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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慕在十一局的安排下,在津市换乘了火车,跟随一队修建铁路的工程队一起出发,随行的还有一个专门负责他安全的人。
白子慕的新身份是京大高材生,随同一起去勘测测量数据,他多报了两岁,只说自己是毕业实习。他长得漂亮,又看起来显小,队里不少人在询问过他家庭之后,得知他父亲也是参与这份工作的老员工,一时间逗他道:“那说起来,我们单位以前是铁道兵出身,跟你爸一样,也都是战友,现在虽然已经转为企业,但是我们的战友情还在,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叔叔伯伯,小雷啊,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们!”
白子慕坐在那笑眯眯点头说好。
他胸前的工作证件上,贴着的是他自己的照片,但是一旁的名字写的却是“雷小川”三个字,一个印章盖在二者之间,严丝合缝认证了他的新身份。
斜对面坐着看报纸的男人不时抬头看一眼白子慕,他是十一局出来的,这次上面特意交代要照顾好这个小朋友,关键时刻要帮他圆一下。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雷小川”对自己新名字、新身份,认同得特别快,别人喊他一声也自然抬头,简直跟用了十几年一样。
要不是知道这是上头力保的一位科研人员,男人简直要以为这小朋友是自己同行了。
演得跟真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姓雷。
前两天在火车上,白子慕还能附和大家聊上几句,第三天开始他看着火车窗外的风景,看了一路,很沉默。
他在走父辈的路。
他所看到的,很有可能也是他父亲当年所看到的景色。
下了火车之后,再转乘汽车往西北方向继续行驶,其间有新入队的一个年轻队员有些不适应,停下吸氧休息,这样的事情似乎很常见,队里的老队员们纷纷上前帮忙。
随行的男人凑近一些,低声询问白子慕:“怎么样,还适应吗?”
白子慕嘴唇有些发白,但精神还好,他摇头道:“我没事,还要走多久?”
男人低声道:“还要三四个小时,天黑能到,这里天黑的晚,到了我给找医生检查一下……”
白子慕道:“不用开小灶,我跟大家一样就好。”
对方笑了一下,低声道:“队里就是这样,新来的人要适应几天,你不用担心,等你休息两天适应了之后,我就带你过去。”
白子慕垂着的睫毛抖了下,低声道:“谢谢。”
车队一路行驶,几个小时后到了驻地。
这里的营地比较大,大约有几百人,白子慕有轻微的高原反应,一直胸闷,头疼。
队医检查过之后,只说是常见反应,让卧床休息。
白子慕分到一个小单间,头疼地厉害了,反而睡不着,一直到半夜才勉强入睡。
不知道是不是来了这里,他梦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他记事很早,还记得自己爸爸穿军装的样子,他们一家三口出门拍照,他被爸爸抱着,大约是因为感冒,鼻子塞着,有些不太高兴,一直垂着眼睛拿手指抠着军装上的银星星。
董玉秀在梦里年轻了许多,二十来岁年轻烂漫的样子,拍着手轻声哄他:“又淘气,子慕看妈妈,抬头好不好?咱们就拍一张,拍完给你买糖吃,你最喜欢吃酸酸糖了对不对?”
白子慕摇摇头,反手抱住爸爸,埋头藏起来。
抱着他的人低声闷笑,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卷毛,哄道:“没事,我们先让其他人拍,去后面再排一次队就是了。”
他们一家坐在连排长椅上等着,白子慕被他抱了一会,又觉得不太舒服,他们两个好像生疏极了,不管是抱着的,还是试图找位置被抱的,都十分别扭,努力几次之后还是不合拍。
白子慕扭头看向董玉秀,伸出手道:“妈妈€€€€”
男人有些狼狈,但还是温和道:“我再试试。”他小心抱着白子慕,一直耐心等小孩适应,才笑着道:“你长大了,要替我照顾好家,照顾好你妈妈,不要让她再哭啊。”
白子慕还未反应过来,男人就把他交还给了董玉秀,抬手摸他脑袋的时候带了几分不舍:“真乖,玉秀,队里集合,我该走了。”
白子慕下意识去抓他衣袖,却抓了个空。
董玉秀接过他,抱在怀里逗他道:“怎么回事,就离开这么一小会,还想妈妈,掉金豆豆呀?”
