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乔裹着柔软的小毯子,靠在车窗边发呆。
他倒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问题,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秘书要吓得直接弃伞而逃。
反正他和贺辞现在还是前任关系, 有什么好避嫌的呢?就算贺辞想生气,都没有立场生气。
虞乔抿了抿唇,又把身上的毯子裹得紧了紧。
“冷?”
贺辞的声音忽地响起。
虞乔一怔,赶忙摇摇头。
他试图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贺辞现在是什么情绪,但是对方掩藏得太好,完全听不出来。
也不知道贺辞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们是前任关系了?
见虞乔摇头,贺辞也没有再说什么, 扭头看向了另一边的窗外。
脸都有点发白了,还说不冷。
夏末的雨,这种寒气也不是闹着玩的。
贺辞皱了皱眉,看不出虞乔现在在想什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知道他们是前任关系了?
贺辞烦恼地按了按额头。
过去的许多事飞速地闪回, 其中有许多都相当地戏剧化,想想就好笑得很。
想必虞乔更会如此觉得, 不仅是觉得好笑, 还会觉得很社死。
算了,先暂且不告诉他了吧。
要是虞乔知道了自己已经从许昼那里知道了一切, 搞不好会因为觉得过于社死而再离家出走一回。
车子开回了别墅,虞乔看着这栋房子, 想起自己下午从这离开时那份悲痛之情, 就觉得有点戏剧化。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前任”就是自己啊?
知道了这一点, 他连走进这座别墅时的心情都不太一样了,不觉得自己是临时打工人,而是开始处处探寻有没有自己曾经留下的痕迹,或者唤醒些许记忆。
搞不好当初自己就来过这里呢。
厨房准备了姜汤,虞乔忍着辣喝了大半碗,又去泡了个澡,想祛除身上的寒气。
热水能让人的思绪清明,足足在浴室里呆了半个小时,虞乔才敛着眉眼出了浴室。
他表情淡淡的,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失忆之后,他每天都会仔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就像想从这张其实不算熟悉的面孔里找出点过去的蛛丝马迹一样,一点一点地重新认识自己。
现在,此时,他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仿佛更加了解了过去的自己。
他慢慢吹干头发,才换了衣服走下楼来。
一楼已经安安静静没有人了,只有贺辞独自一人在客厅。
“林秘书也走了吗?”虞乔轻声问道,“我还没向他道歉呢,也害他折腾着找我……”
贺辞微微一挑眉,凉凉的目光投了过来。
虞乔:“……”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改口道:“那个,我这不是一直跟你在一块呢吗,跟你道歉很好办,跟他……”
贺辞没说什么,低头端起咖啡杯:“别再有第二次,他就很满足了。”
虞乔:“……”
他在贺辞旁边的沙发上坐了,略有些不满:“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故意给你带来麻烦一样,其实我……”
他的话头一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什么?他不是故意惹麻烦的,只是因为知道了贺辞还有多惦记着“前任”,所以醋意大发准备死遁的?还是因为觉得自己跟贺辞发生了什么,成了他跟白月光中的“第三者”,所以才愤愤不平要跑路成全“他们”的?
好像不管是哪一种,都等于承认了自己吃了自己的醋,贺辞还不得活活笑话死。
想到这茬,他就恨不能把这事直接带到坟墓里去。
贺辞见他不说了,挑了挑眉追问道:“其实什么?”
“没什么啊。”虞乔一撇眼瞅见旁边施施然路过的汤圆,强行嘴硬道,“我其实只是出去遛狗的,然后顺便到了许昼家里,多呆了一会就想带它回去了,没想到路上下了雨,所以我才被迫在旁边躲雨。”
贺辞沉默了半晌,看着他不说话,过了会才幽幽开口道:“遛狗还要打包行李走?”
虞乔:“……”
其实他并没带什么行李,因为来到这里以后几乎所有东西都是贺辞给他置办的,他唯一勉强算可以拥有的就只有自己在厨房里做的几个小蛋糕了,于是就从厨房借了个保温盒带走了。
“我那怎么是打包行李?”虞乔认真反驳,说这种话脸不红心不跳,感觉还非常合逻辑,“我只是带着点蛋糕想路上吃,遛狗可是很容易饿的,你家汤圆跑得有多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辞闻言,也不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权当接受了这个说法,接着继续道:“遛狗还要把我转给你的钱转回来?”
