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 第39章

这个年代大人给买玩具的还是少数,大半时间大家都在自己找东西玩,都是纯天然的,小姑娘们喜欢玩儿斗草,一人找一根细长的草枝,两个人凑在一处拧成十字花,然后角力一样拽,“啪”的一声总会有一根先断开,谁的草枝更坚固,谁就赢了。

男孩们玩的东西就更多了。

晚上钓金蝉,白天爬树摘柳枝做草帽,还可以去河边挖蚯蚓钓鱼。杜明找了几根嫩柳枝折成一截,柳树皮柔韧,揉一下就可以和里面的木心分离,掏空了之后能做成简易的柳笛,放在嘴边吹得呜呜响。

他挺得意,拿过来给白子慕献宝,“弟弟,这个给你吹,我的最响!”

白子慕背过手去摇头,不要他的。

杜明疑惑。

雷东川又折了一截嫩柳枝掏空了,重新做了一个新柳笛,试着吹了一下之后,吹响了就擦了擦,递给白子慕,“小碗儿,给,新的。”

白子慕这才接过来,学着他的样子吹柳笛。

杜明奇怪:“为啥不要我的?”

雷东川依靠着大树打了个哈欠,被太阳晒得眯起眼,“你刚吹了啊,他嫌你脏。”

杜明更奇怪了:“可是老大,你刚才也吹了一下给咱弟啊。”

“我跟你可不一样。”

雷东川和白子慕的关系,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

雷东川疼他,照顾他,会无意中做很多事,自己从石阶上蹦下来,不等回头,就下意识向后伸手,喊一声“小碗儿”,后面小孩就会把手搭上来,也不管前面的路平坦或者陡峭,牵着手,就都跟着去。

杜明家里也有表弟,但全加起来也没有白子慕一个这么又乖又漂亮的。

他心里很是羡慕,但也半点都不敢抢。

有小猫叼了夏蝉在跑,灵活地蹦到院墙上,黄白花纹的短毛猫步态优雅,走在高墙上尾巴微微抬高扬起。

有小孩看到了,指给大家瞧,雷东川也抬眼看了下,他瞧着眼熟,疑心是白子慕之前喂过的那只,但又拿不太准,干脆开口宣布:“都听着啊,以后这样的猫€€€€就这个黄白花纹的,但凡瞧见都不许惹它,这是我们家养的听到没?”

有小孩点头,但也有的提出疑问:“可是老大,要是它偷了我奶奶家的鱼怎么办啊?也不能追吗?”

雷东川道:“你追它干啥,它那么小,能吃多少鱼。要真吃了你家的鱼,你就来找我,我赔给你!”他还有之前过生日剩下的五元钱,足够买很多很多小鱼了。

小孩们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夸赞起了雷东川家的小猫。

“老大,你家小猫真漂亮啊!”

“我还瞧见好几只这样的,也是可干净、可漂亮了!”

“这样好看的猫以后生了猫崽,一定也特别可爱!”

“和老大的弟弟一样,子慕这么漂亮,以后生的小娃娃肯定也特好看!”

“他是男生吗,怎么会生小娃娃!”

“他长大结婚就行了!”

……

话题已经从小猫崽转移到漂亮小孩身上,大家争论起来,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总体来讲,所有人都认可白子慕以后肯定会生一个漂亮的小娃娃。

“我弟弟才不需要小孩儿。”雷东川板着一张脸,“他还那么小,一辈子都长不大。”

这是他的小朋友。

第45章 酷暑

入夏之后,天气渐热。

一身制服大盖帽的男人骑了自行车一路进胡同,匆匆放下车后座上的一袋面粉和两桶菜籽油,跟里面人喊了一声:“妈,大嫂,我把东西搁院子里,我先走了啊!”说着就推了车要走。

雷妈妈从厨房里追出来两步,手里锅铲都没放下:“怎么这么快啊,都来家了,好歹吃口饭呀。”

雷二叔道:“不用了大嫂,我也是赶着中午休息赶紧过来一趟,一会还得回去上班。”

“中午也上班啊?”

