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书的手一顿,徐彦洹语气平淡道:“可能是今天刚进的货。”
俞心桥:?
秋天进雪糕,老板好魄力。
午饭也是在徐彦洹家吃的。
白薇今天上白班,一早就出门了。俞心桥便点了广式茶餐厅的外卖,请徐彦洹一起吃。
饭菜到的时候还很烫,俞心桥出于习惯想找个东西垫桌子,看见窗台上有一本厚字典,伸手就去拿。
被徐彦洹中途拦下。
他从俞心桥手中抽走字典,放回窗台上,又搬起一摞书压在上面。
俞心桥:“不会是在里面藏了……吧?”
听说有男生会把杂志上的泳装美女剪下来夹在书里。
徐彦洹一个眼神瞥过来,像在说€€€€关你什么事。
俞心桥撇撇嘴,转身掰开一次性筷子互相刮了刮,心说脾气真坏,以后谁跟你谈对象可太惨了。
下午徐彦洹去批发市场干活,俞心桥闲来无事也跟了去。
黄老板店里来了几台钢琴,徐彦洹帮着下货,俞心桥在屋里弹琴。
见他俩近来总是一起行动,黄老板笑眯眯地问:“谈上了?”
徐彦洹否认:“没。”
“那就是他还在追?”黄老板感叹道,“这么有毅力的年轻人,现在不多见咯。”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感情观念的解放,如今多得是视恋爱为儿戏,今天还爱得死去活来,明天就老死不相往来的怨侣。连在校学生也是如此,先前听说有男生写一封情书打印数十份送给不同的女生,还美其名曰广撒网,总有鱼儿会上钩。
碰到俞心桥这种死心眼一根筋的,反而概率奇低。
徐彦洹假装没听懂,专心搬货。
“你打算就这么拖着?”黄老板不依不饶地追问,“这样吊着人家也不好。”
抿了抿唇,徐彦洹说:“我没吊着他。”
“那就是想让他自己放弃?”
徐彦洹没说话,算是默认。
面对俞心桥,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无法狠下心拒绝。
“那你等着,我去给你问问。”
黄老板说着放下手里的纸箱,拍拍两手回到店里,倚在钢琴旁问俞心桥:“叔问你个问题,你在什么情况下会放弃喜欢一个人?”
俞心桥被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下:“如果他和我想象中不一样,我可能会放弃吧。”
黄老板“啧”一声:“你这回答了等于没回答。”
“……我说认真的。”
“不跟你们这些小屁孩聊了,没劲。”黄老板摆摆手,“晚上留下吃饭,标配三菜一汤,酒水自备。”
俞心桥笑起来:“好嘞!”
高三的生活比起高二紧张不少,连艺术生俞心桥都被三天两头的大小考弄得心力交瘁。
一晃进入深秋时节,男生们不再敞怀耍帅,女生们也不再穿夏季校服露腿,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开始往校服里塞棉袄,秋衣里贴暖宝宝。
北方的秋天总是格外萧索,这天俞心桥在上学的路上踩过二十二片落叶,一翻日历,发现距离自己的生日还有四天。
这事他早就告诉亲近的同学,梁奕这几天神神秘秘,说给他准备了惊喜,沈达也帮着隐瞒不肯透露天机,王琨则忙着打球全程没参与,承诺到时候一定携礼物出席。
俞心桥本来对生日并不是很在意,但想着到时候自己就年满十八,是一名真正的大人了,难免心生期待。
自然也拐着弯知会了徐彦洹。
上次被困卫生间之后,俞心桥自认和徐彦洹至少产生了一些革命情谊,毕竟两人已经是睡过一张床,一起洗过澡的关系。
原话是这么说的:“这个月22号有空吗?请你吃饭。不用带礼物,带嘴就行。”
察觉到有歧义,俞心桥补充:“……不是要你亲我的意思啊。”
徐彦洹没明着答应,反问:“你生日?”
俞心桥一喜:“你怎么知道?”
徐彦洹垂眸:“沈达也告诉我的。”
他们的补习课程还在继续。
“好吧。”俞心桥有点失望。“那你到时候有空吗?”
“不确定。”徐彦洹说,“到时候再说。”
俞心桥最讨厌悬而未决的事,一生致力于把所有“不确定”扼杀在摇篮中。
他去找沈达也,拜托他退掉下周二的数学补习课。沈达也不擅撒谎,被徐彦洹问到为什么要调课,他磕磕巴巴地说:“我猜、我下周二可能、可能会生病。”
俞心桥听完半晌无言:“他都给你补习两个多月了,你还那么怕他?”
“怎么能不怕。”沈达也垮着脸,“每次他讲完题问我听懂没,但凡我没有立刻回答,他都会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是有多笨连这都不会。”
“……”俞心桥说,“那你就误会了,他看谁都是同样的眼神。”
总之能做的都做了,就差在学校门口拉个上书“请徐彦洹同学不要抵抗速速参加俞心桥同学的生日聚会”的横幅,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22号当天,俞心桥在校服里穿了一件亮眼的白色羽绒服,放学铃一响就脱掉校服外套,呼朋引伴出去庆祝。
梁奕他们给俞心桥准备的礼物是一顿饭。
不是普通的饭,据说这家店的席面很难预定,因为采用的都是纯天然野生食材。去的路上俞心桥被他们说得一愣一愣的,问:“没有国家保护动物之类的吧?”
