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怎么擦镜头?
也太冷了吧!
骆金川用力跺跺脚,搓了搓冻红的手指头。
乐泽明捧着记事本,“那也没办法,凌燃马上就要出国参加大奖赛总决赛,再不来拍,就赶不上热乎的了。”
骆金川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有点不以为意。
他跟乐泽明是老搭档了,给乒乓球,跳水,体操几个项目拍的纪录片都是大台五套的经典,可以说国家队的明星冠军基本上都进过他们的镜头。
又或者说,能请动他们来拍的,最次也得拿到过世锦赛的冠军。
凌燃是谁?
拿到过世锦赛冠军吗?
连大奖赛总决赛的冠军都还没有拿到,局里就火急火燎地把他们派来拍这么个小众冷门项目,也不嫌大材小用。
骆金川心里想着,脸上却一点情绪都没露,都是成年人了,喜恶也不能都写在脸上。
他跟乐泽明领着大伙往里走,听说凌燃跟他的教练已经到了,正在三号馆等他们。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小运动员,明明还没拿出来足够的成绩,就让台里格外重视起来。
骆金川的想法要是让台里领导知道了,只怕也要喊一声冤。
他们把拍摄纪录片的人马派来,大半原因其实是看在冰协的面子上。
冰协的主席强烈要求,并立下军令状,替凌燃作保,又扯了一堆大道理,在台里领导看来总结就是一句话:我们小众项目好不容易出了个紫微星,正是宣传的时候,你们台里也得支持支持我们,总局爸爸都答应了的!
大台五套的领导想了想也就点了头。
主要是他调出了凌燃赛事转播的收视率数据,惊讶地发觉这个小选手还真有不少人喜欢,再加上扶持扶持小众项目的心思,就答应下来。
双方一拍即合,这事就这么定了。
沿着指示牌往里走的时候,走廊两边挂满了记录集训中心过往的辉煌与荣耀的照片。
乐泽明仔细看了看,示意骆金川等人把摄像机打开。
“在华国,花滑算得上是小众项目,其中的双人滑还能因为出色的成绩时不时出现在观众的视野之中。”
镜头适时地将双人滑的获奖照片和报道文章都拍摄进去。
“而男子单人滑,从十几年前就开始没落,在秦安山退役后,这么多年,居然再没有出现过能在世锦赛上摘得金牌的种子选手。”
单人滑位置的寥落空白也被拍得清清楚楚。
可下一瞬,镜头一转,一张足以让人眼前一亮的俊俏少年的照片就出现在墙上。
“而现在,这个遗憾似乎有了补足的可能。
墙上照片里的少年叫凌燃。
一名十六岁的小将,在青年组单赛季里一口气拿下大奖赛总决赛冠军,世青赛冠军,升入成年组后,第一次参加世界级的比赛就拿到了华国站和e国站两站分站赛的冠军。
很快,他就要踏上前往总决赛的征程,而我们或许能有幸,在他动身之前,记录下这位花滑男单紫微星在比赛之前的准备历程。”
纪录片的语气总是平和且文绉绉的。
骆金川也习惯了这个节奏,不知不觉就沉浸到工作的氛围里。
乐泽明的纪录片拍得好,别出心裁就是他的特色。
他没有提前通知,反而是让工作人员停在门外,自己带着骆金川一个人提前进去,摄像机的指示灯也亮着,就是想要拍下凌燃最不设防的一面。
这个点,才吃完早饭,应该在消食吧,骆金川不由自主地想。
然而,响彻场馆的音乐声却告诉他们事实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交响乐的声音恢弘大气。
洁白晶莹的冰面上,一身黑色训练服的纤瘦少年踩着暗金刀刃,气势舒展地从远处滑行而来。
唰唰的刮擦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场馆,仿佛就贴着耳畔响起,听得人背后的寒毛都要战栗地竖起来。
踩着足足十厘米高的刀刃,还是在最容易打滑的冰面上,更是看上去就让人心惊肉跳。
可少年的速度根本就快得惊人!
他像是无视地心引力,脚尖绷成一字的同时,整个人居然能倾斜到与冰面成六十度左右的夹角。
已经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窄瘦有力的腰身都还是挺得直直的!
还不等来人赞叹出声,那道身影就已经滑到他们面前。
乐泽明刚要开口,就见少年一个侧身,左膝一屈,右脚一摆,居然就这么在他们面前跳了起来!
