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 第60章

白子慕很喜欢这个伯伯,觉得他特别本事,又会种竹子,又会做鳝糊。

这天傍晚,陆平又做了响油鳝糊,果然得了小朋友好几句赞美,围着一直喊他“伯伯”。陆平笑着答应一声,眼角余光却在看贺大师那边,他心里有些紧张,这两天拿手好菜做了好几回,确实有些刻意了€€€€但他没有办法,硬是赖着住了近十天,老师的耐性似乎已经到达极限,眼瞅着就要赶他走。

陆平无奈,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小朋友身上。

他盼着白子慕每天都想吃响油鳝糊,他打问过了,这里国营饭店压根不会做这道菜,整个东昌小城只有他能做出来。

雷东川要去路口公共电话亭那给家里打电话,说留在这边吃晚饭,陆平连忙在围裙上擦擦手,对他道:“用我的打吧,我这刚买的大哥大!”

他拿出一个黑色砖块似的无绳电话,递给了雷东川,教他拨号。

雷东川还是第一次用这个,有些新奇,“我爸办公室里有无绳电话,但是有个底座,不能拿出来用。”

陆平笑呵呵道:“这个可以拿,在院子里都能打呢。”

雷东川挺感兴趣,听他说了,当真拿着去了院子里打电话。

一旁的白子慕坐在椅子上吃响油鳝糊,开心问道:“伯伯新买的吗?”

陆平笑道:“是啊,今天出去一趟,买竹……”他嘴型冲了半天,瞧见小孩抬头看他,脑门都急出一层薄汗硬生生转口道:“珠子,买珠子串门帘的时候,顺便去百货大楼买了个大哥大,哈哈哈!”

白子慕还沉浸在响油鳝糊里,夸奖道:“伯伯的电话真漂亮!”

贺老头给小孩夹了一块鳝段,叮嘱他慢慢吃,往陆平那边看了一眼没吭声。

陆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

晚上。

白子慕美美吃了一碗响油鳝糊配白饭,然后又看了一集动画片,被雷东川牵着手带回家去了。

雷妈妈今天晚上在厂子里忙得晚,现在还没回来,意外地他们在客厅看到了雷爸爸。

雷爸爸戴着一副眼镜坐在沙发上,正一边泡脚一边翻看报纸,一身家常衣服,没有了穿制服时候的压迫感,人都亲切了许多,瞧见他们笑呵呵道:“回来了?又去贺爷爷那边了吧,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啦?”

雷东川跟他说了一下,又奇怪道:“爸,你怎么在家啊?”

雷爸爸一听这个就放下报纸,开始准备跟儿子谈心:“东川啊,爸爸之前工作忙,一直没时间在家里,缺席了你的成长,现在好了,爸爸有一大段时间都会在家陪着你€€€€”

雷东川道:“你没工作了?”

雷爸爸:“……”

雷东川拧起眉头:“爸,你不上班怎么赚钱啊,我妈一个人上两份班了,你要跟她学习才对。”

他说着又去拿了洗脚盆,从外面打了水兑了一点热水,招呼白子慕过来一起泡脚。白子慕不太想泡脚,被雷东川抓过来一起泡,略大一点的脚踩着那双白白嫩嫩的小脚,偶尔能瞧见小脚丫淘气地露出来一点,小贝壳似的指甲,十分可爱。

雷爸爸跟小儿子谈话无果,等到大儿子他们回来,刚开了一个头,就又受到了双重打击。

雷少骁打了个哈欠,道:“爸,没事,工作丢了也是常事,您现在年纪也不算大,好好打算一下是要再找还是创业,我们都支持您。就是别在家待太久,人容易颓废,没精神,这样就不好了。”

雷成竣指了指茶几上的报纸,道:“报纸版面夹缝里有很多求职广告,爸,你慢慢看,我先进去写卷子。”

雷爸爸:“……??”

他觉得自己被孩子们误会了,他不是被辞退,而是主动急流勇退,是响应国家提倡的“科技人员走向经济主战场”啊!

