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凌燃是真心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还有所不足。
既然跳了,当然要跳得最好。
他愿意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不断改善自身的技术水平上。
所以每一次比赛完后,他都会跟薛林远仔细研究刚才比赛时的视频。
薛林远做运动员的时候,或许成绩不够突出,但他干教练的确是一把好手。
前世凌燃被他挑中的时候,他已经带出来过好几个国内排名靠前的男单,虽说在国际上不算出名,但在华国内教练圈内,薛林远这三个字已经是如雷贯耳了。
这一世的薛林远还很年轻,但也已经开始展露出日后苛刻认真的薛教本色。
他能连夜看完国际上所有优秀男单的视频,做出一大堆笔记总结,就为了跟凌燃好好分析出,其他选手在某个动作时不同的处理手段,以及到底哪一种方案与凌燃的适配性更高,做出来会更加流畅自然。
夜已经深了。
凌燃深深吸气,协调着全身的肌肉群,务必要在一次又一次陆地跳跃里追求完美。
不知不觉,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就爬上了他的额头脸颊。
他停下来喘了一会儿,回头去拿毛巾,就看到有人正倚着门框,不知看了他多久。
“闻泽哥?”
凌燃有些吃惊,“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背着光,他看不清霍闻泽的脸色,只能听见他语气淡淡,“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凌燃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脸,“我睡不着,就起来练习一会儿,运动运动,一会肯定能睡得更好。”
他这话可不是敷衍霍闻泽。
运动能够让人分泌多巴胺和内啡肽,这都是能让人心情变得愉快的好东西。
而事实上,他自打来健身房之后,心情的确变得轻快很多。
“还在想分站赛的事?”
霍闻泽走了进来,凌燃这才看清他脸上微微泛着点红,像是刚刚喝过了酒,一身藏蓝西装板正得很,应该是刚刚从什么商务应酬的场合出来。
“闻泽哥,你要不先回去休息吧?太晚了,你看上去也很累。”
少年并不是想要赶他走,而是霍闻泽眉眼微折,带着肉眼就能看出的疲惫。
IR的事,还有注资夏正天冰刀厂的事,都是霍闻泽在背后出了大力,再加上他来F国本来就还有正事儿要办。
这些日子,他应该累得够呛吧。
凌燃从柜台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
一瓶递给了霍闻泽,一瓶自己拧开喝了一口。
喝完水,他就继续今天的柔韧性训练。
原身的身体条件再好,到底还在发育成长中,一天不练都有可能打回原形,所以一点都松懈不得。
凌燃双腿并拢站直,向前深深弯下腰,双手绕到腿后,紧紧抱住自己,整个人简直像是从腰部被狠狠折断成两截。
完全贴合的两截。
看上去就很疼。
事实上也真的很疼。
小腿,大腿,一直到腰的筋都被彻底抻展开,怎么可能会不痛。
而且还是与贝尔曼完全相反的抻筋方向。
可如果因为疼,就放弃这个姿势的话,他拿出来征服裁判称得上完美的A字转,又是怎么能练得出来呢?
霍闻泽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他其实没有什么架子,看了满头大汗的少年一会,就穿着板板正正的西装坐到了凌燃训练的瑜伽垫旁边。
“有人在医院前台给你送了东西,一起去看看吧。”
东西?什么东西?
