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明清元为什么一大清早就把自己捞起来,又是为什么连时差这种事都能忘。
明清元咽下一把药丸,干笑,“我怎么可能紧张,自打我升组,世锦赛参加的没有五回也有六回了,有什么可紧张的!”
他还转移话题,“要说紧张,你得去看看薄航,他这会儿肯定蹲在卫生间里紧张兮兮地刷手机。即使这回参赛的就我一个,他替我紧张,肯定也不会好过。”
薄航有肠易激综合征,这事在队里不是秘密,他一紧张,就会肠胃不适,一个劲地往卫生间跑。论起紧张程度,比起罗泓一紧张就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燃没吭声,还在继续活动筋骨,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望过来时神色清明得很。
明清元心虚一下,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就算是紧张,我紧张一下不是也很正常吗?这可是一年一回的世锦赛,成绩排名还会影响到下一届世锦赛的参赛名额。”
凌燃收回了目光,拉了几下筋,就劈了个一字马,还用力地把上半身往下压。
他已经很确定,明清元的确是紧张了。
少年面上无波,心思却已经动了起来。
或许他能说点什么帮帮明哥,凌燃拉着筋,思索着。
少年做着常人觉得痛苦的高难度动作,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就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
主要是,他从来没有耽搁过训练哪怕一天,这具身体的先天条件又确实很好,所以劈一字马什么的,绝对是小菜一碟。
以至于凌燃每天早晚睡觉都会练一会儿,不练的话,反而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甚至有点睡不着。
跟明清元合住的第一天晚上甚至吓了明清元一大跳。
没办法,是个人,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背靠着墙单腿站得笔直,另一腿被紧紧压在墙上,甚至被他用后脑勺枕着,都会怀疑对方是不是被硬生生掰断了一条腿。
明清元可算知道凌燃那个令人惊艳的贝尔曼是怎么来的了。
他惊讶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瞅了又瞅,替自己的老腰掬了一把同情泪。
但仔细想想又有点高兴。
得亏自己比凌燃生得早,要不然等他上了成年组的国际赛场,裁判们肯定会被他拉高眼界,到时候自己不就凉凉了吗。
而现在么,自己都这把年纪,职业生涯都要到头了,凌燃那么厉害,是华国男单的大好事。
至于其他运动员觉得卷?
不好意思,卷不死你们丫的,都算他明清元的。
谁叫他们家凌燃争气呢!
凌燃不知道明清元的心声,还在边练习边琢磨说辞。
明清元则是松了口气,不知怎的,他总有一种凌燃是自己同龄人的错觉,甚至会觉得对方的目光具有一种实质性的穿透力。
事实上,明清元现在的确很紧张。
他握紧杯子,手指都握得发白,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怔忪。
然后就被人夺走了险些翻倒的杯子。
“明哥,就算只有一个名额,陆教他们也不会怪你。”
凌燃背过身把杯子放稳,其实已经把明清元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很简单,也很好猜,代入一下自己就知道了。
明清元是在担心自己身上有伤,这次世锦赛大小神云集,就算是正常状态,拼了老命,明清元的天花板也就是勉强替华国挣到两个名额。
但要以陆觉荣等人角度看,华国的男单一直低迷,明清元能进入自由滑,就已经很不错了。
凌燃说的也是实话。
明清元心里却很不好过,一个名额顶什么用,就算他这回弃赛,华国作为滑联的成员国,也会拥有一个名额。
他忍着疼,还不就是为了冲第二个名额,给底下的队员铺路。
真难,可再难也要硬着头往上冲。
要不然薄航和凌燃怎么办?
凌燃像是一眼看透他的想法,“可你再紧张的话,第二个名额就彻底没戏了。”
这句话跟针一样,一下就扎得明清元险些跳起来。
“说什么呢你!”他气恼地狠狠揉了一把凌燃的发旋,磨了磨牙,“你这不是诅咒你师兄呢!”
可说归说,明清元的紧张还真缓解不少。
他跟罗泓不一样,就得用这种一针见血的话刺刺,才能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凌燃早就发现了的。
少年见激将法有效,笑了笑,“那我们先去吃早饭?”
明清元缓了过来,极好说话,把羽绒服往身上一披,“走!”
见凌燃多看了两眼他的腰,就嘶着冷气,“冷余那小子都能行,你师兄还能坚持得住!”
凌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默默地替明清元取卡关门,到了餐厅,就替他取好自助的吃食。
这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明清元替他做过很多,这会明清元有伤,自己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酒店准备的早餐很丰盛。
凌燃挑拣了些热的饮食,分门别类地端到桌上,不过e国的食物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他尽力挑,但还是不太满意。
明清元也差不多,喝了一口热茶,就皱紧了眉。
“甜腻腻的!”
