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不就是一直奔走在归来的道路上吗?
凌燃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地想上冰滑上一圈,然而,这只是选曲,技术安排或许有了眉目,但表演动作部分还没有开始设计。
秦安山看少年的神情,见那双乌黑眼里渐渐蕴满了光,就知道这事妥了。
他揉揉久坐酸疼的腰,“你的舞蹈老师说这几天有空会飞一次a市,到时候我们会给你编一下具体的节目。”
秦安山笑了下,“自由滑定归来,短节目就定我们前几天说的那个,新赛季的节目也算是彻底定下了。”
凌燃点点头,把背包放在一边,开始沿着冰场小跑热身。
薛林远这才反应过来。
他脸都有点红了,激动的,“老秦啊,这曲子真的是你剪的?”
秦安山似笑非笑地抬起头,“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这可太行了!
薛林远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我还想再听一遍。”
怪不得谭庆长非要让自己把秦安山请回来,他的选曲真的是太惊艳了,光是听着,就让人心生感动。
简直可以想象出来,凌燃在冰上滑出这首曲子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被这种令人不安的生机与活力冲击心灵。
秦安山笑了笑,摁下了重播键。
充斥着激动,喜悦,决心的交响曲响彻在空旷的场馆。
凌燃沿着挡板小跑着,感受着节拍的每一次律动,在音乐进入最终的高潮时,少年心念一动,在原地一个跃起,旋转,小跳着落在地上。
一个陆地上的3a。
他的唇角旋开一抹好看的弧度,小跑着往自己装了冰刀的背包而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冰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弹指而过,凌燃今天加大了训练强度,练到精疲力竭,也就提前几分钟下了冰,跟薛林远一起往食堂方向走。
边走边听薛林远的复盘,“你的3a现在成功率上来了,落冰也比较稳,4t就更不用说,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接下来我们冲击的四周跳,我觉得可以把4f放到最后,你的f跳一直是个难题,相反的,我们可以把……”
“我想先试试4f,”凌燃出声打断了拿着小本本叨叨的薛林远。
薛林远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f跳一直是凌燃的短板。
他上三周的时候,就是卡在f跳上,一直到年尾才堪堪跳的出来,到世青赛才算是基本掌握。
一般来说,不应该是把最难的放在最后吗?
更何况,f跳的分值比lz跳更低,凌燃很擅长lz跳,先出4lz的可能性更高才对。
凌燃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拿回全五种的四周,绝不仅仅是其中一种或两种,都是早晚的事,为什么不先上最难的。
把最硬的骨头先啃下来,以后的路也会越走越顺。
比起先甜后苦,凌燃更偏爱先苦后甜。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薛林远一说,薛林远就陷入了沉吟。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升组的话,世锦赛也就是明年三月的事,现在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五种四周未必能集齐……”
薛林远其实有点纠结,四周跳跟三周跳的差距绝不是多转一圈那么简单。
其实高水准的芭蕾舞者,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是可以在陆地上实现三周跳的,但他们基本上没有掌握四周的。
跳跃不止是跳起那么简单,运动员需要同时实现横向和纵向的用力,而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很难兼顾两者。
更别说,四周需要实现的横向和纵向的平衡,对选手自身掌握的要求可能精确到以毫米为单位。
现在国际赛场上,掌握五种四周跳的有,但在赛场上能全部跳出来的,也就那么一个两个,还不能保证都能拿到goe加分。
他对凌燃很看好,但也没到盲目自信的程度。
薛林远的想法就是,既然掌握不了五种四周跳,为什么不先从容易的开始。
凌燃也没把握在一年之内掌握全部的四周跳,但早晚都要掌握的,所以他更希望将最薄弱的短板在最开头的时候就补足。
更何况,如果四周跳得出来,3f一定会成为他掌握得最轻松的跳跃之一。
两人边走边说,就听见隔壁冰场里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
怎么回事?
凌燃与薛林远对视一眼,打算过去看看,毕竟现在这间俱乐部也算是他们的心血。
冰面上,有好几个小孩,女孩男孩都有,正围着个身量不高,拿着钓竿的教练,叽叽喳喳的。
其中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长得很俊俏,但趾高气昂,一副熊孩子做派。
“我才不是在偷懒,我早就会二周跳了!你连三周都跳不出来,凭什么当我的教练!就凭你年纪比我大吗!”
年纪挺小,脾气挺大,像是在仗着自己的天赋在耍横。
不过七八岁就会所有的二周跳,好像也就还好?
