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几个刚刚正在研读滑联新规则草案的教练脸上都露出几分尴尬神色,生怕这话不经意间扎了凌燃的心,正要阻止自家小徒弟,就见高挑颀长的少年屈膝半蹲了下来,与几个小豆丁平视。
那张俊秀白净的脸上还带着笑。
“那我们就约定好了。我会拿到更多更多的冠军,你们也要努力地训练和学习,争取早日进入国家队,拿到属于你们的金牌和冠军。”
小豆丁们一下就欢呼雀跃起来。
“好耶!凌燃哥哥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拿冠军拿冠军!”
“我们都要拿冠军!”
很童真无邪的语气。
休息室里的气氛一下就热闹起来。
陆觉荣带着凌燃的两位教练远远看着,就有点感慨,“大心脏好啊,大心脏才能走得更远。”
运动员最重要的是什么,还不是那份有冲劲,敢奋斗的必胜心和胜负欲。
只要凌燃没有被滑联的劳什子规则彻底打没了信心,那些所谓的改来改去的规则就都是纸老虎!
他们华国的总局和冰协又不是吃素的,再说了,现在不还只是草案吗,那就是还没有定下。
如果凌燃真的被打击到了,露出什么失落的神情,陆觉荣才是真的难受。
他感慨万分,然后就收获了薛林远和秦安山两人齐齐的无视和白眼。
凌燃怎么可能被这一大丁点的事打倒?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好不好。
他们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来接徒弟的初衷。
等恋恋不舍的小豆丁们被各自的教练带去吃饭和休息,薛林远就走过来,伸手要接过徒弟的背包。
“咱们现在也去吃饭?”
凌燃摇摇头,示意自己背着就好,拿出不断震动的手机看了看,“先回宿舍吧。”
这会儿食堂人太多,他也需要回一下这些积攒半天的消息。
薛林远试探道,“去我宿舍?”他好歹还是单人单间,凌燃的宿舍到底有点小。
凌燃看了看一直没走的秦安山,也就点了下头。
三个人一起沿着笔直的凌云路往宿舍楼走,一路上,凌燃就迎来了许多同情安慰的目光。
看来大家都知道了滑联新规则明摆着就是针对自己的事。
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
倒不是为了新规则,他就是单纯觉得,这种看倒霉蛋一样的目光,他真的是见过太多太多次了。
第一次还觉得无语,后面居然越来越习惯。
反正他从来都没有让这些目光成真过。
凌燃按下了电梯按键,合上的金属门上就映出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这不是因为自信心过度膨胀。
事实上,滑联规则的修改方向,凌燃其实早有预料,甚至在很久之前就跟班锐说到过类似的猜想。
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自然就不会惧怕敌意的到来。
少年的神色实在太平静了。
以至于薛林远开门的时候手都抖了下。
可下一秒就稳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凌燃可比谁都先猜到滑联可能修改的方向。
班锐这回提交的材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受到的启发。
薛林远的宿舍还是一如既往的乱糟糟。
看得秦安山眉头都拧了起来,简直不知道他自己把宿舍弄得这么乱,是怎么把凌燃的大小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
薛林远却不太在意,把桌上还没有吃完的零食往收纳盒里一扫,就把桌面清空出来。
凌燃把平板支在桌面上,才在群里回了个话。
这下焦头烂额的几人就跟找着了主心骨似的,立刻就在群里嚷嚷起来。
卢卡斯:“凌,你可算出现了!你知道该死的滑联又出了什么垃圾方案了吗?”
卢卡斯是力量型的选手,表现力一直平平,就指着技术上多得点分,好拉一拉自己不太好看的p分。这下可好,直接就被滑联堵死了这个可能。
从新规则草案出来,卢卡斯气得在健身房连打了一个小时的沙包,恨不得把滑联的那些老家伙的头都当成沙包来锤。
这会儿发送的聊天框都带着火星子。
西里尔各方面一直很均衡,但也很吃惊这样的修改。
“规则不应该与时俱进吗,没道理反而修改回上一个时代的标准,滑联的老头子们是打算以后就这两套方案一直交替着来吗?”
安德烈一直没吭声,但一墙之隔,西里尔很确定自己已经感觉到这位好朋友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新建的群里只有他们四个人。
阿洛伊斯和明清元已经退役,自然不会再加入群聊。
卢卡斯发泄一通之后就不再说话,安德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太习惯这种冷清氛围的西里尔挠了挠头,艾特了一下从一开始冒头之后就再没有发言的凌燃。
“凌,你是怎么想的?”