白子慕睫毛湿润,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莫名的一阵委屈。
“这是爸爸呀。”
“子慕你看,你一直很想他,他就在你身边。”
白子慕摇头,他想说“不”,但是喉咙里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从小跟在董玉秀身边,母亲的怀抱熟悉而温暖,他埋头在她臂弯里努力忍着不哭,鼻尖通红,积蓄的泪水过了片刻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完全控制不住。
……
从梦里醒来,一时分不清真假。
白子慕喉咙哽着,微微抬手遮挡住眼睛,手背触感湿润。
他胸腔里一阵阵闷疼,和白天坐车过来的时候不一样,像是空了一块,难过得厉害。
两天后。
白子慕身体休息之后,恢复了一些。
随同他一起过来的人找到他,问道:“这两天又询问了一下之前在这边工作的老员工,问到一条近路,比预期要节省下一些时间,你如果身体不太舒服,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等明天再去,路上时间是够的。”
白子慕沉默一下,道:“不用了,就今天吧。”
对方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还是带他去了一辆吉普车上,拿了一些食物和水放在后备箱,陪他一同上路。
车子开了一段时间,因为周围景色大致相同,反而看起来像是没怎么移动,白子慕看着窗外,一路上没说话,反倒是开车的人有些于心不忍,低声问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我问过了,那边说时间过去太多年具体的记录已经不好查证,但是也有些眉目,只是按照那个找下去,最后找到的地方是一处烈士陵园……”
白子慕道:“叔,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去看一下。”
对方叹了一声,开车不再说话。
车子一直开到下午,才到了烈士陵园。
白子慕下车之后去买了一捧花,一路辨认,一路抽出花枝,摆放在墓前。
有些只有名字,有些贴了照片,还有一些是无名墓碑。
白子慕认真看着,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他心里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又生出了一点希望,他找了这里守墓的老人,向他询问当年的事。
老人年纪大了,语言也有些不通畅,比划着跟他说了一阵:“十多年前的事啦,当年有武警部队的人驻扎在附近,第一时间赶过去救助,确实救回了几个人,但是有一辆车在运送伤员的时候从山崖跌落,下面是江水,又是冬天……”老人摇头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车捞上来,人都没啦。”
“车上面的那些重伤员……有名单吗?”
老人摇摇头,抬手指了中央的石碑道:“没有名单,遇难的所有人都在这了,不只是铁路局的人,这里还有一些武警官兵,家属每年都来。”
白子慕还想再问,随同的男人低声道:“我已经查过了,当时的伤员虽然救回来几人,但大多数已经无法辨认,只能建了烈士陵园,共同祭拜。”
白子慕声音哽住,“我去石碑那看看。”
第221章 事发
白子慕在石碑下站了很长一段时间。
石碑上名字不多,上面并没有他要找的人€€€€白长淮是失踪,即便找寻这么多年无果,董玉秀也认定他是失踪,不肯承认他离开人世。
好像只要她一直找下去,对方就还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白子慕也是到了现在,才明白白老爷子为何不把那些照片拿出来。他和妈妈是一样的人,如果是自己深爱的人遇到这样的事,他可能也会选择一个“理由”,只有对方还活着,他自己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在陵园停留一段时间,白子慕返回车上。
跟随他一起过来的男人开车走了一段时间,白子慕忽然问道:“当年的武警部队,现在还在吗?”
男人道:“还在,不过已经换了一个区域,当初这一带是铁路和公路的交汇处,所以两边离着近,现在应该已经去了更偏北一些的地方,公路修起来要比铁路快一些。”
白子慕问他:“能带我去看看吗?”
