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吧,我不太饿。”窦遥很自然地问,“晚上在哪儿见。”
李绪靠向窗户:“不见。”
“八点我去找你,记得准时下楼。”
“……”
下午体育课窦遥没去。
从这学期开始之前的分班就打乱了,他被沈老师出于好心安排去练太极拳,结果那个教拳的老师比学生还能偷懒,两堂课教完了整学期的拳法,然后就让他们随感觉练,还美其名曰“修习在于将有形的招数化于无形”。
嗯,这道理他熟,张三丰教张无忌也是这么说的€€€€忘记比记住更要紧。
刚好今天该他值日,擦完黑板扫完地他才下楼去找李绪。走到球场旁边,李绪正跟人打混双,对面是迟钦跟不认识的人。
至于李绪的搭档,是今天找他问数学题的女生。
初中体育课一般都穿校服,但她穿着时髦的运动服,动作充满青春活力。李绪的杀球也又快又狠,冬日的太阳下两人灵巧跑动着,窦遥感觉自己都听到他们俩默契的呼吸了。
中场休息时李绪原地坐下,袁予微找了张纸巾给他,他接了,马上袁予微就又给他递水。
这回李绪没接:“不渴。”
她抿抿唇:“下堂课还是咱俩搭档?我刚转学过来也不认识什么人。”
迟钦凑过来:“行啊!下次把窦遥也叫来吧,不能组队就让他在旁边当观众。”
“他的腿不是……”袁予微轻皱眉头回忆了一下,转头疑惑地看向李绪,“你们以前还会叫他?那怎么打呢,他根本就跑不了吧。”
“以前那都是李绪给他€€€€”
“不用叫他。”李绪打断迟钦的解释,不咸不淡地把脸转开,“别叫了。”
自己一直给人喂球,还喂了整整一个学期。这话说出去,能听吗?
“行吧,那就不叫了。”迟钦耙了耙头发,“有他在确实……害,是我草率了。”
说完他扭头,疑似看到一个特别像窦遥的人,马上扯扯李绪:“我草那不会是€€€€好他妈的,尴尬,他不会听见了吧。”
李绪慢慢蹙紧了眉。
什么意思,来了不说话。
而且看背影还明显带着火气,等我叫你呢?跟谁摆谱……
晚上打扫完卫生窦遥才走,外面天完全黑了。到半路也想过去趟棋院,但最终还是没去。
八点左右李绪绷着扑克脸下楼,站棋院门口等。
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他眉心轻拧,侧脸在路灯下变得有些锋利。
马上过年了,天气冷得冻鼻子,但校服外面只有一件单袄。他把两只手深深揣进袄兜里,瘦削身形远远看过去有种颓废的挺拔感。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窦遥还是没来。
几个小学生练完棋出来,七嘴八舌地问:“师哥你在等谁啊。”
他把目光移向一旁的地,貌似不经意地动了动胳膊,然后才慢慢站直。
“没等谁。”一种不耐烦的声线,透露着心情之差,“挨冻,我嫌太热。”
“……挨……冻?”
“不行?”
李绪抬起眼,对上他们探究的视线。
“师哥再见我们先走了!”
世界终于安静。
李绪低头骂了几句脏话,转身回棋院拿东西。
晚上回到家就开始连续打喷嚏,他没当回事也没吃药,第二天果然感冒了。一整天又是流鼻涕又是发烧,上课也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干脆就没去下棋。
傍晚回到家,吴作富不在,他妈带着两个妹妹去吃亲戚的酒席了。他扔开书包一头躺倒在床上,鼻塞得受不了只能用嘴呼吸。
操……
原来感冒这么难受。
以前怎么没发现,难道自己这一两年变娇气了?
他把头用被子蒙起来,强迫自己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他想睁也睁不开眼。
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一个模糊的身影走到床边。
李绪烦躁地转过脸,然后额头微沉,一只手覆在他额头上。
“李绪,你在发烧?”
安静一瞬,房间的灯被人打开。
透过眼皮的缝隙,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但脑袋还是清醒不过来。
不过勉强认出是谁了。
……怎么老让窦遥看到自己特别狼狈的一面?
上回在席雯家也是,这回又是。
李绪动了动干燥的唇,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就感觉身体一轻€€€€
有种失重的感觉。
窦遥把他从床上搂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很难受?”
“……”他没有第一时间张嘴说话。
“还是,”窦遥盯着他,“又胃疼?”
相处久了就会有这种默契,李绪皱皱眉窦遥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抿紧唇窦遥就知道他哪不舒服。再说他那个玻璃胃,窦遥都已经领教过好多次了。
“吃晚饭了吗。”
李绪微微蹙着眉心,从他肩上直起背,尽力靠到床板上,“吃了。”
窦遥看着他,就是看。
被盯久了李绪偏偏身体,少顷侧开脸,烦躁地低声,“没。”
“那你活该。”
李绪嘴唇抿紧成一条线,脏话憋成了一阵咳嗽。
咳得惊天动地,床板都跟着震,脑子都跟着咳缺血了。
窦遥出去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两片感冒药、一小碗炒饭。
“我妈做的,等你好点了热热再吃。”
“……你变魔术呢?”李绪喉咙里好多话,但是对上窦遥的表情忽然又说不出来了。
窦遥平时虽然不爱笑,但也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又冷又灰,像熄了火的木炭。
总之完全挂脸。
等了好一会儿窦遥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门口:“没话说我走了。”
李绪心跳瞬间停了一下:“等等。”
……说不出口。
“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朱阿姨给我的,我说我要来问你题。”
这种话都能信,难怪我妈会嫁给吴作富这种人。李绪偏开脸,视线被睫毛挡住,明知故问:“题呢,拿来啊。”
窦遥深吸一口气,嘴角冷淡地绷紧:“算了,我就不该来。”
李绪愣了一下,很快恢复木然的表情:“也没人让你来。”
“嗯,反正多得是人想跟你打球。”
……
操。
李绪撇开脸不说话,窦遥拿过水杯砰一声放到桌上,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撒什么邪火呢,冲谁?
李绪靠着墙烦躁地揉了两把头发,听到脚步声又走回来,匆忙转开脸开始淡淡地装逼。
“我小说呢?”窦遥站门口,“给我,我要拿走。”
“抽屉里。”
窦遥发现抽不开:“锁了。”
李绪低骂了句操,摇摇晃晃地起身给他找钥匙,找到以后走过去:“起开。”
窦遥退到一旁沉默地等着。
“全拿走。”有种就别再来找我。
李绪靠到墙边,表情冷到极点了。
拉开抽屉,里面有六本小说跟一本练习册,窦遥的手意外摸到一个铁盒,就顺便拿了出来。
“?”李绪转过脸,愣了一下直接上手抢。
但没来得及。
……已经打开了。
倒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堆零钱跟某张被压在最底下的合照。李绪匆匆避开视线:“你他妈的手欠是吧。”
以及双手还虚虚地握成拳,随时准备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