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心桥确实引起了徐彦洹的注意,因为他报名参加了篮球赛。
看样子是被逼无奈,那天徐彦洹在操场看见他和班上的几个大高个练球,被队友集体吐槽体力差技术烂,俞心桥哭丧着脸:“我是被月月拉来凑数的,你们对我要求别太高……那待会儿请你们喝饮料好不好啊。”
说完头一转,两人视线相碰,徐彦洹还没来得及别开脸,俞心桥倒先扭头了,脑袋别扭地转向其他方向,一副没看到他的样子。
徐彦洹:“……”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这天体育课和隔壁四班合上,体育老师带即将参加运动会的同学练习,其他同学自由活动。
抱着篮球从器材室出来,俞心桥环视一圈没看到洹洹的身影,倒是瞧见自家队友和隔壁班的杠上了。
为了抢篮球场。
隔壁班仗着块头大气焰嚣张,其中一个剃寸头的说:“你们班反正拿不到名次,练也是白练。”
这边的队长是自己人,家里开五金店的烤肠男孩王琨。
“我记得你们班去年不也没过初赛?”王琨嗤道,“大哥别说二哥。”
寸头指了指队伍里同样是被拉来凑数的沈达也:“你们班男生是死光了吗,这个头也拉来打篮球?”
此时俞心桥走到场边,再度引来隔壁班的嘲笑:“又来一个,就这样还不肯让球场,让大家都来看你们老弱病残组玩过家家啊?”
王琨咬牙:“警告你们,别人身攻击啊。”
气氛有点剑拔弩张,沈达也胆小,碰了碰身边的俞心桥:“咱们还是走吧。”
俞心桥也觉得没必要为个球场打起来,大不了周末他去租个球场来给大家练。
于是上前两步:“阿琨,咱们撤吧,让给他们€€€€”
“玩”字还没出口,那边的寸头扫一眼人群,更是不屑:“你们班徐彦洹呢?”
王琨下巴一抬:“干你屁事。”
“你们班也就他能跟我们打打,可惜啊,他又像臭虫一样躲起来了?”
王琨护短,听不得别人骂自己班上的同学,当即指着寸头的鼻子:“第二次警告,抢球场就抢球场,别人身攻击!”
“怎么了,我就骂他怎么了,臭虫臭虫臭虫,你把他当自己人,他把你们当傻逼。”寸头笑道,“说起来咱们几个才应该是一伙,他那种臭虫也配?”
寸头名叫谢飞,家里开饭店。按照浔城二中不成文的圈层划分规矩,确实应该和王琨他们玩在一起。
围观的何唐月插嘴道:“人家长得帅成绩好,能帮助提高班级平均分,怎么不配了?”
出于雄性生物的竞争本能,这个年纪的男生最是讨厌那些受女生追捧的男生,谢飞也不例外。
他嗤笑:“你们是不知道他常年混迹在什么地方吗?我上回在批发市场看到他给人搬货,一个小时才十块。”
“听说他老子是个赌鬼,欠着高利贷几十万呢。天天搁我们跟前装高冷,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拽什么啊,不就是个穷逼€€€€靠!”
只听“砰”的一声,一只篮球自场边划一道弧线,重重地、精准地砸在谢飞脑袋上。
没等谢飞发难,俞心桥一脸无辜道:“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学,看你脑袋空空跟篮筐似的,我就忍不住试投了一下。”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上到一半,俞心桥才回到教室。
捂着胳膊,垂头丧气。
班主任有事不在,班上一半人在交头接耳。
也有大声交谈的。坐后排的王琨吃着梁奕送来的烤肠,满嘴流油,绘声绘色地和没上体育课的同桌讲刚才发生的事:“我都没想到小俞那么猛,别看他细胳膊细腿的,力气还挺大,把谢飞都砸懵了。”
“我看俞心桥也不太好,挨揍了?”
“是啊,谢飞哪能吃亏,回过神来就把球反手砸回去了,好在小俞躲得快,只蹭了下胳膊。”
“那还是谢飞比较惨。”
“我也觉得哈哈哈!”
放学后,徐彦洹最后一个出教室,为拖延时间避免碰上要债的,他在楼上楼下闲逛几圈。
从二楼下来,路过本层的男洗手间时,听见有人在门口洗手池附近聊天,声音都很耳熟。
“老班找你说什么了?”
“让我收敛点,真跟他们打起来,无论输赢都要记过。”
“幸好没打起来……我听沈达也说,那人说徐哥坏话了?”
“嗯,嘴太臭,听不下去。”
“不是也没说什么过分的嘛,就说他在外面打工,家里欠债什么的?”
“都说他是臭虫了,还不难听?”
“€€,你生什么气啊。”
俞心桥越想越气,胳膊一动,疼得又要掉眼泪,呲牙咧嘴地说:“打工怎么了?人家一没偷二没抢,劳动最光荣!债也不是他欠的,是他爸!人放高利贷的都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他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怎么这么势利,这么见不得别人好呢?”