男人略犹豫一下,点头道:“可以,不过要先去补给一下,那一段路有些荒凉,周围也没什么人烟,晚上开夜车赶过去第二天中午能到。”
对方对西番一带熟悉,白子慕第一次过来,都听从他的安排。
吉普车在一处聚集地做了简单补给,因为这里晚上八点多天才黑下来,他们二人吃过饭之后,司机让白子慕去看着车辆,自己则睡了一觉,养精蓄锐。
等到天色将黑的时候,司机就开车带白子慕上路。
车辆在一片黑暗中行驶,车灯只照得到前方的路,车子颠簸的时候,有一瞬间感觉乘坐的像是一只孤零零的小船,周围是一片暗色大海,无边无际。
白子慕身上裹着一件厚大衣,这里夜晚气温要低一些,他有些不解:“叔,为什么不留在那边旅店,明天一早再上路?”
男人道:“你刚来不懂这里的情况,晚上旅店里也不安全,我们刚来的时候,都是几个人轮流守夜睡在车上,这几年习惯一些了,开夜车反而安全点。”
白子慕点点头,又问:“我给你添麻烦了对吗?”
男人笑了一声,道:“不算,你这点不叫麻烦,明天中午就能找到地方,问清楚了,你也了却一桩心事。”他一路陪着白子慕找过来,看着他年纪跟自己子侄辈相仿,倒是有些感触,“小……小雷啊,你从这里回去之后,也不要再想了,你家里还有别的亲人,以后自己成家,慢慢身边人多了,就好了。”
白子慕听他喊自己,唇角很浅地扬起来一点,被大衣裹着呼出一口气,缓缓点头“嗯”了一声。
“你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长得又一表人才,肯定好找对象,要是找不到,我们单位还有不少小姑娘,叔给你介绍!”
“不用了,我有对象了。”
这次轮到男人惊讶了,他看了白子慕一眼有些意外道:“现在就谈对象了?我还以为你们搞学术的都要等到三十岁才开始准备成家呢。”
“我家里情况不一样,”白子慕坐在那闲聊,半真半假道:“我家里有个大哥,快三十了不结婚,雷……我妈妈就一直很担心,催我们也紧。”
“你还有哥哥哪?”
“有啊,我和我哥关系特别好。”
白子慕也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自己坐在那笑了,倒是比白天站在石碑前的时候看着精神好一些。
吉普车开了一路,司机精力很好,也是老手,一路上都很安全。
白子慕一直帮他看路,只在凌晨的时候眯着睡了一会。
天色将明,前方隐隐约约能看到起伏的雪山,还有不远处的一处小屋。
男人眼睛亮了下,道:“是哨所,刚好我们可以过去休息一下,借地方生火吃点东西。”
那是一个很小的戍边哨所,只是两间高矮不同的石头房子搭建在那里,之所以会被认出,是因为它房顶悬挂了旗帜,隐隐约约飘在上空。
因为逆光的原因,吉普车开到房子跟前,司机才看清挂着的旗帜并非红旗,一时间又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转头开上了公路!
白子慕:“叔,怎么了?”
“坐稳了,可能碰上硬茬了!”司机咬了咬牙,腮帮子上的肌肉鼓动几下,一边看了后视镜一边叮嘱他道:“一会要是对方动手,千万别反抗,这些人手里有猎枪,打在身上不是闹着玩儿的!还有,我来跟他们交涉,你躲在我后面……”
正说着,就有车辆忽然蹿出,四五辆车追在他们身后,都是重型越野车,最前面一辆明显改装过,加固了车身,速度也提高了许多,追上来的时候挑衅似的撞了吉普车的车尾一下。
吉普车被撞得偏离公路,颠簸之下,白子慕险些被安全带勒得喘不过气。
……
另一边,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