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霍闻泽好像突然就明白薛林远为什么寸步不离地守在凌燃边上,什么事都不假手于人。虽然在他眼里,薛林远说不定还没有凌燃稳得住。
秦安山倒是阅历丰富,但此人太过目下无尘,能防君子却防不了小人。
把凌燃身边的人捋了一遍,青年原本渐渐放松的心弦又慢慢绷了起来。
自己原来怎么没有发现,凌燃身边的人事其实并不可靠。或许需要再安排人来跟着,以备不时之需。但凌燃到底是国家队的运动员,自己作为家属陪同就已经很不容易,再安插外人进来,明显不太合适。
霍闻泽想到这一点,难免就有点出神。
凌燃被青年略显古怪的思索目光看得背后发毛,“闻泽哥,怎么了?”
怎么突然用这种眼神看他。
凌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头雾水地回望回去。
可在青年的眼里,连这目光也是清凌凌的,一看就很好骗。
的确是很好骗,在j国轻轻松松就被人家一顿蛋糕加一顿饭骗走的那种。
霍闻泽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焦虑,“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宁嘉泽的确是他的老朋友不错,为人也还正派,但自己不去的话,总觉得不放心。毕竟秦安山身体受限没跟来,薛林远属实不太靠谱。
阳台上的薛林远蓦得打了个喷嚏,还以为是外面太冷,就挂断电话回了屋。
凌燃愣了愣,“可是闻泽哥你不是很忙吗?”甚至都忙到这个点儿才回来。
霍闻泽其实每天都很忙,明天的行程也很满。
但他的语气却很轻松,“今天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明天有空闲。膝盖复检是大事,我也想在现场。”
凌燃想想自己之前的样子,好像是挺让人担心的,就答应了下来。
薛林远在旁边听了只言片语,也没什么意见,就觉得凌燃这大哥看自己的目光好像突然间就冷嗖嗖的,怪€€人的,自己好像也没招惹他吧。真是奇奇怪怪!
他心大,也没在意,瞅瞅时间差不多到了,就招呼着徒弟早点睡。
凌燃看完新闻联播又刷了会儿题,听到薛林远的敲门声也就打算睡下。
没多大会儿,又听见敲门声,笃笃笃三声,很有节奏感。
不是薛教锤门似的敲法。
凌燃起身去开门,然后就见霍闻泽端着一杯热牛奶在门口,“别忘记喝了。”
牛奶之前都是薛教端过来的来着。
凌燃疑惑地接过杯子,说了谢,就见霍闻泽还没有走。
他有点懵,以为是霍闻泽怕自己不喝,就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嘴边染一圈奶胡子,笑了下,“温度正好。”
是真的正好,喝下去胃里都暖和了。
少年眼神亮晶晶的。
喝一杯热牛奶就这么高兴吗?
霍闻泽心情一下就好了,忍不住笑了下,才往自己房间走,“早点睡。”
凌燃也从门框探出了个乌黑的脑袋瓜,“闻泽哥晚安。”然后就关上了门。
二楼相继响起了两道关门声。
只有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站在吧台找牛奶的薛林远露出了一脸茫然的表情:……
他怀疑自己可能是已经拿过了,一边敲着自己的脑袋念叨着老年痴呆,一边皱着眉头往房间走。
小别墅很快熄完了灯。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后,三人就坐车来了宁嘉泽的办公室。
他们来的时候,宁嘉泽正在心不在焉地收拾桌子,见到他们就露出了个笑。
“我家老头子昨个儿在新闻联播里看见凌燃了,还挺高兴的,说老伙计把凌家的小孩子养得挺好,也算是为国争光了。”
宁家跟霍家的老爷子都是一起扛过枪的交情,为他们流过血卖过命的新华国十分自豪,要不然也不能给两个长孙都起了一个寓意恩惠的泽字。
宁老爷子年轻时候也认识凌燃的爷爷,还因为他的去世唏嘘过一阵,现在见到故人遗孤出息了,高兴得晚上多抿了半杯小酒。
听说凌燃第二天要来复查膝盖,没少嘱咐孙子多上点心。
凌燃倒不太清楚祖辈的复杂关系,但也不妨碍他露出个笑,然后就按照宁嘉泽的吩咐,一本正经地坐到铺好一次性床单的诊疗椅上,三下五除二地主动把自己右腿的裤管拉起,露出膝盖。
“宁医生,是这样吗?”
这样听话自觉的病人,宁嘉泽简直稀罕坏了,忍不住上手就想摸摸凌燃的脑袋。
可惜手还没有伸出去,就被人架住了。
青年脸色冷冷的,“先检查。”
真专横,宁嘉泽撇撇嘴,带上了塑胶手套,又开了几张检查单子。
加急的结果出来得很快。
宁嘉泽一张一张地看,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生长痛应该没有了,”他语气笃定,“骨缝线差不多闭合,以后应该也不会再长高了。”
薛林远一下就笑起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凌燃心里多少有数,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失落。
他离180就差了那么一丁点的距离,这还是在早上椎间盘没有受压,身高一天中最高时的数据,看来这辈子还是没有机会突破180了。
但仔细想想,以后就可以不用担心跳跃因为再度长高而变得不稳,好像也还行……?