到地方才知道哪有动物,放眼望去尽是地里长的生物。
各种平时没见过的山珍野菜,什么地胆头,野党参,牛大力,加上各种野生菌菇,在如此阵容面前,鸡鸭鱼肉反而成了配菜。
到底是平时少见的菜色和烹饪方法,一顿饭吃得甚是愉快。梁奕夸张地说这一顿下来必须精力充沛到高考结束,只有沈达也信了。
总之这顿饭大补,补到俞心桥回去的路上流鼻血,团了张面巾纸塞鼻孔里,到家才止住。
王琨送的礼物是香薰蜡烛,何唐月帮挑的。
至于为什么是何唐月挑的……俞心桥回到家,把蜡烛点上,关灯,双手托腮看着跃动的火苗,神色怏怏地想,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吗,为什么让我看别人秀恩爱?
高三(3)班的第一对情侣已经诞生,第二对还不知所踪。
反正怎么都不可能是俞心桥x徐彦洹。
在十八岁的第一天,俞心桥已经把“认命”划入必修课范围,盼着总有一天能把求而不得的人放下。
因此当故事峰回路转,俞心桥一时懵然,还以为刚才吃得那顿饭里的蘑菇有毒,都出现幻觉了。
夜里十点多,徐彦洹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人在门口,问他有没有空出来一趟。
俞心桥噌地跳起来,就差直接翻窗出去。推开门,看见那头的路灯下立着一道叫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惦记一整天,终究如愿以偿。
俞心桥飞快地跑过去,呼哧带喘地问:“怎么不直接敲门?”
徐彦洹瞧见他脸颊不明显的两片红晕:“窗户是黑的,以为你不在家。”
俞心桥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在家点蜡烛玩:“那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了。”徐彦洹说,“我只是路过,待会儿就走。”
虽然事实上并非路过。
上个月,白薇刚在同事的帮助下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昨天白薇告诉他,最近上下班路上总感觉身后有人跟踪,不知是不是多日未出现的徐震。
徐彦洹放不下心,今天趁不用给沈达也补课,在接白薇下班之前,去到徐震常混的那间地下赌场打听。那赌场被端窝两次,如今生意萧条,老板也说很长时间没看到徐震,多半是跑到其他城市去赌了。
放高利贷的近来也鲜少找麻烦,许是失去耐心,也知道他们孤儿寡母拿不出钱,每次也就照例询问徐震的去向。有时候还能和徐彦洹聊两句,夸他身手不错,问他要不要跟他们混。
徐彦洹的回答永远是“不”。
他想起在酒吧打工被客人揩油,俞心桥看向他时的眼神,除却不可思议的惊讶,还有一种类似失望的沮丧。
他不能再堕落,不能让他失望。
此刻,再度对上那双赤诚明亮的眼睛,徐彦洹在一瞬间的自我厌弃后,心中更加坚定。
俞心桥却不知他所想,陷入了“他马上要走”的郁闷中,拉高羽绒服衣领,让自己半颗脑袋埋进去,嗓音闷闷的:“你怎么每天都这么忙。”
徐彦洹说了一半实话:“去接我妈下班,她今天夜班。”
这个理由正当得让俞心桥感到惭愧。
他把脖子伸长一些,嘴巴露出来:“那没办法。可惜了,今天的菜都是大补。”
即便徐彦洹一点都不觉得可惜,还是顺着他的话说:“嗯,好可惜。”
两人在长椅上小坐。
俞心桥每天都从这条路上走过,却是第一次坐在这里。
深秋露重,有点冻屁股。他不自在地扭了几下,脑袋里正琢磨这椅子平时有没有人擦洗,忽然看见一只长方形礼盒,被推到视线范围中。
“是礼物吗?”
俞心桥的眼睛霎时一亮,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双五指手套。
墨蓝色,摸起来很细腻的羊毛面料,对于徐彦洹来说应是不小的一笔开销。
“谢谢。”俞心桥由衷地说,“其实不用给我准备礼物,你能记得就够了。”
徐彦洹“嗯”一声,似是认可他的说法:“没有特地准备,来的路上捡到的。“
俞心桥刚扬起笑容的脸顿时垮掉,干巴巴地哈哈两声:“那我建议还是放回原处等失主回来找。”
“不必了。”徐彦洹说,“我问了一圈,没人要。”
“……”
偶尔也能get到徐彦洹一本正经说胡话的冷幽默,哪怕听起来不仅不好笑,还十分欠揍。
俞心桥把手套拿出来,小心地往手上套:“没人要我要,我最近用手过度,刚好需要手套。”
他没把过度用手的原因告诉徐彦洹,又想幸好没进屋,设备和磨到一半的原石就摆在客厅,提前知道就不算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