梁奕:“……说得跟你不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似的。”
在梁奕的帮助下,俞心桥洗了把脸,又把手搓洗干净,总算舒服了。
他一边叮嘱梁奕别到处乱说,一边悠哉悠哉地往外走,撞上一堵人墙时,正在和梁奕讨论今天吃什么口味的雪糕。
梁奕反应快,利索地喊了声“徐哥好”,扭头就跑,边跑边喊:“我在小卖部等你啊桥!”
俞心桥心说倒也不必避嫌,人家说不定只是路过。
等两人面对面站了一分钟,俞心桥才小心求证:“你等我?”
徐彦洹“嗯”一声。
俞心桥大胆猜测:“你不会偷听我和小奕说话了吧?”
徐彦洹抿唇,似是无语了下:“没偷听。”
“哦。”俞心桥点头,没话找话道,“那就是光明正大听的。”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有来有往的正常对话。
正常到俞心桥以为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想找台摄像机把对话过程录下来,拷贝到电脑里存档,命名为€€€€洹洹学会用嘴的神奇时刻。
也是从这里,俞心桥知道徐彦洹不是社恐,更不是沟通障碍,他不开口只是懒得,或者觉得没必要,属于降低能耗的一种方式。
徐彦洹问:“为什么打谢飞?”
俞心桥望天:“看他不顺眼。”
“因为他说我坏话?”
“有这么一层原因吧……主要还是因为他抢了我们的篮球场。”
俞心桥的目光始终落在别处,显然不擅长撒谎。
不过既然他这样回答了,多半也难改口,徐彦洹没再追问,而是冷冷地说:“以后别多管闲事。”
“……”俞心桥郁闷,小声咕哝,“怎么能叫闲事呢。”
聊完,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光从教学楼到校门口这段路,俞心桥走出了一种嫌犯被押解归案的错觉。
徐彦洹不知哪根筋搭错,平时走在他前面大步流星虎虎生风,今天转性了,跟在后面走得不紧不慢,弄得俞心桥心里慌,总觉得背后有一道冰锥子似的视线要把他扎穿。
徐彦洹确实在看俞心桥,准确地说,看俞心桥胳膊上的伤口。
即便已经冲洗过,也没有破皮,那胳膊上的青红错杂的瘀痕依然显眼。
不排除俞心桥皮肤太白的原因。徐彦洹从未在现实中见过这么白的人,他想起那天晚上俞心桥低头撞进他胸口,露出的一截后颈,像山间积雪。
胳膊也很细,好像一拧就会断掉。
徐彦洹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敢用篮球砸身高一米八五、体重至少一百八十斤的谢飞。
走出校门,俞心桥恍然大悟€€€€他跟着我,不会是在想该怎么感谢我吧?
俞心桥不喜欢欠人情,也明白欠人情的滋味不好受,心说要么我就送佛送到西,给他提供一条思路。
下定决心,俞心桥转过身去,徐彦洹跟着停住脚步。
两人对视片刻,俞心桥趁耳朵还没热,赶紧提议道:“要不,你请我吃雪糕?”
俞心桥这个提议大有讲究,虽然他很想说“要不你和我谈恋爱”,但他没忘记自己正处在“以退为进”的关键时刻,此时不宜太激进,容易破功。
而且徐彦洹家庭条件不太好,让他请吃饭有点破费,雪糕正合适,既给他机会表达谢意,一起吃雪糕又能拉进两人的距离,可谓一举两得。
去的是学校外面的店,要是去梁奕家的小卖部,这钱多半花不出去。
店铺不大,就一台冰柜,里头花花绿绿的包装,种类齐全。俞心桥挑选半天,目光锁定可爱多。
瞅一眼价格,顶端带玫瑰花造型的八块,不带造型的普通版五块。
要是俞心桥自己买,肯定选贵的。
不过8-53,三块都能在烧烤摊买一罐饮料了。
而且是徐彦洹出钱。
他搬货一个小时才挣十块。
俞心桥舔舔嘴唇,心想不就一朵冰淇淋花嘛,华而不实,吃到嘴里不都一个味?
他拿起普通可爱多,放在收银台:“我要这个。”
徐彦洹从货架上拿了其他商品,一起结账。
出来的时候拎着塑料袋,他把里面的一支水笔拿出来,其余递给俞心桥。
俞心桥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徐彦洹就连笔带手一起揣兜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句“再见”都没说。
想象中一起吃雪糕的场景没实现,俞心桥举起没受伤的胳膊,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拜拜,明天见!”
目送那道颀长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口,俞心桥转身,一面慢吞吞地走,一面打开塑料袋。
然后愣住。
里面除了可爱多,还有一盒膏药,翻过来看,功效一栏写着活血化瘀。
那可爱多也不是俞心桥最终选的朴素版,而是贵一点的豪华版,脆皮蛋筒上卧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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