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慕放下木碗,问道:“你是说,想让我给你们出主意,把生意做得比郎卡还好,是这样吗?”
多杰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你家里做过生意,有钱人家的少爷,肯定知道怎么赚钱!郎卡不过是在我们这里厉害,一个草原上的汉人,肯定比不过外面的汉人,运用你的智慧,打败他。”
白子慕想了片刻,道:“我们家里做的都是普通生意,你们这样的,我可能帮不到什么忙€€€€”
多杰道:“我们做的也是普通生意,喏,虫草、红花、绿松石,还有玛瑙这些,都有的嘛!”他说着还拿出自己佩戴的一串珊瑚珠给他看,“这是我阿爸给我的,你要是答应,我这个就送给你!”
白子慕摆摆手,道:“不用,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帮我照顾一下重伤的朋友。”
多杰爽快答应了,还在盯着他。
白子慕道:“我帮你对付郎卡,事成之后,还请先生放了我和我朋友。”
多杰咧嘴笑道:“当然!你帮我,我们就是朋友!”他拍了拍白子慕的肩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汉话怎么去表达,只能自己组了个词,竖起大拇指夸他:“汉胞!”
白子慕答应入伙之后,这些人对他的态度就开始热情起来,连他脚上也被重新上了一遍药膏,还给他用木头削了一个拐杖,让他扶着使用。白子慕年轻,这两天也在逐渐恢复,虽然包扎的有些简单,但还是有明显好转。
白子慕有意打探他们口风,给自己争取了一点时间,只要对方还用得到他,他就可以在接下来的时候找到机会。
多杰这帮人凶起来很凶蛮,但成了自己人之后,又特别热情,一个个的都很大方。
白子慕跟着他们一同上路,多杰几个人开车,后头还有骑马的藏袍汉子,他们车上也没空着,之前车祸的时候吉普车报废,还有一辆被烧得看不出型号的越野车,多杰几个人捡了所有能用的都放在车上,白子慕甚至还瞧见他们其中一个骑马的汉子系了绳子,老远拖着一个半破的轮胎,一路“给嘿嘿”地欢呼跟着车辆飞快奔跑€€€€
这份儿欢快实在太直白热烈,白子慕都有些被感染到。
他坐在副驾驶努力收回视线,转头问多杰道:“你们,平时也会这样吗?”
多杰专心开车,反问道:“啥?”
白子慕想了一会,试探着用了一个比较温和的词汇跟他交流:“就是像这样,带很多战利品回去,就,劫富济贫?”
多杰吃惊地看向他,墨镜都滑落到鼻梁那里,露出一双眼睛不赞成道:“这哪里劫了吗,不过就是捡了点破烂回去,你一会见了我们曲多主任可千万不要乱说!”他把墨镜推上去一点,理直气壮道:“还有我们从来不劫富济贫,我们主要是给自己用,因为我们自己就很穷。”
白子慕:“……”
白子慕心想,这些人倒是也诚实。
车窗大开着,有风倒灌进来,吹得一阵猎猎声响。
白子慕哈了口气,搓了搓有些凉意的指尖,眯着眼睛去看前方,沿途垭口众多,尽管没有什么参照物,但是他还是尽量记住了一些。只是光凭这样还不够,如果要离开,至少还要搞一辆车。
多杰等人一路开到村落,已经是下午。
白子慕上车没一会就把大衣帽子扣上,半路还睡了一个多钟头,这会儿下车之后,除了走起来有些跛脚,精神倒是还不错。
多杰扶他下来,一脸严肃道:“等下你见了曲主任,不要多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他话还没说完,老远就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藏袍男人跑过来,嘴里喊着多杰几个人的名字,这几个在外头威风八面的人一时间跟见了教导主任的小学生一样,全都排排站好在那,一脸憨厚无辜的模样。
第224章 身份
白子慕看到过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长相也是标准的高原相貌,皮肤深色,眼角笑纹很重,看着挺和善。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此刻面上显露出几分焦急,看到他们之后,连忙过来吼了几句什么,看起来十分焦急,尤其是在听到多杰那几个人回话之后,对方声音明显提高了一些,带了隐隐怒气。
多杰几个人站在那,忽然伸开手臂,让他检查。
那个中年男人挨个检查了他们身上,拍了拍他们的胳膊和腿,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白子慕混在其中,中年男人过来的时候,他犹豫一下,也伸开了双手。
这次反倒是让对方惊讶了。
白子慕长得和当地人完全不同,虽然裹着大衣,但是露出来的脸和一双手都是白皙得同小羊羔一样,伸手任由检查的样子也很乖。
中年男人看了看他,忽然扭头生气喊道:“多杰!这是怎么一回事?这里怎么还多了一个人!”