“是啊,最近太忙了,我们局有个大比武正在严抓治安,咱们这边不是新出了一个案子吗,财产纠纷差点闹出人命……下午我们还要去省厅那边一趟,事情太多了,这礼拜都去三趟了!”雷二叔走出去两步,骑上车又道,“对了,大嫂您帮我跟妈说一声,我这周末就不回家吃饭了啊。”

雷妈妈在门口喊住他,给他塞了一个盒饭,里头是家里蒸的一些红枣糕,还热乎着。她比小叔子大了近十岁,拿他也当小辈似的叮嘱道:“这个是上午刚蒸出来的,你带过去吃,扛饿。在外头也自己注意点安全啊,别跟你哥似的,一忙起工作来就忘了吃饭,落下胃病!”

雷二叔也没推辞,笑着道:“知道了,谢谢大嫂!”

雷妈妈瞧着他走了,才转身回来。

雷奶奶刚从房间里出来,推开纱门问了一声:“方锦呀,外头是谁来了?”

雷妈妈道:“东川他二叔过来了,给咱们送了些东西。”

雷妈妈把那袋面粉搬进去,雷奶奶身体还挺好,在后面拎了一小桶菜籽油一起帮着放好。老太太叹道:“哎,这物价又涨了,前些日子电视里还说不会涨价呢,甭说电视机那些大件了,早上起来去买斤油条,也一天一个价,还是囤点粮食心里踏实呀。”

雷妈妈擦了额头上的薄汗,道:“可不是,妈,我下午打算去买个电冰箱回来,再给您那屋放个小电风扇,这天儿也太热了,刚入夏呢,比去年可厉害多了。”

“也行,这钱放在手里,越来越不经花了。”雷奶奶又道:“你等东川他爸回来,让他去搬吧,你一个人可弄不动。”

“矿上最近忙得厉害,方书记抓生产抓得严,他抽不开身,我在路上叫个三轮车给送回家来就行了。”

婆媳俩商量了一会,雷妈妈就要起身去百货大楼抢购,雷奶奶从衣服内兜里拿了一小卷钱给她:“用我的,再多买个风扇吧,给孩子们用,一屋一个刚好。”

雷妈妈摆摆手,道:“不用,您自己收着,我这还有呢。”

雷奶奶送她出去,又叮嘱道:“你路上可小心点呀,别回来太晚,最近可不太平。”

雷妈妈道:“您也听说了?”

“可不是,我昨儿出门遛弯就听说了,后勤部那边负责送肉的一家,就是因为儿子赌钱闹的,跑去跟老子要钱,当爹的不给,一下竟然还动了刀……真是造孽呀。”

雷妈妈听着也唏嘘,她们这个小城多年来一直都很太平,街里街坊的,说出名来都认识。

万幸派出所已经戒严好几天,人也抓起来,没闹出大事。

雷妈妈出门的时候,抬眼看了下天气,见闷热得厉害,怕下雨,又折返回去拿了一把雨伞。

小学还没放假,但是学前班已经提前放暑假了,白子慕一个人在客厅正在乖乖写字,瞧见她进来找雨伞,立刻跑过去仰头喊了一声:“雷妈妈!”

“哎,乖宝,我出去一会啊,回来记给你带麻花吃。”

“雷妈妈,我不吃麻花。”

“好好,那咱们乖宝今天想吃什么呀?”

白子慕仰头看她,又看看门口,抱着她的腿撒娇。

雷妈妈捏他小脸一下,笑道:“知道了,想跟着出去玩儿是吧,行!快去换衣服,我等着你啊。”

“哎!”

另一边,董家。

吴金凤正在往家里收被子,她早上晾晒的时候还好,不过一上午就变了天,空中的乌云阴沉沉的,虽未打雷,但也瞧着要下一场大雨。

她也不敢偷懒了,匆匆忙忙出来收棉被。

董姥姥瞧见,忙过来帮了把手,“先拿那两床新被,剩下的慢慢收,不急啊。”

吴金凤力气挺大,自己一人能扛得了两床厚被子,没一会把晾晒的全都搬到屋里去了。

董姥姥没干什么体力活,就给她倒了杯水端过来,吴金凤接过咕咚咕咚喝了,握着杯子也没走,站在那跟老太太家长里短,说的也是最近大院里出的那件大事,嘘了一声道:“这老人养老,就应该全都给家里拿出来,一个家里的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呢?最后靠的还不是儿女,依我说,谁离着近肯定就管的多。”

董姥姥道:“我怎么听着是他家儿子赌钱闹出人命的呀?”

