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慕吃不下这么多,等大人一走,小包子碰都没碰,就开始往雷东川那边推。
雷东川替他吃饭习惯了,吃了包子之后,又哄着他喝了半杯奶。
董玉秀订的牛奶并不是每天都能送到,一周空出的两天,就用一杯冲泡的奶粉替代。白子慕吃饭是个不小的难题,全家人都在想尽办法让他多吃一点,努力在小孩长高的路上尽一份力。
没办法,隔三差五记录身高,看着那个刻度线不动,全家人压力比小朋友更大。
白子慕吃完早饭,自觉站在门框那等着量身高,雷东川给他比划了一下,立刻兴高采烈道:“有了,有了!小碗儿,你比上回高了一米!”
雷大哥拿着篮球出门,路过的时候看他一眼,忍不住纠正道:“那叫一厘米。”
“哦,对对,高了一厘米!”
白子慕垫脚去看,瞧着提高了一点点,小手摸了摸刻度。
雷大哥问他:“老三,你带小碗儿出去?”
雷东川把两个书包挂自己脖子上,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牵着白子慕的手头都没抬:“昂,去林场。”
“那边远,你路上别骑车,小心摔着……”
雷东川摆摆手道:“哥,这些妈刚才已经说一遍了,我推着他走,保证摔不了。”
雷大哥又问:“几点回来?”
雷东川怕他跟自己抢,故意道:“没准儿,到时候看看,茵陈多的话,我就早点挖了回来,没有的话,得找好半天。”
雷大哥点点头,拿着篮球出去了。
雷东川跟白子慕咬耳朵,“小碗儿,你别坐大哥的车,以后只坐我一个人的,听到没?”
白子慕歪头看看车,又看他:“可是这个,也是二哥的呀。”
雷东川:“……”
*
东昌市几乎所有小学的学生们,这周末都在外出。
全市提倡预防肝炎,各个学校下达了任务,要学生们去挖茵陈草药,晒干了带回学校煮水喝。
雷东川他们班主任老师分配好小组,五人一组,集体出行,让低年级学生互相之间有个照应。这么安排本来也没什么错,只是今年学生里多了一个雷东川,他在家属大院就是小霸王,念了小学更是一呼百应,刚问一句,呼啦啦两三组人马都聚拢在他身边,后面更是一个传一个,周末到了林场的时候,人数愣是让雷东川都吓了一跳。
林场入口那,站了大约三十来个小学生,清一色的皮小子,雷锋帽歪戴着,脖子上还挎着一个包,有的人还借了自家哥哥姐姐的自行车,二八杠和秀气的坤车都有,原本已经坐在地上休息的皮小子们一瞧见雷东川过来,立刻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土拨鼠似的伸长了脖子,兴奋地看他。
雷东川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多人?”
前头一个脖子上挂挎包的瘦高个男孩跑过来,搓着手得意道:“老大,我昨儿跟他们打电话,一说你要来林场,全班男生都来了!”
雷东川拧着眉头,先把白子慕从自行车上抱下来,白子慕没见过这么多人,躲在了他身后,探头去看。
雷东川牵他手:“小碗儿,不怕,他们都听哥的!”
瘦高个男孩也凑上前:“小碗儿……”
雷东川不轻不重踢他一下,不乐意道:“小碗儿也是你叫的?他叫白子慕。”
对方立刻改口:“小白!”
“你叫小狗呢?!”
……
瘦高个男孩€€€€杜明,哭丧着脸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了,只能喊白子慕叫“雷东川的弟弟”,这个称呼好歹让他们老大认可了,没再为难他。
雷东川找了一棵大树,让白子慕坐在那,又叮嘱杜明:“你在这守着他,哪儿也别去,我一会就回来。”
杜明答应一声,“老大放心,交给我吧!”
