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回去?
他不想回去!
更何况,除了奖牌,他在这个世界还得到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爱和很多很多的喜欢。
无数身影浮现眼前,无数情绪漫上心头,凌燃从没有这样深刻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居然早就想留在这个世界里,甚至不止是为了奖牌而已。
原来这场猝不及防的意外,居然是他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事。
他别的都不怕,最怕居然是重新回去。
这样的认知出现的一瞬间,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猛然重重跳动一下。
就像是无声剧烈地挣扎。
翻涌的血气随之直冲脑海。
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人在低声询问着他,你要留下,还是选择回去。
答案只有一次机会。
留下还是回去?
他当然要留下!
无比坚定的意志如磐石一般,凌燃从来都不是犹豫拖拉的人,他意识到自己想要留下,就只想留下。
于是下一秒,清脆的碎裂声震动耳膜,触动神经的下一瞬,失重般的晕眩感如潮水般退去。
周围的一切重新又变得清晰。
凌燃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就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
而那面鲜艳的红旗已经升到了赛场的最高点上,正在迎风飘扬!
自己这是……留下了吗?
心脏重新怦怦怦地跳动起来,凌燃整个人僵了一下,甚至还有点没缓过来神。
无数细微的心绪如细浪般拍打心尖,少年甚至不受控制地战栗一下,才惊喜地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的存在。
心里也迷迷糊糊地有了个感觉。
刚刚是他唯一能回去的机会,而现在,他只能永远留在这里,继续他在书里的一生。
居然就这么留下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想过很多次,困扰过很多次的难题就这么迎刃而解。
已经做好自己要告别一切的少年眼眶不受控制地一酸,用力眨了眨眼,才没有落下泪来。
等跟阿洛伊斯和卢卡斯合完影后,第一时间就跑回了看台前。
还没有退场的记者连忙举起摄像机,却只能录下少年不顾一切的背影。
凌燃用尽自己全身的气力,迎着风跑到薛林远等人的面前,在所有人意外惊诧的目光里,气都没有喘匀,就一字一字认真道。
“我回来了。”
少年满头大汗,手里还握着捧花,眼里也带上点笑。
回来了,并且再不会走了。
哭成泪人的薛林远一下就把背包搁到一边,上来就是个狠狠地熊抱。
“你吓死我了!”
从那些表演滑曲目就开始隐约有猜想的薛教此时哭得就像是个孩子,一边嚎一边狠命地把徒弟抱紧。
凌燃感觉自己都要被勒得喘不过气了。
但却也没有推开对方。
少年闭了闭眼,脸上满是笑容。
为什么要推开,这是他最最熟悉的温暖怀抱,仿佛永远都充满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从雄壮的国歌声响起时,直播间就安静下来,不少观众隔着屏幕都不受控制地红了眼。
然后就看见了师徒俩拥抱落泪的场景。
准确来说是一个哭,一个笑,哭的是教练,笑的是徒弟。
这样反差的一面,很快就得到了大伙善意的嘲笑。
“啧啧,薛教你能不能冷静点,小心我下回给你做一个薛教花式哭法合集啊!”
“哈哈哈,薛教比燃燃还激动!”
“只有我全程注意力都在秦教脸上吗?他的脸色好严肃,好像是在说:哭哭哭,薛林远你就知道哭!”
“秦教平时就很严肃啦,薛教反而是那种糯叽叽的作风,这种严父慈母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哈哈哈哈!”
直播间的网友们在插科打诨。
只有在场的当事人才知道刚刚都经历过怎样的恐慌和难过。
薛林远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直到凌燃将脖子挂的金牌摘下来递到他手里,才勉强止住眼泪,将这枚沉甸甸的金牌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摩挲,露出骄傲自豪的神情。
“连轴转一天了,走,我们打道回府休息去!”
他小心翼翼将金牌挂回到自家徒弟脖颈上,抬手去拍着凌燃的肩,自己也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眼前的徒弟会跑一样。
秦安山也推着轮椅跟上。
霍闻泽则是捡起座椅上的背包后才大步跟上。
其他被留下的人都有点懵。
“我怎么感觉凌燃上台前薛教哭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凌燃下台后薛教激动得跟再世为人一样?”
