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七少爷放心,等我安顿下来,一定想办法跟你联系;办酒的时候提前言语一声,立文人虽不到,红包一定会到。”
孔立文都指名道姓了,沈璁当然知道对方在说朱珠的事。
但他跟女方不过就是见了一面,怎么被传成“好事将近”了?
还不等他细问,孔立文突然叹息一声,接着语重心长道:“既然七少爷没有把我当外人,那立文今天也跟你说点大实话。”
“你知道,我大嫂的娘家也是在财政部里面有些职位的。”说着他压低音量,凑到沈璁耳边神秘道:“都说新任的财政部长是能力不济,才会政绩不彰,而朱家的长子正好乘着这股东风,大有扶摇直上之势。”
“可是七少爷,这外人看来,经济没搞好确是实情,可这背后的原因,真是现在的部长不中用吗?”
“看看北边那仗打的,到底是不是某些东西……”
“已经江河日下了。”
见沈璁凝眉沉思,他又很快解释道:“就当我瞎说的,七少爷你别忘心里去。”
“我不是眼红,要诅咒你们沈、朱两家联姻,只是……”
“前些日子,我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跑干净了才明白,什么都是虚的,有个知冷知热的体己人,对你不离不弃,才最重要。”
沈璁闻言,微微抬眸,面色凝重。
其实连孔立文都能想到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想不到,甚至,就连沈克山的心里,大概也是清楚的。
沈克山要朱家眼前的风头正盛,也要沈璁的臣服,还要一个孙子,后继香烟;至于以后的事,朱家若是倒了,总会有新人崛起,他自己正式娶进门的姨太太都有十几房,沈璁怎么就不能多娶几个呢?
这些对沈璁来说都不算什么“新闻”,真正让他若有所思的,是孔立文最后那两句话。
他知道,孔立文意有所指,说的就是裴筱。
除了身边最亲近的那三两个人,整个上海滩,最清楚他和裴筱事情的,大概就是孔立文了。
现在是连一个胆小怕事的外人,都要转弯抹角来为裴筱鸣不平了,可是……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娶朱珠了?
就在他正要问个清楚时,因为刚才已经扭开了办公室大门的门锁,门外的人约莫以为屋里已经谈完了,顺势推开了大门。
他一抬眼,就咽下了之前的问题。
因为门外,他等了许久的那个一身黑色中山装的男人终于出现了。
这个人的出现,只会有两件事情,要么是之前秘密运出苏沪地区的那批药品又出了问题,要么就是€€€€
沈€€的事情,有消息了。
第54章 斩后闻
沈璁顾不上再跟孔立文多问两句, 或是好好道别,也顾不上责怪门口的人,明明门外有人找, 为什么没有人敲门言语一声;他随便在门口拉了个人, 吩咐对方送孔立文出公司后,就让门口的黑衣男子跟自己进了办公室。
“沈少爷放心,这次出沪的药物一切顺利。”进屋后, 黑衣男子见沈璁神色焦躁, 便很快解释道:“就是因为没什么太要紧的,所以刚才看见沈少爷屋里有客人,我才没有着急打扰。”
“药物已经顺利抵达前线, 不日就会分配下去, 一定能够挽救成百上千士兵们的性命,让他们可以继续奋斗拼杀, 救万民于水火。”说着他向沈璁深鞠一躬,“我代前线将士和战区百姓, 感谢沈少爷的深明大义。”
沈璁闻言摆了摆手, 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喜悦与骄傲, 甚至还隐隐有些不耐烦。
一来, 这些戴高帽的话,平时跟政府和商界里那群老油条打交道时,他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即使知道眼下对方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心里也多少会回忆起之前那些令人作呕的虚情假意来,实在不大舒服。
二来, 药物的运输路线和沿途布置都是他亲自规划的, 前些天药物离开上海后, 他大概就能猜到,之后是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喜悦和成就感,一切都只不过是意料之中而已。
他还有更高关心的事情。
“沈€€的事情€€€€”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有着落了吗?”
此话一出,这次轮到黑衣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缄默良久,才沉声道:“有。”
沈璁双拳攥紧,正要问个明白时,突然“叩叩叩”的几声,办公室的大门又被人敲响了。
他急躁地起身,一把拽开大门。
“老、老板€€€€”门外张秘书看到沈璁铁青的脸色,吓得结巴道:“有……有人找……”
刚刚有人找不传,现在正关键的时候,怎么突然就“上心”了起来?!
沈璁想着,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作时,不远处另一个声音比他先了一步。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啊!我可是你们老板的未婚妻!!!”
虽然来人被公司里尽职尽责,牛高马大的保镖拦住了,沈璁根本看不见人,但就算只是听到这个声音,他也知道是谁。
也就是朱珠不常在上海走动,不然门外的保镖也不敢拦她。
沈璁恼火地揉了揉眉心,在转身关上自己办公室的大门前做了手势,示意屋里的黑衣人稍等片刻,然后就大步走向喧闹的地方,一把就从保镖手里拽走了朱珠。
他现在终于知道,孔立文到底是从哪里听说他“好事将近”的了。
有朱珠这么个大嗓门一口一个“未婚妻”地叫着,虽然裴筱基本上不太可能到他公司里面来,但毕竟是公共场所,人多眼杂,他可不想有什么疯言疯语穿到裴筱的耳朵里。
他拉上朱珠就准备往地下室没有人的地方走,但刚到一楼大厅的门口,一路挣扎的朱珠终于发狠甩开了他的手。
“沈璁!你疯了吗!你是要谋杀我啊!?”