白子慕瞧见雷东川跑远,立刻就要起身跟过去,杜明抱着他没撒手:“弟弟,咱们不去啊。”
白子慕躲他,杜明趁机把他抱回树下,他瞧着高高瘦瘦的,力气也不小,白子慕使足了力气也掰不开他胳膊。
杜明哄他:“你听话,我就给你糖吃。”
白子慕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理他。
杜明挠挠头,他也不差吧,他是老大亲封的四大天王之一啊,而且还兼职学习委员,是老大身边最聪明的了!
雷东川天生就比同龄小孩高一些,站在那不说话也带着气势,他扫了一圈,点了另外三个班干部出来,让其中一个把大家伙骑来的自行车都归拢到一棵树下,然后找了最矮小的两个学生留在那看守自行车,其余人分了三队,十个人一队,分头去挖茵陈。
“别走太远,也别去河边,”雷东川指了指那俩看车子的男生,道:“回来之后每人出一把茵陈,给他们俩凑齐十斤。”
那俩小学生受宠若惊,尤其是听到其他人也都答应的时候,越发感觉到自己指责的重要性,已经开始围着大家伙的自行车巡逻了。
雷东川吩咐好,就跑回来接白子慕,原本还想可能要哄上一会,结果他刚靠近,小孩就伸手要抱,小卷毛脑袋都埋在雷东川脖子那跟受了天大委屈一样。
雷东川吓了一跳,“小碗儿,怎么了?”他抬头去问杜明,“你刚欺负他了?”
杜明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老大我看着你弟,一根寒毛都没敢动啊。”眼瞅着他们老大要发火,杜明忽然福至心灵,试探道,“弟弟可能想你了?”
雷东川低声问了一遍,就看到扑自己怀里的小脑袋轻轻点了点。
雷东川乐了,蹲下身道:“来,哥背你。”
茵陈是一种长在乡间土地上的药草,也叫茵陈篙,在北方很常见。尤其是早春的时候,在野草丛里翻两下,就能瞧见一棵,卷成一小团,有点像菊花未舒展开的叶片似的,只是更细小一些,通体带着刚嫩叶特有的软绵绵毛绒。
早春挖的茵陈最宝贵,错过了时间,药性大打折扣。
这草药长得飞快,下两场春雨就成了野草,因此能挖的时间,也就这么几天而已,每人五斤任务额,那可真是时间紧、任务重。
来林场挖茵陈的不止雷东川他们一帮,还有其他小学生,但都是三三两两的,没他们这么大规模,一瞧见这么一帮皮小子一手铲刀一手塑料袋冲过来,其余人都退避三舍,不敢跟他们抢地盘。
但也有不肯走的。
林场里的两个男孩,一大一小蹲在那使劲挖着,瞧见雷东川他们过来,眼神里露出警惕。
杜明还要往前,雷东川喊住他:“就在这挖吧。”
杜明愣了下:“可是老大,那边好多啊……”
“你没看见那边有人了吗,这么大片地方,抢他们的干吗。”雷东川背着白子慕,眼睛盯着前头一片较厚的绿草地,他怀疑里面有野香瓜,嘴上却道:“你们在这里找,我去前头看看,瞧见了喊你们。”
前面一片草地被雷东川翻遍了,也没找见野香瓜,倒是无意中发现了一小片茵陈。
雷东川没工夫挖它,喊了几个同学,让给他们,又继续去找。
也不知道他运气好,还是不好,野香瓜一直没找到,茵陈倒是超额完成了目标。
白子慕头一次在外面玩儿这么长时间,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雷东川抱他去树下乘凉,把书包当坐垫,让他坐在那,叮嘱道:“小碗儿你在这别动,看着东西,我去给你找两个香瓜。”
白子慕被晒得小脸发红,也没精神再跟了,点点头:“哥哥快点回来。”
“哎!”