虞乔:“……”
他还记得自己转钱时的心情,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满脑子都想着诸如今天就要跟你断绝一切经济来往,我坚决不做白月光文学里的那个可怜替身巴拉巴拉之类的颇为感动自己的狗血念头。
完全没想到现在是这个场面。
“我……”虞乔觉得这件事也好圆过去,于是坚定又真诚地说道,“其实我当时是觉得吧,你已经给了我工资了,福利待遇又那么好,我实在是不能收你这笔钱,毕竟无功不受禄,我要是收了我心里肯定会不安的。”
“嗯。”贺辞意外地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理由,点了点头,淡淡道,“虞家给的报酬,也都转回去了?”
虞乔:“?”
虞乔猛地一副要了命的表情,震惊地看着他。
贺辞淡淡勾了勾唇角,看着虞乔等他回答。
自打知道虞乔失忆之后,贺辞就疑惑过虞乔为什么会答应虞家来跟自己联姻,之前猜测的想故意膈应自己显然不成立,被虞家人胁迫这个猜想则因为始终找不到蛛丝马迹而同样不太符合,那就只能有别的有力理由。
本来还没想到钱这茬上去,一看虞乔转回了那笔巨款,慢慢的就猜出来了。
这想必不是虞乔唯一一笔转回去的钱。
还有一笔,估计是转回了虞家。
所以这实际上是虞乔正式宣布中途放弃联姻的方法。
看来转账的时候,眼在滴泪,心在滴血。
想到这个场面,贺辞便很难控制想要上扬的嘴角,觉得实在可爱得可怕。
他觉得是在逗弄虞乔,但是被逗弄的当事人可不这么觉得。
虞乔只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质问,搞不好是贺辞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自己这趟来的目的,所以把自己当成了为了钱要害他的小人,这是在审讯犯人呢。
虞乔脸都有点白了,刚刚消下去的寒气又重新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我……是退回去了,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贺辞淡淡笑道,“怎么,当时感觉很心痛吧?”
“何止是很心痛,简直是……”被戳中了伤心事,虞乔下意识地接了话,刚说到一半反应过来,立即改口,“没有,没有心痛,我就是觉得不该拿的钱就不该拿!!”
“为什么觉得不该拿?”贺辞忽地揪住了这句话,猛地反问。
这个问题问得尖锐。
贺辞心想,接下来就该顺其自然戳破那层窗户纸了。
这场闹剧也该告一段落。
他并不期待这一刻,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一直装傻,因为一旦把一切都说破了,两人现在的关系也就该结束了。
即使虞乔还是处在失忆状态,他也不觉得虞乔会因此回头,恐怕只会躲得更远罢了。
“因为……”虞乔敏锐地注意到这个问题的属性,一时犹豫。
也不知道贺辞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
唉。
算了。
虞乔泄了气,觉得再这样隔着那层窗户纸讲话,实在也没意思。
“就是觉得不该拿。”虞乔抬起头,看向贺辞,“你会希望跟我联姻吗?”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贺辞的时候,贺辞对联姻的反应那么大,那么排斥。
现在想来,也确实是因为前男友,但是不是因为对前男友念念不忘,而是对前男友恨恨不忘。
虞乔心想,当初自己那么绝情,任凭谁都会受伤的吧,也难怪这几年来都没有再谈过恋爱。
也怪自己,为什么要在失忆后再次贸贸然闯进他的生活,打乱他原本已经归于平静的生活节奏。
汤圆对这两个主人诡异的气氛感到很好奇,所以凑了上来一个劲闻着。
虞乔摸了摸他的狗头,看到汤圆放松享受的表情,忽地想起那天,他被汤圆追得直接跳到了贺辞身上。
原来不是因为汤圆真得是只“恶犬”。
只是因为它想他了。
虞乔的目光慢慢落在汤圆脖子上挂的狗牌上,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显然时间已久。
世界上最戏剧化的事就是,当他发现自己因为这枚狗牌吃醋时,被许昼告知这其实就是自己刻的。
而接着,他又被人告知,贺辞之所以留着这枚狗牌,也不是因为还对自己念念不忘,只是因为汤圆原本是自己的狗而已。
虞乔手心放在汤圆的脑袋上,感受着温暖的温度慢慢透过手心,驱散浑身的寒气。
“谢谢。”虞乔轻声开口。
贺辞没有问他要谢什么,他的目光落在虞乔放在狗头上的那只手上,仿佛立即就明白了。
“把它照顾得这么好。”
这句话轻轻地落在地上,贺辞一向冷静的眉眼微微动了动。
这话听起来,又像是告别前的前奏。
贺辞轻轻闭了闭眼,他并不意外,面前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如此平静地想结束一段关系。
就像这次转过来的钱一样,那么决绝。
汤圆猛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