明清元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干脆乱用成语。
然后就被陆觉荣一巴掌拍背上,“你用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词,都要回去上学的人了,该不会回头考试不合格又回集训中心哭吧?”
陆觉荣显然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徒弟终于要退役的事实,要不然也不会拿出来说。
带了这么多年的徒弟,他当然不舍得,但明清元年纪在这,身上伤病又不少,再不舍得也要放手。
幸好还有凌燃顶上,有凌燃的奥运金牌在手,华国的花滑男单肯定会再进一步。
陆觉荣忍不住看了眼师徒几人离开的方向。眼里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欣慰和高兴。
明清元听了也没什么难受的。
他在本次奥运会拿到第六名的好成绩,成功刷新了自己最好成绩记录,说起来也不算亏了。
青年眉开眼笑的,“嘿,陆教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学的是管理学,没有语文课的!”
“不学语文你还挺得意!”陆觉荣气得牙根痒痒,手也痒痒,狠狠揉了把徒弟的脑袋才觉得勉强解气。
眼见场里的仪式结束,他就招呼起大家收拾东西回去。
虽然站上领奖台的只有凌燃一个,但明清元和焦豫的成绩也都算不错,陆觉荣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一边吩咐大家别落东西,一边扬声道。
“现在在外面不方便,等表演滑结束之后回国了,咱们办个好的庆功宴,我掏腰包!”
大家一下就高兴起来。
队里的其他人还在收拾东西,凌燃一行人却已经坐上了回程的车。
车里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生怕打扰到已经睡熟的少年。
薛林远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动静,就把上车后靠着座椅不知不觉就睡过去的宝贝徒弟。
也真是够累的,他在心里腹诽。
怎么能不累呢。
上午是自由滑,下午是记者会,晚上还有颁奖典礼,精气神一整天都紧绷着。自由滑结束后唯一的空档是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会儿终于能缓上一缓,睡着什么的也挺正常的吧。
同样好不容易歇上一会儿,薛林远也有点累了,但还是眼睁睁地盯着身边人,就跟怕对方突然凭空消失一样。
车里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大家心里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怕感。
霍闻泽也没有心情开车,叫了助理来,自己坐在副驾驶,从内后视镜静静注视着后座的少年。
被数道目光包裹着,凌燃却睡得很香甜。
他甚至还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以观众的视角目睹前世的自己在他记忆中从未去过的场地尽情冰演。
他留在书里时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前世薛教就坐在他旁边,对着场上热情洋溢的青年指指点点,脸色满是幸福的笑。
“嘿,之前奥运会之后我还愁得要死,怕凌燃心情不好想不开,生怕哪天就得去给他找心理医生疏导劝诫。
可我这徒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开了,跟转了性一样,对比赛是没什么执念了,就喜欢到处参加冰演。还别说,他还真有点那什么摇滚明星的范儿。现在喜欢他的冰迷可多了,排队来给他送花送礼物的小姑娘多了去了。
就是性子变得太快,人好像也变得活泼不少,天天巴巴地跟我后面一声声喊薛教。还别说,我听了心里还挺高兴的!要不是他的好多小动作小习惯都没有变,我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
我这把年纪了,也不打算再耗心血教什么徒弟,以后就给凌燃当经纪人,跟着他到处演出好了。等到他不想滑了,想换行业了,我也跟着一起走。反正他都说了以后要给我养老!”
梦里的凌燃怔怔往场上望去,刚刚好就对上冰上青年回眸wink的动作。
凌燃觉得那些舞蹈动作有点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自己穿书出现在练习室之后,在那些练习生面前试验自己柔韧度的那支街舞。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点什么。
抬眼望去,刚刚好就对上青年投注过来的目光。
干净、纯粹的,跟自己一模一样,却明显更加单纯活泼的目光。
凌燃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震惊之余,少年一下就睁开了眼。
入目就是奥运村里临时住所的天花板。
他好好地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屋里已经关了灯,借着窗户外隐约的灯光,他看见隔壁床上还睡着微微打鼾的年轻瘦版的薛教。
梦里一切太真实,以至于凌燃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想到梦里薛教的那句话,突然就意识到了一样自己从来没有留意过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