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视镜里见少年困得要睡着,就悄悄调高了车里的温度。
在外面训练一定很苦吧,司机心里感慨着,他其实不知道凌燃为什么放着家里的好日子不过,跑出去滑什么冰。
运动员多辛苦,天天训练苦得要命,还要承受着巨大压力一次次站到赛场上跟其他选手比拼。
但说归说,他也看过凌燃的节目,虽然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但就是觉得好看。
难怪回回都能拿金牌!
司机师傅开车走在空旷的盘山公路上,车里只有一个静静睡着的少年,难免就在脑海里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越想越感动。
他看着长大的这个孩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司机师傅把车速又降得慢些,老远,就看见霍家大门外立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身影。
大少爷回来了?
是来接小少爷的?
他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耽误行程了,就懊恼地踩了一脚油门。
车一加速,凌燃也有点想醒的意思,就是整个人还有点迷迷糊糊,并不是很想清醒过来。
少年在飞机上一路想着说辞,大脑高速运转,坐飞机又是件苦差事,难免就有点疲累,一上车就睡了过去。
车门被打开的声音都不能让他醒转过来。
霍闻泽顿了顿,没有叫醒少年,反而示意司机把车开到别墅的负一层电梯门口。
他在电梯口再度打开车门,弯腰,伸臂,一下就把少年从车里抱了出来。
司机师傅眼皮子一跳,“这不轻吧?”
他眼也不瞎,凌燃看上去瘦,可运动员哪个不是体脂率低,身上都是肌肉纤维的,可沉着呢。
霍闻泽摇摇头,示意司机摁开电梯,就走了进去。
他跟凌燃的房间都在三楼,直接就在三楼停下。
可惜少年久没回来,房门也没开,霍闻泽犹豫了一下,把人抱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书房里有一张躺椅,他把人放到椅子上,盖上薄毯,就到隔壁卧室去换衣服。
a市的雪跟h市的不同,几乎落下就开始融化,他在外面等了太久,肩膀都有点湿了。
书房门轻轻合上,将醒未醒的少年用力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晕晕乎乎地醒转过来。
这是……闻泽哥的书房?
他两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有点缓过来神。
果然长途飞机最消耗精力。
凌燃坐起身,把盖在他身上的薄毯揭开,不受控制地打量这间陌生的书房。
记忆中,霍闻泽一直在外,很少回家。
他好像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老爷子送了出去,凌燃懂事之后的记忆里,就没多少是跟霍闻泽有关的,就连这间书房,他都是第一次进。
很简约的布置。
很中式的装潢,酸枝木书架上摆着分门别类的书籍,摆着电脑与文件夹的实木桌案,桌案对面墙上再加一个大的投影仪,几乎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对了,还有一组沙发和自己身下的躺椅。
简洁得令人发指,也很商务风,挺符合霍闻泽在他心中的印象的。
只除了€€€€壁龛里放着的几只长颈瓷瓶。
凌燃有点意外,主要是这几只瓷瓶看上去很粗劣,跟周遭低调奢华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
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却没有触碰。
不在主人家不在的时候碰别人的东西,这是少年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这个花纹,看上去不像是华国文化的风格。
难道是霍闻泽从国外带回来的纪念品?
那一定是有很深刻的含义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专门摆放在一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少年若有所思,站在壁龛前细细打量。
霍闻泽一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青年瞳孔猛然一缩,又很快恢复如常。
“在看什么?”
凌燃别过脸,“闻泽哥。”
他直言不讳,“在看这几只瓷瓶,这是闻泽哥从国外带回来的纪念品吗?”
霍闻泽顿了顿,才道,“也可以说是纪念品。”
凌燃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他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
“闻泽哥,我可以听听你的经历和心路历程吗?”
这是凌燃身边最接近归来原型的人物。
霍闻泽入过伍,经历过真实的战场,现在退役后也没有停下,一直奔走在如同战场的商场之上,试图为华国在资本的绞杀里拼出一条血路。
凌燃甚至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或许霍闻泽就是他能解锁最触动人心的归来版本的一把钥匙。
少年渴望热切的目光直直望来,乌黑眼眸就像星子一样熠熠生辉。
但霍闻泽却别开了眼,“你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他走到饮水机旁,给两人各自接了杯水,“我的经历很简单,就是被老爷子送去部队里,然后服役几年,到了该退役的年纪,身上又受了伤,就顺势退役了,其实没什么可说的。”
“受了伤?”
凌燃愣住了,他记忆里没有这回事啊。
霍闻泽神色轻松地笑了笑,比划了一下自己心口往右偏了几寸的位置,“好险的一回,在国外躺了好几个月才能动,要不然老爷子也不会想让我退役。”
凌燃接过水杯的动作都有点木木的。
这么近的位置,如果位置再偏移一点,或许他现在就看不见霍闻泽了。
明明知道事已成定局,霍闻泽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少年还是不受控制地后怕起来。
面对至亲的生死,再镇定的人也会心生恐惧。
凌燃的嗓音微涩,“那现在呢?”
霍闻泽坐到了沙发上,“早就好了,这些年的体检报告都没有任何问题。”
凌燃这才松了一口气。
情绪回笼,他突然就意识到,以霍闻泽的性子,他绝对是故意说起曾经受过的致命伤,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闻泽哥就这么不想提及过往吗?
凌燃感觉有点棘手,他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格,路上早已做好准备的种种,一下就泄了气。
少年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壁龛里的瓷瓶上,不知怎的,心里就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应该是与这几个瓷瓶有关吧?
凌燃不确定了起来。
他开始动摇。
毕竟挖掘别人的苦难,来成就自己的节目,这种事情哪怕只是动动念头都足够残忍。
霍闻泽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少年的神情,见状,手指微微收紧,生着薄茧的指腹贴合在玻璃杯壁上,印出几枚苍白的指纹。
他不知道凌燃会不会追问,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好在,少年打量了一会瓷瓶,就收回目光,什么也没问。
霍闻泽心里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把凌燃送了出去,慢慢转身,不知不觉就站到壁龛前,屏气凝神地俯视那几只粗劣的,陪伴他数年的瓷瓶,良久,屋内才响起一声几不可察的悠长呼吸声。
凌燃出师未捷,但到底是回家一趟,还是得打起精神在霍老爷子面前露面。
老人家都是喜欢晚辈绕膝。
凌燃原本只打算待两天,但归队的话对上老爷子慈爱高兴的目光,就怎么也说不出口,干脆就把时间又往后延长几天。
打电话时,少年难得一阵阵心虚,但薛林远却很好说话,“多休息几天,没事,你看其他队员都还没有回来呢!”
薛林远答应得很爽快。
甚至过两天就收拾行李带着秦安山一道来了a市。
他才不肯说自己是舍不得凌燃,嘴上只是说他们这回一起来了,凌燃要是想上冰,有他们在,也安心些。
还真是这个理儿。
有薛林远他们在,凌燃很快又恢复了日常练习。俱乐部现在发展得很不错,高水平的各种教练越来越多,说实在的,跟去年休赛季的安排差不多,适应起来也很容易。
可也没待很久,陆觉荣就急吼吼地打电话过来,“你们现在赶紧回来,队里出事了!”
队里出事了?
能让陆觉荣亲自打电话过来催他们立即回去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出于师徒间的默契,见薛林远一直握着手机满脸愁容却什么都没有说,凌燃也就没有问,一行人就直接坐上了飞机。
一直到回了集训中心,才知道,原来真的出了事,还不是小事。
冰协那边毫无预兆地就下了指令,只打算送凌燃一个去参加本次的世锦赛。
那明哥呢?
凌燃一下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