多杰从领头的位置跑过来,笑嘻嘻道:“这也是我们救助的人。”
中年男人看了一会,拧眉道:“这也是从车祸那边捡回来的?”
多杰:“对!捡回来的汉胞,朋友!”
中年男人痛心疾首,纠正他的发音:“什么汉胞,喊你上文化课也不好好学习,自己在这里瞎组词,不许乱喊!”
多杰:“反正他家里做生意,脑袋非常聪明,还自愿留下来帮我们对付郎卡。”他说了两句,又转头问白子慕,“罗加庆,你说句话!”
白子慕:“……是。”
中年男人吼了多杰一句,转头对着白子慕的时候语气温和许多,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问他:“小同志,你好,他们没有吓到你吧?”
白子慕客气道:“还好,您就是曲多主任吧……”
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紧跟着扭头回去骂了多杰那些人几句,不过多杰他们站着也不怕他,反而哄笑起来。
白子慕不知道说错了什么,抿唇没吭声。
男人骂完自己也笑了,带了些无奈跟白子慕解释道:“我叫曲央,算了,你就喊我曲主任好啦,他们都这么叫。曲多是他们这帮孩子给我取的外号,在我们这里是爱管闲事的意思……”他见白子慕还伸着双手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失笑,帮他拍了拍胳膊和腿,笑呵呵道:“我刚才,帮他们检查看看有没有受伤,没有其他意思。”
白子慕愣了下反应过来,放下了手。
曲主任检查过他们,看到他们身上都没有伤这才放心,他说的话在这里颇有威望,至少周围这几个小子们都听。
大约是因为白子慕在,曲主任特意会说一些汉话,他说得慢,吐字也比多杰清楚,白子慕倒是听懂了大半。
只是听懂了之后,反而产生了一些疑惑,这些人越听越不像路匪。
一直到曲主任带他去了一个空着的休息室,白子慕仰头看着墙壁上悬挂的红旗和徽章,一时间没能回神,过了好一阵才问道:“请问,曲主任您是……?”
曲主任让人端了酥油茶过来,搓了搓手,笑呵呵道:“怎么他们没跟你说吗,我是上面派下来扶贫小组的主任,哦,顺便兼着这里的党支部书记,来来,喝茶。”
白子慕:“……”
白子慕坐下捧着茶杯,看看墙壁上的徽章,又看看曲主任,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被自己人劫持了。
曲主任温和道:“多杰那帮人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如果哪里有冒犯的,你跟我说,我教训他们。实不相瞒,我以前呀就是他们的语文老师,专门教他们学习的,喏,多杰他们的汉话都是我教出来的€€€€”
正说着,就看到多杰又送了一个困成粽子的人进来,曲主任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慌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起身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一个人?!”
多杰笑着跟他打哈哈:“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了,曲主任,一起送到这边来存着。”
曲主任眼睛都瞪圆了,完全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
白子慕见曲主任要去松开罗加庆身上的绳子,拦着他道:“曲主任,这个人不能松开。”他看了一眼罗加庆,低声道:“这个人是违法分子,他倒卖文物,这里有警局吗?或者给我一个电话,让我联络一下,会有人跟您说明情况。”
曲主任有些迟疑。
一旁的罗杰没什么心思,嘟囔道:“警察?他们满草原跑着做事,帐篷一直移动,很辛苦,要骑马去找才找得到。”
曲主任拿胳膊给了他一下,多杰疑惑看他,曲主任低声用当地话问了多杰几句,这次看起来严肃许多。
多杰认认真真回答了,还伸手指了指白子慕。
曲主任问完之后,转头对白子慕道:“这位朋友,我刚才问了一下多杰,当时情况太过混乱,他也不能确定你们的身份,这样,你和这位……”他指了指一边捆着的罗加庆,带了点歉意道,“你们两个暂时先委屈一下,在这里休息,等我核实了你们身份再送你们走。”
白子慕道:“您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不过我的身份不好核实,我有个朋友受了伤被多杰送去医院,您可以去问问他,如果他醒了,自然能证明我的身份了。”
“他是?”