他看了看隔壁桌作为甜点的奶油蛋糕,两条眉毛皱到了一起,“是不是越冷的地方就越喜欢吃甜食,北边的麻辣烫爱放糖就算了,e国简直是没有糖就不能活,什么都€€甜€€甜的。”
凌燃想到霍老爷子喜欢的糖水,默了默,喜欢甜食这个事,好像不分南北吧。
他的目光在桌上打了个转,把一碟煎鸡蛋推了过去,“这个没放糖。”
与此同时,有一碟烤土豆被搁到了凌燃面前,“这个也没糖。”
凌燃一抬头,就看见一身白色训练服的冷余在他身边坐下,“e国的早餐就这样,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居然还要凌燃反过来照顾你?为老不尊,羞不羞?”
冷余平时跟明清元就是这样说话的?
凌燃愣了下,就见明清元虚张声势地要把手里的鱼子酱糊到冷余脸上,满脸都是笑。
“这不是速滑的一哥吗,怎么起这么早?腰伤都好了?”
冷余挑挑眉,“什么时候你的腰伤好了,我的就也好了。”
明清元登时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了,“得得得,知道您老刚刚拿了冠军,能别来刺激我这个伤残人士吗?”
冷余就笑,“那你也拿块金牌回来啊!”
这对明清元来说其实真的有点难。
但明清元冷哼一声,却也没生气,可见他们两人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凌燃低头喝了口粥,就见冷余把烤土豆的皮扒掉,一人一个,递到了自己和明清元面前。
嗯,给他的那份还被细心碾碎,加了调料。
就很像是在照顾小朋友。
凌燃默了默,还是选择接受这份好意,“谢谢冷哥。”
明清元就在一边挤眉弄眼,“你先尝尝再谢也不迟。”
尝尝?
凌燃挑起一点放到嘴里,然后……就面无表情地端起碗连喝了几大口粥。
这味道,酸不酸,咸不咸,甜不甜,还放的有芥末,很有点€€嗓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消受。
冷余僵了下,舀了一大勺土豆泥尝了尝,满脸疑惑,“这个味道有什么不对吗?”
明清元笑得前仰后合,都顾不得腰伤了,“也就你这个味觉有问题的喜欢这股子怪味!我们家凌燃可受不住!”
他把自己还没有动的粥也推给了凌燃,“下回你冷哥给你的吃食,都谨慎点好,他跟咱们就不是一个口味!”
凌燃已经很谨慎了,只尝了一点点,还是被€€了一下,眼眶里都生理性地泛上水光,他皮肤白,一点点红晕都变得明显,看上去简直像是遭了老大罪。
冷余挺过意不去的。
他还以为只有明清元吃不惯自己那个口味,他给凌燃兑了一大杯温水,然后讪讪地重新剥了个烤土豆推过来。
凌燃喝了水,很快就缓了过来,语气很淡,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甚至还在端起水杯时对冷余微微扬了下唇角。
“谢谢冷哥。”
完全并没有怪他的意思。
冷余松了口气的同时,对凌燃的好感更添了几分。
这个年纪正是得理不饶人的时候,谁能想到凌燃就这么轻轻放过呢。
怪不得明清元和薄航走哪都要夸自己的小师弟。
他在心里羡慕一下,想想自家队里那群成天嗷嗷叫,动不动要干起来的愣头青就有些头疼。
总感觉速滑后继无人怎么办?
能把凌燃拉来学速滑吗?
冷余脑洞大开,说实话,但凡能跟明清元能玩到一起的,外表再怎么内敛,再怎么高冷,本质都是脑回路灵活的逗比。
只是冷余的硬朗外表真的很有迷惑性而已。
凌燃不知道冷余心里的所思所想,但不妨碍他总觉得对方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不过这种眼神,他好像平时也见得不少,也知道对方肯定没有恶意,索性就当没看见。
甚至在对方看过来时,问了问能不能找个时间,向他请教一下关于高速滑行方面的知识。
或许会对自己的滑行技术提升有用,凌燃这样想。
但冷余已经不受控制地想歪了。
难道凌燃其实有点想转速滑?
冷余心弦一颤,继而马上就答应下来,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凌燃过来,自己多花点心思,看看能不能把他给拐过来。
只要有天赋,十六岁应该也来得及?
冷余的态度又和煦几分。
弄得凌燃甚至有点摸不着头脑,觉得对方好像有点超乎寻常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