凌燃眨了眨眼,汗珠子就顺着倒立的姿势淌进眼尾,蛰得他轻轻嘶了一声。
霍闻泽拉着他起身,“训练不急于一时,把外套穿上,我们现在去拿。”
凌燃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算了算时间已经够了,也就站起了身。
人在头朝下太久之后,猛得一起身,很容易眼前一黑。
凌燃稍稍晃了晃,就被一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胳膊。
也就那么几秒,在他眼神恢复清明之后,霍闻泽就松开了手。
“一下起身容易头晕,下次动作缓一点。”
其实这里满地都是瑜伽垫,就是摔也摔不着。
但凌燃还是点了点头。
他也着急出去,但身上黏腻腻的实在不舒服。
犹豫了下,还是微微红了脸,“闻泽哥,你能等我十分钟吗?我想先冲个澡。”
霍闻泽当然不会拒绝。
在等凌燃冲澡的间隙,他忍不住想起霍老爷子的那通电话。
老人家的眼光毒,一眼就看出凌燃还在介怀分战赛上只得了亚军。想了又想,还是给他打了这个电话,想让他来劝解一下凌燃。
霍老爷子想得很深。
亚军就亚军,又不是说拿不到冠军。
争强好胜,拥有强烈的胜负欲是件好事儿,但是如果被这胜负欲所束缚,人就容易陷入心魔。
无论如何,霍老爷子打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能够轻松恣意地奔赴在他实现自己梦想的道路上,而不是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而看不清前路。
因为一次的打击就此折戟的天才,他看得多了,绝不希望凌燃成为其中的一个。
霍闻泽其实也有察觉。
就算霍老爷子不说,他也会找机会跟凌燃谈谈。
只是前一阵儿,他都忙着与IR见招拆招,又借着股价跌停的机会一举做空IR,赚了好大一笔意外之财,刚好可以满足s国因为光刻机业务垄断的狮子大开口,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霍闻泽的行事一向雷厉风行,他既然决定要对付IR,就绝对不会给他们留下缓气的机会。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商场如战场,绝不能对对手心慈手软。
这是九死一生的维和战场上教给霍闻泽的最大教训。
好在经此一役,IR元气大伤,想来也能给夏正天的冰刀厂留下一线喘息的机会,倒是可以暂时收一收,让律师团走法律程序即可。
他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被这些事情占据着心神,霍闻泽也是今天才抽出一点时间,想要来看看凌燃。
原本打算明天再与凌燃好好谈谈,却没想到一到病房,就发现床上居然没人。
还是睡得迷迷糊糊的薛林远被惊醒,梦呓般地说那小兔崽子大概又跑到了健身房。
所以他才会来这儿,刚刚好就看到了那个正在原地上一遍遍跳起旋转的少年。
夜里很安静。
少年跳起又落地的声响一遍遍地重复,枯燥又乏味。
但跃起的那个身影显然认真极了,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身体姿势,试图找到最完美的平衡点。
偶尔,兴致来了,也会放弃双手搭肩的收紧姿势,改成将两手高高举起握住。
这样大约是改变了身体的重心,他再跳起成功率就会明显下降,但每成功一次,他脸上的笑容就会更深一分,好像是达成了什么让他心满意足的目标。
凌燃是发自内心地热爱花滑
霍闻泽再一次确认了这点。
他在等待的十分钟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一晃眼,带着潮湿温热水气的少年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在冰上呆久的人大概都不怕冷,凌燃只穿了件白色的T恤衫,还是刚才被霍闻泽提醒才披上了件天蓝色的羽绒服外套。
羽绒服的拉链没有拉到下颌,那颗圆溜溜的翡翠柿子就在少年白皙的锁骨窝里晃呀晃,很是可爱。
霍闻泽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他们一起去了前台,值班的护士一看到他们俩,瞌睡都惊没了。
精致如精灵的少年和高大英俊的男人并肩而来,五官轮廓和气韵完全不同,却都像是上帝精心勾勒出的得意作品,怎么看怎么好看。
哪怕再不颜控的人,都要抽空多瞄两眼,权当是值夜班的福利,洗洗眼睛了。
“您好,请问€€€€”护士羞红了脸,说话都不自觉地磕磕绊绊。
霍闻泽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护士立刻就想了起来,她弯下腰从柜台里抱出一只鼓鼓囊囊的不透明袋子,还有一张明信片。
凌燃虽然奇怪是谁送来的东西,却还是接过来道了谢。
他没有立即拆开,反而在霍闻泽的提议下一起去了顶楼24小时提供咖啡热饮的吧台。
这个点,厅里没有人,他们坐在窗户边的位置,窗外就是万家灯火。
明信片上只有寥寥几行字,还包括了地址。
凌燃没仔细看,先捏了捏包装袋,手感很柔软,大约是个玩偶?
他隐隐期待地将袋子拆开,果然,里面是一颗……绿油油的毛绒柿子?
叶子绿,果皮也绿。
但谁家柿子是绿的啊。
少年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凌燃不由自主地想到明清元来接他时开的那辆荧光绿的跑车。
他看上去是很喜欢绿色的人吗?
霍闻泽都看得忍不住微笑起来,指了指凌燃脖颈黑色皮绳上挂着的翡翠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