“他是我的向导兼司机,说起来,他也是做安全工作的。”
“他是警察同志?”
“唔,算是吧。”
曲主任问过之后,点点头:“好,我这就让人去问一下。”
白子慕喊住他,补充道:“你跟他说的时候,就说雷小川在你们这,他就知道了。”
多杰听到,狐疑道:“你不是叫罗加庆吗?”
白子慕:“出门在外,总是要多一手防备。”
多杰:“……你们汉人疑心真的多,你之前说的也都是骗我的吗?”
白子慕摇头道:“那倒没有,我家里确实是做生意的,而且除了珠宝行之外,还有成衣和百货。”
多杰听到他这么说,又高兴起来,点头赞同道:“难怪你刚开始不敢说全,原来你家里这么有钱。”
曲主任看了看多杰,欲言又止,扯着他袖子让这傻小子跟自己出来。
*
白子慕虽然和罗加庆关在一个房间里,但待遇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罗加庆裹着被子睡在地上,他手上的绳子捆在房柱上结结实实,挣脱不开;白子慕也得了一条厚被子,不过这里没有床,他用几张椅子简单凑在一处拼了下,睡在上面。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的时候,曲主任就亲自过来了。
他在外面快步走着,袖子里的钥匙碰撞地叮当作响,一边走一边在小声问多杰几个人,他有心小声说话,但是多杰却不高兴地嚷起来:“……真的不是我们伤的人嘛!他们两边打得厉害,还出了车祸,我们看到去救了人,要不是我们,那个受伤的警察也送不到医院,流那么多血!”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你小声些€€€€”
“你冤枉我!”
“……”
曲主任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白子慕已经穿戴妥当,正坐在那里。
曲主任有些尴尬,抬头看向白子慕的时候视线撞到一处,白子慕微微笑了一下,曲主任也连忙笑了下,颔首致歉:“核实过了,小雷同志,来来,都是自己人,出来慢慢聊。”
罗加庆急道:“你们给我一个电话,我打过去,也能证明自己身份!”
曲主任道:“那不行,受伤的警察同志说了,你的情况特殊,安心留在这里等两天,到时候有机会让你说话。”
罗加庆:“一天一碗粥,谁受得了啊!”
曲主任疑惑:“什么粥?”
多杰拦在中间,言语含糊道:“先出去嘛,出去再说,他可能是饿了,一会早饭给他送粥吃。”
早饭是在曲主任家里吃的,糌粑、油饼和包子摆了一桌,配着酥油茶随便吃到饱。
也是在吃饭的时候,白子慕问清楚了一些事。
昨天曲主任不放心,让多杰开车和自己跑了一趟医院,亲自见了那个受伤的人问了问。对方刚苏醒不久,也是心急如焚在找白子慕,曲主任一问,当即就把十一局的身份亮出来,一个电话打过去,不到半个小时上面就有回应。因为曲主任官职太小,一层层联络下来,反而耽误了更长时间,但总算证明了身份。
至于那天的车祸,几个人推敲之后也有了一点眉目。
和罗家交易的是一伙人,而另一伙则是多杰认识的€€€€那是当地一伙挺出名的路匪,一帮歹徒专门蹲守在路边黑吃黑,而且胃口极大,很有可能是从罗加庆一进垭口就被他们盯上了,跟了一路,只为了打劫这只肥羊。
白子慕他们路过的不凑巧,撞到了一处,阴差阳错被多杰他们救了,还被带到了村落里。
……
白子慕问道:“多杰,你看到那些人的车队追上来,有没有抢走什么东西?像是皮箱,或者盒子一类的?”
多杰想了想,摇头道:“当时太乱,那几个路匪跑得比兔子还快,车子开去了郎卡的地界,找不到了。”他摸了摸下巴,幸灾乐祸道,“反正不管哪一个都不是好人嘛,让郎卡也烦恼一阵,别再跟我们抢生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