足足半人高!
比挡板还高一截。
跳得那么高了,他甚至还能在半空里高速转了好几圈!
骆金川已经有点懵了,这是几圈来着?
他甚至觉得凌燃已经飞起来了!
就好像武侠剧里的那种轻功,飞檐走壁的那种。
乐泽明来之前连夜做了功课,这个跳跃又格外地很好认,就点了点头,“不愧是被称为王者跳跃的3a。”
冰刀撞击冰面的声音格外响亮。
少年跳起落下的身姿却轻盈又肆意,就好像这样的高难度动作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他甚至很快接上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动作舒展又充满情感,与脸上的神情,还有场里的音乐完美呼应。
骆金川从骨头缝里一激灵。
跳得这么高,还能高速转这么多圈?
震撼的视觉冲击让他整个人都恍惚一瞬。
以前没有关注过花滑的骆摄影师心跳速度都开始变快,花滑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肉眼可见的美,建立在充满力量和难度的动作基础上,就像是艺术与技术的完美结晶。
这在竞技体育里是难得一见的!
骆摄影师开始认真起来,不用乐泽明的指示就将摄像机对准了冰上已经开始旋转的少年身影。
他在来的路上搜索过凌燃的比赛视频,甚至还随手点开一个看了几下,虽然觉得美则美矣,但没有什么深刻感触,可现在现场看又是另一番感受。
太震撼了!
想象一下,少年单足屈膝90度,蹲在冰面上旋转,另一条腿居然还能曲折绕过膝盖被折叠起来。
他甚至还将自己的上半身都贴合在弯起的腿上,整个人收缩成一小团,在冰上高速旋转。
冰刀一刻不停地划出一道道同心的标准圆痕。
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吗?
难以想象的动作,配合着音乐的高低起伏,就像是与音乐完全融为一体。
能成为优秀摄影师的人,对美感的捕捉能力都是得天独厚,也会更钟爱一切美好的事物。
如果是骆金川来之前还在心里牢骚抱怨,现在看见冰上那道优雅地表达肢体美感的少年身影,就觉得自己这趟来得可真值!
乐泽明也是如此。
他们憋着一口气,一直等到欣赏完凌燃的节目,才跟迎上来的薛林远握手寒暄。
乐泽明大手一挥,在门口探头探脑欣赏节目的其他工作人员就一股脑地进了来。
冰场边很快架设好一溜设备。
工作人员一边布置,一边小声交谈,时不时就把视线投到冰上还在滑行的少年身上。
“刚才那个跳跃动作好帅!”
“旋转也好看!”
“真厉害啊!”
薛林远都听到了耳朵里,心里生出一种与荣有焉的自豪感。
就听见乐泽明问他,“薛教练,你当时怎么会选择凌燃作为你的学生呢?我听说他起步很晚,也没有花滑基础。”
这个问题一下就问住薛林远了。
哪里是他选择的凌燃,当初明明是凌燃主动找上了他。
薛林远面对镜头如实道,“或许是缘分吧。”
他当时其实真的没打算接受凌燃,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被凌燃打动了。
薛林远回忆着,忽然就笑了。
“是凌燃先选择了我,而我也选择了他。他是个很聪明很有天赋的孩子,也很刻苦,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引导,就能很快达成其他人怎么都做不到的目标。”
进步的速度也非常惊人,薛林远在心里暗暗补充着。
乐泽明看向场内似乎一点没受影响,还在专注训练的少年。
“我们可以看到,场里的温度很低,但凌燃穿得很少。”
上半身甚至还是短袖,露出的胳膊细长白皙,但滑得近了,就能看见绷紧在骨骼上的那层薄薄的肌肉。
运动员大多不怕冷,但这可是落雪零下的天,还在冰上,凌燃真的不冷吗?
骆金川被冻得一直吸溜鼻子,强忍着尽量不发出声影响收音。
“凌燃的运动量很大,”薛林远解释道,“跟其他队员不同,他一周七天都会上冰,还有很长时间的陆地训练安排,身上的训练服基本上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所以只穿这些是比较舒适方便的。”
乐泽明问了几句,就示意摄像头转到冰上。
凌燃显然还没有结束今天的练习,也没有下来的意思。
少年专心的样子,连每一根头发丝里都带着认真的意味。
乐泽明也没有催。
他跟薛林远一起在护栏边看,“薛教练,凌燃每天大概训练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