白子慕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翘着两只小脚等哥哥给他拿毛巾,乖乖地不动。

雷爸爸看看对面的小卷毛。

小孩也在瞧他,因为很少见到雷爸爸,视线对上的时候还冲他笑了一下,浅浅露出小酒窝。

雷爸爸心塞,看着唯一留在客厅的小朋友,问道:“子慕啊,你觉得雷爸爸怎么样?”

白子慕不懂,歪头看他。

雷爸爸又换了一种方式问他:“你觉得雷爸爸厉害吗?”

“太厉害啦€€€€”

小孩十分捧场,热情地夸奖他。

雷爸爸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总算感受到了一丝安慰,难怪老人都说疼幺儿,果然还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嘴巴甜啊!

第69章 暑假

雷爸爸辞职在家,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自告奋勇帮忙带孩子。

只是他虽然在家,但也挺忙的,手上翻看的都是一些大部头的资料书,还有管理类的书。这会儿国内还没有系统的管理相关书籍,他手边的是一本外语原文书,自己摸索着看到很晚,甚至比在单位加班的时候睡得都晚上许多。

终于可以有大段的时间充电,他很珍惜。

然后第二天就起晚了。

雷爸爸一直睡到了十点钟才醒来,脑子里两种语言混杂,还在想着昨天看过的那些书。

雷奶奶已经做好了早饭,桌上放着一碟煎馒头片,还有两样酱瓜小菜,一碗小米粥。

全家都已经吃过早饭,桌上是给雷爸爸留的。

雷爸爸睡眼惺忪起来,洗漱了之后,道:“妈,我去帮您买菜,早点要吗,今天买油条还是包子……”

“买过啦,一早就买了小菜,早上的菜新鲜好吃。”雷奶奶笑道,“早点也买好了,今儿一早子慕跟我一起去的呢,买了包子,也给你留了,等热一下给你拿来吃。”

肉包子要烫口才香,雷奶奶给儿子热好,端过来道:“喏,快赶紧吃吧,你起的太晚,孩子们都有事儿要忙,就没等你。”

雷爸爸坐在那大口吃饭,含糊问道:“孩子们呢?”

“成竣和少骁兄弟俩去补习班了。”

“成竣中考吧?”

雷奶奶嗔怪道:“你真是忙糊涂了,成竣都念一年高中了,是少骁今年中考,成竣自己对成绩要求高,所以也找了老师补习。他那个老师特别好,顺便带着少骁一起,又给补习又带着提前学新课,咱们少骁聪明,中考没什么问题,我那天瞧着都能跟他哥一块儿做高中的卷子了呢!”

说起两个孙子,雷奶奶挺自豪的。

雷爸爸有些羞愧,他确实没帮上家里太多,尤其是几个儿子,他工作太忙,在矿上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在家中。前面两个孩子念书的时候,正好是他事业爬坡起步的时候,反倒是小儿子那会儿家里条件会好一些,至少物质上没有那么匮乏了。

他在客厅环视一周,问道:“妈,那俩小的呢?”

“东川没在家,带着子慕出去玩儿了,放暑假呢。”

“不上补习班?”

雷奶奶护着道:“老三刚念小学,那么累干什么?那天我还和方锦说起来,成竣他们小时候咱们家里条件困难,日子太苦,把两个孩子教得过于严格了,现在条件好了,对老三好点儿,别管那么严啦。”

雷爸爸点头道:“对,我也觉得应该劳逸结合,放松管理……”

“也不能太放松,”雷奶奶忧心忡忡,“反正你看着点,方锦打孩子可是真打。”

上次雷东川挨打,全家人都心疼,雷奶奶尤其是如此。

但是他们老雷家一贯的传统,谁的孩子谁教育,万没有隔辈插手的事儿,雷奶奶不敢跟儿媳妇说,只能叮嘱儿子。

雷爸爸应了一声。

*

雷妈妈晚上回来,匆匆换上一身制服,又要赶去东昌制衣厂。

雷爸爸忙端了茶上前,问道:“方锦,累了一天了吧,先喝杯茶,歇一歇。”

雷妈妈一气儿喝了半杯,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又想要干什么了?”