这样一想,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花滑还是比身高重要的。
凌燃摆正了心态,好奇道,“宁医生,还有其他问题吗?”
宁嘉泽皱着眉头看片子,“基本上还是运动员的老毛病,花滑有跳跃,最容易造成膝盖的磨损和韧带损伤。你现在还年轻,保养的还算不错,但还是尽量避免长时间大幅度的运动。像爬山、爬楼梯、长跑这种重负担的活动也要尽量减少。”
他把检查一推,“总体来说问题不大,发育彻底结束后,凌燃的腿部肌肉群和关节也稳定下来了,滑膜那块儿后续保养好的话,应该也不会进展到滑膜炎的地步。”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薛林远眉开眼笑地跟宁嘉泽握手,“这可真是谢谢您了宁医生!在j国的时候要不是您一直跟着,还开了药膏给凌燃敷着,他也不能好这么快!宁医生,你这可真是救了急了!”
宁嘉泽被他一耳朵的话堵得难受,见霍闻泽摸上了他觊觎已久的脑壳,还揉了揉,就咳了一声。
可惜霍闻泽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还在跟凌燃说话,“你的陆地训练计划要改改了。”
他没记错的话,凌燃的计划里有爬楼梯的一项。
凌燃想了想,“我跟赵教那边说说。”
谭庆长现在基本上处于半隐退状态,只不过是因为薛林远和秦安山的资历不够的缘故还挂了个名,陆地训练差不多都是赵方刚教练那边负责的。
少年从善如流,并没有在这种可以通融的地方坚持。
霍闻泽的心放下一半。
宁嘉泽好不容易摆脱话痨,走到了凌燃面前,又交待了几句。
“目前没事归没事,但是凌燃,你知道的,运动员多伤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受伤,你还是要多注意。人到底不是铁打的,一旦有了损伤,后续可未必能养得回来。”
这是肺腑之言,凌燃很诚恳地道了谢。
一上午的检查很快就到下班时间,宁嘉泽脱了白大褂也跟着他们一起走。
一路上,凌燃敏锐地感觉对方偷瞄了自己好几眼,似乎有事要说,就是有点犹豫。
干脆就在餐桌上主动道,“宁医生,有什么事吗?”
宁嘉泽有点犹豫,脸也有点红,“是这样的,凌燃,我就是想问问,你在世锦赛的自由滑里还打算上五种四周跳吗?”
凌燃愣了下,“为什么会这样问?”
他好不容易磨出来的节目,又是本赛季最后一场收官之战,当然要拿出最好的效果,给自己留下最圆满的尾巴。
宁嘉泽吭吭哧哧了好半天,连霍闻泽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才眼一闭心一横,“我最近脱单了,喜欢的人刚好是你的冰迷。如果你还上五种四周跳的话,我就把过一阵的几场会议都推了,两个人一起去r国看你的比赛去。”
啊这?
这么巧的吗,宁医生的对象是自己的冰迷。
凌燃想了下,笑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上。宁医生,你确定要去的话,我可以送您和嫂子两张vip的票,权当谢谢您这个赛季对我膝盖的照拂了。”
宁嘉泽脸红了下,想着他们几个早晚会知道,就低声道,“叫嫂子可能不合适,那个人是我大学同学,神经外科的,男的。”
男的?
在场的其他三个母胎单身狗都投来了震惊的视线。
凌燃是尤其的震惊。
他两辈子都在相对密闭的环境里长大,上网都很少,身边见到的也都是异性相恋,还真没见过现实里男人和男人在一起。
不过想了想,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反正都是搭伙过日子,怎么过不是过。
他还想跟他的冰刀搭伙过日子来着。
少年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甚至第一个笑了下,“宁医生你真的很勇敢。”
毕竟华国的大环境还真没开放到随随便便说出自己性取向的程度。
宁嘉泽也笑,“好说好说。其实我一开始也不太乐意来着,总觉得哪里别扭,跟正常人格格不入。可后来慢慢的就觉得,人呐,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怎么过不是不过?遇到合适的,喜欢的,相处得来的,管他男的女的,长的扁的,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心就好了。”
“我也不瞒你们,自打从外头回来之后,我好些年都睡不好觉,去年的时候还是那样。半夜睡着睡着,摸着这块疤,”他把手背上那道丑陋的疤痕亮了出来,看向霍闻泽,“就忍不住想到咱们那些留在外头的弟兄。”
宁嘉泽说得眼酸,呼吸都沉重不少,连霍闻泽都垂着眼,神色变得冷淡晦暗不少。
桌上的氛围一时变得沉重。
薛林远不明就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凌燃却已经联想到霍闻泽书房壁龛放着的那些瓷瓶,想了想,给他们一人倒了杯鲜榨橙汁。
酸酸甜甜的果汁,还是黄灿灿像阳光一样的明黄色,总有治愈人心的效果。
希望他们两个都开心点。
“真贴心!”宁嘉泽竖了竖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