凌燃正在敲打自己的想法时,就看见了这条问句。
纤长的眼睫微微扬了下,就安静垂落,半遮住那双印着输入框蹦跳不停的平板屏幕。
他把打完一半的想法全选剪切,然后在空白的聊天框里打字发送,再将原本没打完的想法黏贴回聊天框里。
少年打字的手指白皙有力,如蝴蝶般翻飞不停,不一会儿就把自己想要说的话敲击完成。
他检查着自己的错别字。
群里却已经炸开了锅。
暴躁的卢卡斯在一连发了七八个问号之后,直接就艾特了凌燃。
“凌,你是不是气傻了?这个草案就是针对你的好不好!你是不是疯了!居然反过来支持它!”
就连安德烈也打出了六个点,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西里尔坐在马桶盖上,死死地盯着凌燃那条“我支持这次的草案修改。”
然后狠狠地揉了下眼。
他真的没有看错吗?
可白底黑字的聊天框还是一个字母都没有变。
凌居然支持这次的新草案?
卢卡斯说的没错,凌是疯了吗!
凌燃当然没疯,但他那句简短没有缘由的话险些把群里其他三个人都气疯了。
少年检查完最后一句,回车键一下,把自己的理由认真地回复了出来。
“这次公布的草案,有利有弊,但我很支持这次改革的大方向。
在goe+3时期,技术也很受重视,但显然没有在goe+5时期的地位更高。
过高的执行分系数,可以让原本基础分只有11.5的4lz跳跃,在加满的情况下暴涨5.75,同样的,在goe扣完的情况下暴跌5.75。巨大的分差,足以让所有的运动员为跳出更高难度的跳跃而疯狂。
大家都在冲击更高难度的跳跃,甚至愿意为了实现这样的跳跃砍掉步法和衔接,从而节省体力,增加蓄力时长。这样的做法只会削减花滑节目的艺术性和观赏性。
花滑是竞技项目,但却是特殊的竞技项目,是独享冰上芭蕾的美誉的竞技项目。
一味冲击难度的大方向并没有错,但发展到了一定的技术瓶颈时刻,再将目光调转回原本的艺术性上,也是正常的螺旋曲折上升的发展途径。”
凌燃发送了这一大段后想了想,又补了句,“但我并不支持他们使用简单粗暴的goe规则倒退方案来实现这一目的。
技术瓶颈总有突破的那一天,譬如出现了第一个五周跳,亦或者是出现了第一个阿克塞尔四周半。到那时,就算是冰面上没有滑联想要打压的选手,他们也会被迫重新修改规则。”
有理有据的参考意见。
这是西里尔读完之后的唯一感受。
说实话,他甚至有一种被凌说服了的感觉。
别看西里尔一直都很讨厌被称为维克多的接班人,但打心底里,他对维克多的仰慕从来都没有少过。
他是看花滑比赛长大的,投身到这项美丽优雅的运动也有十几年的时间,可以说是眼睁睁看着花滑从诸神汇聚的时代,到现在被观众们戏称为花样跳跃的窘境。
他也跟维克多接触过,知道对方一直对此愤愤不平,甚至几度酗酒。
可西里尔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甚至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时代。
一个没有几个四周跳根本就登不上台子的时代。
偶尔他也会想,所有的四周跳,除了阿克塞尔四周半,都已经出现在正式的赛场上。只是大家各自擅长的跳跃不同,目前还没有人集齐过才会显得各不相同,打分也各有高低。
如果有一天,有人能跳完全五种四周,触碰到现有技术的天花板,甚至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花滑会发展成什么样?
从一开始就直奔跳跃,再不考虑其他?
那不就真的成为花样跳跃大赛了。
西里尔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甚至因为压根不肯相信这样的人真的存在,而不愿意多费脑子。
但凌燃就这么在奥运会的赛场上完成了他曾经梦想过的节目。
甚至完成得很漂亮。
打世锦赛结束后,西里尔训练的时候总是很难专心。
他忍不住地想,凌已经把节目带入了全五种四周跳的时代,以后花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直到滑联的草案砸到脑袋上,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是心里迷迷糊糊有了个想法。
但现在,凌的话一下就打破了那层早就萦绕在他心里的那层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