沈璁不耐烦地回头,看见在他身后,朱珠扶着墙,揉着手腕,右脚高跟鞋的鞋跟也狼狈地歪向了一边,看样子是刚才被他拽着走得太快,崴到了脚。
但他本来就是一个很难有愧疚心里的人,他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更没有同情心,不会与人感同身受。
“这话应该我来问€€€€”他丝毫没有要关心朱珠脚伤的意思,开口就直接暴躁道:“你在发什么疯?!”
“不是说好不再纠缠了吗?谁允许你找到我公司里来的?!”
“是你爹让我来的!”朱珠也不甘示弱,从手边的小提包里掏出一小沓烫金描边的红色喜帖,一把砸向了沈璁,“我娘找人算过了,下个月十九号,是好日子,地点选在在和平大饭店,会按西式的风格€€€€”
“举办我俩的订婚酒会。”
“请帖这两天都已经陆陆续续送出去了,沈叔叔让我留了几张给你送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私底下交好的朋友要邀请。”
先斩后奏?
自己的订婚酒会,新郎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且,喜帖还是“新娘”来送。
“呵€€€€”沈璁都气笑了,他单手插兜,低头自语道:“沈克山,可真有你的……”
说完他不耐地抬眼,看着朱珠,“你就没有跟你爹说,你不想嫁给我吗?”
“我为什么要说?”朱珠理直气壮道:“我本来就是想嫁给你的啊。”
“呵呵€€€€”沈璁又笑了。
朱珠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见了,但连在一起,他却根本听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说我不了解你,所以这些天,我回去做过‘功课’了。”朱珠逐渐收起了刚才大小姐的泼辣脾气,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我身边的富家公子多了去了,他们也没有几个是洁身自好的。”
“就算是我爹,甚至我大哥,他们都没有娶姨太太,但那不代表他们只有我娘,或是我大嫂一个女人。”
“所以,沈璁,在遇到我之前,你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可以不在乎的。”
“我还听说,前段时间你跟人打听过,想要买下一家电影公司来着;沈璁,你知道吗,我在国外学的就是西方文学和摄影。”
“我会写剧本,还跟外国的导演在片场学习过;春节前我刚回国的时候,就是想让我爹投资给我拍电影,是他不想我出去抛头露面,没有答应,我才赌气又去日本玩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机会。”
“沈璁……”她试探着伸手,想要去拽沈璁的衣角,央求道:“你也试着了解了解我?我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我可以跟你聊西方古典名著,聊我们在国外留学时的见闻,聊电影,聊艺术……”
“这些……”
“那个‘歌女’能听懂吗?”
“只有我才能给你,他没有的东西。”
沈璁冷着脸,很快错身躲开了朱珠伸过来的手。
要论阴阳怪气,话里有话,他可太熟悉了。
什么叫“只有我才能给你他没有的东西”?
诚然,要论出身家世,成长环境,朱珠的确比裴筱更适合沈璁,但这样的话,不是朱珠这么个天真单纯到甚至有些愚蠢的小女孩能说出来的。
很明显,有人在背后教过她了。
只可惜,还没有人教过她,那些所谓的“合适”,不过都是给外人看的东西,其实并不重要。
但沈璁知道,这是沈克山通过朱珠的嘴在给他带话,而裴筱真正没有的东西,是背后那个如日中天的“娘家”。
“朱小姐。”他站直身体,严肃地看着面前的朱珠,“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要买下一家电影公司吗?”
“就是为了我养在马斯南路的那个‘男人’。”
“因为我开玩笑说要捧红他,所以才会去跟电影公司接洽,准备入股;不过后来他不愿意,所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对你那些电影、文学、艺术丝毫不感兴趣,甚至,就连在国外留学的那些日子,也每一天都让我觉得恶心。”
他眉头轻蹙,看着朱珠慢慢泛红的眼眶,仍旧面无表情。
“就算‘门当户对’,我们也没有共同语言,并且,我永远都不可能会喜欢你。”
“你是女孩子,退婚这种事如果让我来说,那你们朱家的面子就难看了;与其在这里跟我浪费唇舌,不如回家跟你爹撒个娇去吧。”
他说完毫不留情地转身往公司里走,身后也并不意外的,很快传来了朱珠的哭喊。
“沈璁!下个月十九号€€€€”
“你还听不懂吗!?”沈璁背着身子,不耐烦地打断道:“就算真的嫁给我,你也只会空有一个‘沈太太’的名分。”
“我在外面有人的,我不会回家,也不会真的和你做夫妻,懂吗?”
“是你没有听懂!”朱珠也很快反驳道,一瘸一拐地绕到沈璁身前,“沈璁,我刚说过了,就算是我爹,我大哥,他们也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所以……所以就算你在外面……”她小声地啜泣着,哽咽的声音连不成一句整话,“我娘说了……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的……都要过这一关……”
沈璁眉头紧蹙,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朱珠,“你在国外那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那我还能怎么办?!”朱珠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以为如果我不嫁给你,我娘的日子会好过吗?!”
接着又很快抽泣了起来,“我爹说……我已经长大了……不可以……不可以对这个家……没有一点贡献的……”
沈璁闻言,烦躁地在原地踱了两步,很快厘清了今天的这一整场的阴谋。
果然,沈克山敢毫不遮掩地让朱珠找到公司来,不可能没有一丁点准备。
他早就开出了一个诱人的价码,让整个朱家不惜用亲情绑架,甚至威胁的方式,逼朱珠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