼光愣了下来,连想拦杨琼光的薛林远也停了动作。
明清元叫痛的声音更是一下噎住。
空气凝滞下来。
好半天儿,明清元才憋出一句。
“那我能怎么办?”
他的脸闷在被里,声音也闷闷的。
再抬起眼时,眼尾微微泛红。
他吸吸鼻子,脸皱成一团,“可我不上,还有谁上?”
杨琼光扭着脸,用力擦了擦发酸的眼。
薛林远也低下了头。
明清元的比赛经验再丰富,再是一哥,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三岁。
顶多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
其他同龄人可能还在象牙塔里读研,他却已经扛着无数人的期待,在赛场上苦苦撑了那么多年。
这其中的苦,没有谁比有过相同经历的凌燃更能理解。
无止境的体力与心理上的煎熬折磨,那些沉甸甸的目光与期待,整个华国男单的希望与未来,先天不足的天赋,哪一样拿出来,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却全都被压在一个人的肩头。
苦吗?
当然苦。
可我身上承受了那么多的热爱和荣光,这点苦算什么,难道不是应当的?
凌燃前世能咬碎牙,硬生生扛到二十五岁才退役,凭的不止是自己对花滑的一腔热爱和夺金的执念,更有一股为国争光,撑起男单的使命与责任感。
华国为什么没有那么多人关注冰雪运动,真的只是因为华国的维度不高,冰场太少吗?
但是,如果华国的花滑男单也能多出几位像竹下俊,维克多那样的世界冠军,站在金字塔顶尖、技术超神的同时,经典节目深入人心,为国家捧回无数的荣誉,能吸引更多的人关注花滑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竹下俊为什么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宣布退役,还不是国内因为他掀起花滑的热衷浪潮,后辈里人才频出。
况且他退役之后也没闲着,除了冰演,就是在培养花滑的下一代。
这些道理,凌燃懂,明清元也懂。
所以明清元才在左手骨折,腿也受伤的情形下坚持打封闭去参加大奖赛的总决赛。
说到底,华国的男单,太缺人了!
需要有人时不时翻点水花!
明清元长出一口气,短暂颓废后又挤出个笑脸。
“好了好了,一个二个都愁眉苦脸的,我是手骨折,又不是腿骨折。如果是腿骨折,你就是打死我,我也站不上冰啊,那还不得真摔成狗!”
他故意用戏谑的语气调侃自己,甚至还把凌燃送他的那只小狗丢起来晃了晃,丢到那只等身狗狗玩偶的头上。
可在场的没一个买他的帐。
杨琼光捏着手机快步走出去,显然是又去联系陆觉荣那边。
病房里只剩下凌燃和薛林远两人。
“明哥,你是一定要上吗?”
凌燃问出口的瞬间,其实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明清元扬了扬眉,“当然。别看杨教说的唬人,离总决赛还有小半个月,我的手是好不了了,但右腿应该没问题。”
他自信地笑,“只要我还没摔断腿,就肯定还能滑!”
凌燃默了默,突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跟明清元那么投缘。
除去相似的经历,他跟明清元的心思是一样一样的。
只要没摔断腿,就还能滑。
哪怕摔断了腿,只要骨头能接得上,只要还能完成跳跃,他就还能站到冰上。
少年的眼瞳里藏着光。
与明清元的眼里一模一样的光。
或者可以称之为信念。
薛林远在一边静静看着。
明清元躺在床上,凌燃站在床前。
他们对视着,不需要交谈,似乎就能明白对方的决定。
外面难得放了会儿晴,窗外曳斜而进的夕阳光打在他们两人身上,在年纪相差八岁的青年和少年的衣角袖边镀上淡淡的金边。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一直没开口的薛林远也不得不出声了。
“你们俩都太任性了。”
他抽着嘴角,神情有些怪异,像是想哭,又像是在笑。
他捡起那只小狗玩偶塞明清元怀里,“好好养伤,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到时候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歇着!”
转过头就大力拍上了凌燃的肩,“还有你,凌燃,比赛前可千万不要立什么flag!什么摔不摔,你们俩都得给我好好的!”
薛林远很是语重心长,一副白发老爷爷劝慰年轻人的做派。
可他现在的年纪其实比明清元也大不了几岁。
明清元噗嗤一声笑出来。
凌燃眼里也染上了点笑意。
病房的沉重被一扫而空。
凌燃又坐了会儿,才跟薛林远一起往回走。
天已经黑透了。
却不妨碍他吃过晚饭就直奔冰场。
阿德里安居然也在。
金发少年正专心致志地死磕自由滑最难的那个三连跳跃,见凌燃过来了,就汗津津地凑了过来。
镶了一圈金色睫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凌,他还好吗?”
凌燃想到临走时明清元狼吞虎咽地吃着营养餐,简直好像能吞下一整头牛的没心没肺模样,就点了点头。
阿德里安立马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