凌燃突然想到了自从进入国家队,就杳无音信的乔实,他在这个年纪,都掌握2a了。
可惜乔实跟的那个教练很看好他,直接带着他出国外训去了,自己在集训中心那么久,愣是一回也没见过。
一看是熊孩子闹事,凌燃就不太想凑热闹。
毕竟招来的学员年纪小,其中有熊孩子再正常不过,端看教练如何处理了。
凌燃站在冰场边思索,眼风一扫,就看见不远处的张劲。
对方似乎很尴尬,但还是厚着脸皮笑着过来打了声招呼。
凌燃点点头,没有吭声,目光还在看着场里那个面红耳赤的教练员。
张劲何止是尴尬,简直是尴尬哭了。
从前看不起的小队员摇身一变,拿到了青年组的所有世界冠军,甚至还成了自己的大老板。
这种事,简直就跟他女儿喜欢看的小说里写的一样。
而自己就是书里那个被打脸的炮灰路人甲。
张劲甚至还想过辞职走人,但他家就在a市,除了a市,他还能去哪?除了启明星俱乐部,他又能去哪?
退役的运动员,选择的余地一直都很少。
最后还是只能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好在凌燃并没有注意到他,他也就乐得装不存在,打听清楚凌燃的行程之后,基本上就是避着他走。
好在少年的行程真的很规律,从来就没迟到早退过,他小心地避开,还真没遇见过。
今天会遇见凌燃,张劲其实也是强忍着尴尬过来的。
他跟场里的那个教练很熟,想了又想,还是腆着脸想替对方说两句。
“孔一彬不是跳不出来三周,”张劲很是唏嘘,“他以前在役的时候,连四周都跳过,甚至有一次差点就能拿到了出国参加世锦赛的名额。只不过是运气不好,训练的时候右腿半月板撕裂,后来发展到骨关节炎,长了骨刺,膝关节彻底报废了,只能退役。”
张劲苦笑着,“别说四周了,他现在跳两周都费劲。以前他是家里做生意的,还养得起闲人,这两年经济形势不好,家里生意倒闭了,也只能出来找工作。要不是这次俱乐部扩招,他想进来也难,都是命啊。”
很老套的故事,很多名不见经传的运动员都有可能会经历。
说不定他们还没有孔一彬那么好的运气,能找到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甚至还能继续热爱的专业。
凌燃从前就在新闻里看见过,某个拿到过金牌的运动员,在街边卖艺讨生活,曾经带给他无限荣誉的金牌就摆在路边石砖上,供人指指点点。
可现在城市管理局有了一定的规章制度,在街边随地卖艺应该也会被驱赶。
凌燃默了下。
想要帮到一些退役的运动员,这也是他买下俱乐部的初衷之一。
张劲却误以为对方没有被自己说的打动,连忙找补道,“孔一彬虽然废了,但是理论知识很充足,人面团了点,教学还是很好的。这个孩子一直是这批学员里的小霸王,家里疼得厉害,脾气大,也不太服管。孔一彬只是想让他不要偷懒,跟其他小学员一起练习,他就开始闹事了。”
就像是应和着他的话,场里那个小孩叉着腰,在孔一彬身边绕来绕去,“我说的对吧,你连三周都跳不出来,根本就没资格教我!”
小孩子的天真有时候会是最残忍的恶意,“这个俱乐部太差劲了,我要让爸爸给我换到别的俱乐部去!”
孔一彬浑身一震,红着脸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燃的目光落到他窘迫纠结的脸上,突然意识到,这位孔教练或许并不只是不善于管教孩子。
他可能是被这个小霸王戳到了痛处。
彻底报废的膝关节,彻底毁掉的冠军梦,想想都是让一个对专业热爱的运动员深夜做噩梦的程度。
被人大刺刺的当面提起,还是一个没法让人发火的顾客兼小孩子的存在,真的是窝心又难受。
凌燃在心里叹了口气,拉住了撸着袖子就要上去的薛林远。
“薛教,我去吧。”
薛林远其实有点生气了,“这样的学员,咱们俱乐部不能要。”
以现在网络的发达程度,七八岁的小孩,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尊师重道,尊师才能重道,孔一彬让他不要偷懒,难道不是为他好吗?这小孩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凌燃拉住薛林远,弯腰摘掉冰刀套,脚下压了两步,就滑到了场地中央,“孔教练。”
孔一彬早就在同事的闲聊里听说这个少年才是俱乐部真正的老板,也在视频里见识过对方蝉联青年组冠军的神采飞扬。
但这时,凌燃显然是以老板的身份过来的。
他窘得说不出话,吭吭哧哧,“不好意思,我,我……”
看来真的是面团一样的性子。
凌燃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转头看向了场里的小霸王。
“你是八岁就掌握了五种四周跳的吗?”
他滑进来之前刚刚确认过了,这个小孩今年八岁。
小霸王没想到又有人来,还是个看上去就很冷很有气势的小哥哥,心虚一下,又得意起来,“我早就会了!”
他甚至还后退两步,在冰上助滑跳了几个简单的二周跳,然后引得几个才入门的小孩连连惊呼。
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被崇拜的感觉,“我将来是要拿世界冠军的,休息一会怎么了。明明就是这个教练和这个俱乐部太差劲了,我要换人换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