吴金凤噎了一下,“那,那不也有不赌钱的儿子吗?”

董姥姥权当没听见,低头去叠棉被。

吴金凤还想继续跟她讨论,但董姥姥不搭话,显然并不想聊下去。

吴金凤眼睛转了下,又道:“妈,我听人说,你昨天又给子慕买油条吃了?”

董姥姥心里也有气,闷声答应了:“是。”

吴金凤不敢真惹她,但也嘀咕道:“我不管,玉秀可是不给咱们这边交菜钱了,多吃了一口,算谁的?”

董姥姥赌气道:“算我的,用我养老的钱行了吧。”

老太太说完走了出去,没再搭理她。

吴金凤脸皮厚,站在那吹着客厅里的一个小风扇,半点没觉出自己错来。

她之前被邻居笑话,说她们董家对孩子还没有雷家好,话里话外说她刻薄,出门买个油条都只舍得分出去一根。但吴金凤不这么想,她只听到了她想听的话,回来不过是借题发挥,不想让老人再给白子慕花钱了。

董姥姥刚才说的,她也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那一句。

吴金凤嘀咕一句:“我就知道,老爷子走的时候家里不可能没留钱,果然自己收起来了。”

吴金凤谈的这件案子,是整个矿区最近人人都在谈的事。

离着太近,又是凶杀案,实在引起一阵惶恐。

市场那边也有治安队来巡逻,加强管理,虽然之前那案子是偶然性发生的案件,但也害怕再出什么重大事故。

董玉秀的店铺已经开了三家,连起来占了市场的一个角落,雇了五六个人在帮忙打理。

她这里人多,因此听到说起治安问题,也不是特别担心,但基于人人都在传这事儿,她还是让大家提前下班两个小时,毕竟都是女工,担心回去晚了路上出什么事。

董玉秀忙了半下午,把接的单子都弄好,运的货也整理收拢好,额头上的头发都汗湿了,一缕缕地贴在面颊上。

她抬手擦了擦,瞧了店里几个女工都热得厉害,掏了两块钱出来给了身边人:“穗子,你去买十根奶油冰棍,拿回来大家分一下,这天儿太热了。”

名叫金穗的女孩年纪二十岁出头,听见清脆答应一声,就去了。

不多时冰棍买回来,包装纸上还冒着丝丝寒气,董玉秀给大家发了下,其他女工挺不好意思,接过来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金穗念过书,也懂一点记账的事儿,董玉秀平时挺器重她,做事也喜欢带着她一起。若是董玉秀南下,小城店里的活计一般都交托给金穗,金穗年纪轻,但做事极有分寸,也足够稳重,接手之后还从未出过错。

金穗又核对了一遍进账单子,低声和董玉秀交谈。

“……玉秀姐,这一批货是要发去潍水的,那边要的急,咱们第一批到的还不够,先给他们一半吧?另外几个市的单子也要抓紧了,要不然这物价涨得,大家心里都发慌。”金穗道。

“行,我知道了。”

董玉秀拧了拧眉,这也是她担心的事,物价涨得太快,她昨天打电话去南边,说是布料一尺涨了一毛三,她们虽然付了定金,但这个价位要做成衣,怕是工厂要做一批白工了,只能慢慢发,急不来。

金穗又拿了一个小包给她,“玉秀姐,这是这个月的进账,我把大家的工资发下去了,另外按你说的,去邮局寄了两千元钱。”

董玉秀道:“好,下个月也照旧,要是生意好,就再加五百块。”

金穗答应一声。

她人机灵,十分懂得看人眼色,董玉秀不提,她就不多问,一次也没有追问过为何往南方那个账户上每月汇那么大一笔钱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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