雷爸爸笑道:“不敢,不敢,我就是想着,这段时间每天在家可以做点事情,服务你们呀。”

“你带好孩子就行了。”

“厂子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有,我可以出谋划策……”

“你甭管了,都是女工,你在单位那些在制衣厂可不好使,我帮衬着就是了。”雷妈妈挺直后背,语气特别自豪:“玉秀今天还给我做了个工牌呢,我现在升官了,是管理部门的主任。”

她换好了制服,拿了包要走。

雷爸爸跟在后面,帮她拿了雨伞:“方锦,把伞拿上,天气预报说要下雨,别淋了雨……”他跟的太紧,雷妈妈一停下就差点撞到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疑惑道:“怎么了?”

“有件事你还真能帮上忙。”雷妈妈转身回来,对他道:“你把东川,不,你把那俩小的一块儿带回乡下去住几天吧。”

“啊?”

“啊什么啊,你儿子干的好事,我但凡回家,肯定路上有拦着告状的。”雷妈妈磨牙道,“咱们家老三现在可不得了,上房揭瓦,爬树掏鸟窝,关键他还不是一个人,组织纪律明确,带着那么一大帮孩子快把整个家属大院烦死了,你赶紧给领回乡下去,让他们‘群龙无首’好歹消停几天。”

雷爸爸失笑,答应一声,又问:“那成竣他们呢,也回去住两天?”

雷妈妈摇头:“我给他们报了补习班,今年就不让他们回去了,昨儿跟咱妈也商量过,她留下负责给他们做饭。少骁马上要念高中,他们俩得抓紧点,不能只跟咱们矿上的学校比,这市里的、省里的好学生多了去了,得有点危机感。”

雷爸爸笑着点头说好。

雷妈妈又放轻了声音,对他道:“你辞职的事儿爸已经知道了,回去之后好好跟爸说,要是咱爸生气了,你就跟他道个歉。我准备了一瓶好酒,你带回去,好长时间没跟爸聊聊了,你们父子俩也坐下说说话。”

“哎。”

雷爸爸握着她手,有这么一位贤内助,也是支撑他向前大步走的动力。

*

旧宅。

白子慕正在贺老头这边的院子里玩儿。

院子靠墙的那个小花坛,已经初见成果,夏天几场大雨浇灌下来,花坛里的花花草草长高了不少,其中白子慕撒下的鸡冠花种子就长出了一片,生命力最为旺盛。

陆平瞧着花都拥挤在一处,就拿碎砖在一旁又砌了一个模样相似的小花坛,分了一些花苗挪过去。

白子慕拿小水壶给它们浇水,像对待自己家院子里的那棵小杏树一样,每天还会认真数一数,给花草记录身高。贺老头一边说小孩事儿多,一边去给他买了个软皮记事本,让他写字儿记下来,那个软皮本上现在已经记了很多数字了,其中最醒目的就是那个竹子的身高记录。

陆平已经把竹子“种”出来了。

矮墩墩的竹子宝宝在沉寂了几天之后,一夜之间,蹿出一大截,躯干碧绿碧绿,竹节清晰,叶子都舒展开,风吹过沙沙作响。

白子慕是第一次种竹子,仰头看了一会,还好奇地伸手去摸:“伯伯,它长得真快呀。”

陆平也有点紧张,站在那瞎编:“对对,有的竹子就是这样,一夜就拔高一大截,尤其是下过雨之后,它这个品种的特性吧……”

白子慕还在看,羡慕道:“真好,我也想当竹子。”

陆平:“啊?”

小孩站在竹子前面,踮起脚尖,抬手比了自己和那丛竹子,期待道:“伯伯,我能长这么高吗?”

陆平抬头去看,他买的这竹子可是小两米高,他们这院子里的人估计都很难长到这个高度了。

如果硬说谁能长成这样的话,估计也只有雷家那小子才有点可能。

窗户被推开一些,贺老头敲了敲窗,冲这边喊了白子慕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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