白子慕坐在树阴下打瞌睡,旁边都是雷东川他们小组的人,小孩已经认识到这些归哥哥管,比刚开始放松多了。
旁边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白子慕长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跟刚绕后靠近树干的一个小朋友看了个对眼。
来的小孩年纪瞧着跟白子慕略大一点,但结实多了,脸和胳膊都晒成小麦色,只一双眼睛乌溜溜的,他盯着白子慕,一边提防他,一边小心谨慎地向前伸手€€€€他和他哥是林场本地的小孩,他们昨天就发现这一片的茵陈特别多,挖了好久,还晒了一些存放在这棵树下面,想卖给收药材的商贩。
一旁的白子慕不同,白瓷小脸,软软的小卷毛,衣服从衣领到裤脚都整整齐齐,乖巧漂亮,和对方形成了鲜明对比。
只是此刻,白子慕那张漂亮的小脸十分严肃,瞧见对方伸手,立刻也伸出了小手,果断护住了身前的一大把草。
林场小孩:“……”
他要是没看错,那就是一捧野草,除了里面夹杂的零星几朵小花勉强称得上漂亮,一分钱不值。
白子慕抱住那一大捧野草,还在看他,直到发现对方是在拿树下堆着的一些其他东西,才抬高了小下巴,奶声奶气道:“我不要你的。”
林场小孩没吭声,抬头看他一眼。
白子慕把自己的那一捧野花抱紧,“你也别要我的哦。”
这是哥哥给他摘的,一片叶子也不给别人。
第26章 春游(2)
杜明本来在前面挖茵陈,老远瞧见,喊了一声。
林场那个小孩很警惕,迅速收拾了自己那些晒干的茵陈草药,带着跑了。
杜明跑过来,看了他背影一眼,扭头去问白子慕:“他抢你东西了?”
白子慕摇摇头,他看守的很好,一样也没丢。
杜明也不去挖茵陈了,就坐在那守着他们老大的弟弟,老大临走的时候可是说了,他弟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少。
杜明坐在那也无聊,拿了个木棍在地上捣鼓了一阵,忽然眼前一亮,使劲儿挖了几下,树下的土比较松散,一会还真给他挖出一个大宝贝。杜明拿手抓起那只尚在冬眠的虫子,放在掌心自己看了下,觉得又大又威风,就托着送给白子慕玩儿。
“弟弟,给!”
白子慕一扭头,小卷毛都炸了,一个劲儿往后躲。
杜明觉得奇怪,又往前送了送:“给你玩儿,拿着啊。”
白子慕哪里见过这东西,小脸发白,后退的时候没留神摔了一跤,再爬起来就看到杜明手都落在自己胳膊上,“哇”地一声哭了。
白子慕人小,但爱面子,从换牙开始就不怎么张嘴让人看自己少了一颗牙的样子,这次人多,就更是这样,连说话都很少。杜明压根不知道他在换牙,还当小孩刚才摔了一跤把牙摔掉了一颗,吓得满地找牙。
“弟弟,你牙呢?牙怎么少了一颗啊??!”
白子慕哭得更难过了,抽噎着话都说不出来。
杜明不知道啊,他脑门上都急出汗了,什么任务全都抛到脑后,扭头冲一边的小孩们喊:“别挖了,别挖了,快过来!先帮忙找牙啊€€€€”
一帮小孩蹲在那一个接一个抬起头,像是接到讯号的土拨鼠。
雷东川找了野香瓜回来,跑得一脑门汗,怀里还抱着一串藤蔓和一些柳枝,老远看到一帮小孩茵陈也不挖了,袋子丢在一旁,全都在大树下撅着屁股翻草皮找东西,他弟就在最中间,抿着嘴,哭得打嗝儿。
雷东川莫名其妙,走过去问:“怎么了?”
杜明哭丧着脸:“牙没了。”
雷东川过去先把白子慕抱起来检查一下,让小孩张开嘴,仔细看了之后道:“跟之前一样啊,他换牙,本来就少一颗。”
杜明一颗提着的心才放下来,难怪他们刚才翻找半天都找不见。
雷东川拿袖子给白子慕擦了擦小花脸,拧眉道:“你怎么他了,哭成这样?”
“没没,我,我给他抓虫。”杜明都吓磕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