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就我们仨。
江识野微眯着眼注视着还没亮灯的小舞台,没说话。
他不开口时嘴唇习惯性绷得很紧,下颌线锋利,酒吧里沉重又幻彩的灯光铺在英挺的五官上,显得有些拒人千里。但听了小王的话后他勾嘴笑了下,眼睛亮亮的,卧蚕在荧光紫的光芒里挤出来,往眼尾的疤里漫延,又显得温柔许多。
“诶诶,那个人是不是麦克?”小王指着某位置绝佳的卡座,那儿正围坐着戴口罩的两男四女,即便隐在阴影里,气质也相当出众。
麦克作为混血,在人堆里很容易辨认。小米瞟了一眼:“这不就是节目里那几个嘉宾吗,你看分坐两边的那两个女的,一看就是徐英和李雪雪啊。”
“周末不拍节目他们还组团凑热闹啊。”
“给夏飞炸场子吧,听说他们本就打算一起露营,这不下雨吗。诶,岑肆不在?”
“四哥还在云城拍戏吧。”
江识野听着他们的话,眼皮一跳。
外面雨势磅礴,岑肆还来得到吗?
他突然意识到让在外地补拍的岑肆冒着大雨专程来酒吧听歌,是件很没礼貌,很折腾人,很不现实的事。
虽然是岑肆主动提出的,但人家可能只是随口一说。
江识野掏出手机,打算给岑肆发条微信让他不用来了。却见史努比旁边红点闪烁。
岑肆半小时前发了几条:
【雨太大了】
【前面好像出了车祸,有点堵】
【会晚到】
【你啥时候开始】
作为受害者,江识野对车祸敏感,看到这俩字几乎是本能地就先打出【你小心】,发出去后看了两遍,又觉得前后不通顺,撤回,重新发一条:【我很晚,最后一个】
过了好一会儿,史努比才慢慢蹦出个好。
江识野最后唱,并不是为了压轴。
只是按照阶步的安排,夏飞要唱五首歌,占据最好的时间。
然后他再最后唱一首。
类似明星众星捧月揽取欢呼与鼓掌,他一个素人再作为一个买五送一的赠品,收尾清场。
江识野不介意扫尾,阶步配备有专业乐队伴奏,DJ也很有才华,他反而很惊喜。
“1783你唱原key?”键盘很讶异,见江识野点头又笑了,“老弟挺牛逼,没看出来。”
他是真没看出来,作为CETA最出名的一首歌,《1783》被翻唱了很多次,但基本都改了调。
一方面是因为这首歌绝就绝在不同人可以诠释出不同的味道。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它原版确实难唱,不仅要求唱歌者拥有特别宽的音域,技巧性还特别强,极考验表现力。
键盘也不是怀疑对方的能力,反正只是业余Cover,开心就成,只是感觉这人吧€€€€
一件过于简单低调的浅灰T恤,嗓子也是低闷的。虽然挺酷,但深沉内敛。
怕是唱不出CETA歌的澎湃感。
八点,夏飞登台。
江识野和米白王靠在吧台上,看着灯光把他围住,欢呼声此起彼伏地咆哮起来,真像个小型演唱会。
在开口前,夏飞还随便说了几句话暖场,逗得人哈哈大笑。随即他缓缓开口,游刃自然,酒吧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别有一番风味。
“还别说,这夏飞确实还是挺帅的。”小白感叹,“歌也好听。”
“人能火自然是有实力的嘛。”
在那么一瞬,江识野很羡慕他。
纯粹为歌手这个身份。
尤其是当他唱《亚热带》这首耳熟能详的爆红代表作时,全场都跟着他哼,江识野能看到粉丝为他举起的紫色灯牌,亮得耀眼。
几曲唱罢,米白王都有点担心江识野了。
专业的确实不一样,江识野在人后面唱,更是直观对比。
而江识野自己,也控制不住地想象着夏飞把气氛捧至顶点便轮到自己,而众人都泄气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不怕、无所谓,至少心里很平静。
但嗓子却很没出息地开始发紧。
江识野咳了两声,又喝了两口酒,好像没太大用处。
在夏飞唱第五首歌时,酒吧人把他带到小舞台后面。这里围着大大小小的音箱,把夏飞的声音共振得更加响亮。他是怎么做到嘴凑到话筒前高声放音的呢?江识野感觉自己都要成哑巴了,愈发紧张,想去卫生间洗把脸,转头肩膀却和一个人轻轻撞上。
力道不重,但对方手里不知什么饮料的黄褐色液体全部泼到了江识野的衣服上,从左胸口下往下滴,留下一大滩狰狞的污渍。
“啊呀对不起对不起€€€€”
女生埋头忙道歉。江识野说没事,拧了拧衣角:“你有餐巾纸吗。”
谁知女生又猛然抬头,一脸坦然:“没有。”
“……”
“喂,帅哥,”女生语气直白,“你有没有觉得你很茶啊?”
“?”失忆三年的山顶野人根本不知茶是啥意思,还以为这指的是身上的液体,傻不拉几摇了摇头,就听对方冷笑一声:“你一个技师,还想抢夏飞哥的热度?今天没有节目组,也没有岑肆,你做这些不觉得很搞笑吗?还唱1783,你装给谁看啊?”
酒吧黑板上用荧光粉笔写了今日曲目,女生作为夏飞的妈妈粉,一直都看不惯这素人抢夏飞cp热度,见《1783》时气到失语,觉得太心机了。恨不得把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气到遁走,打一架骂一架她都不怕。
但对方毫无表情,意识到她的身份后只说了一句话:“回去吧,你夏飞哥都要唱完了,你不去看?”
然后径直绕过了她。
江识野来到卫生间,觉得自己的倒霉体质又发作了。
他看着镜子里狼狈的灰T,叹了口气。象征性地接水搓了搓,反而让黄褐色的痕迹扩散得越来越大。
隐隐约约能够听到掌声到达高潮,夏飞应该是唱完了。江识野打开手机,只看到吕欧发来的堵车赶不上的消息。别无他法,打算就顶着这身皱巴巴湿漉漉甚至有些臭烘烘的衣服上阵了。
要是舞台的灯光能暗下去就好了。
早说今天就穿黑色的衣服了。
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迈步准备离开。
正在此时,卫生间竟真来了个穿黑色无袖卫衣、戴黑色口罩的人。
下意识地,江识野又转身。
洗手。
在洗手台的镜子里,江识野看着这人高高大大的侧影,黑衣服黑口罩把人显得很有气场,无袖卫衣又把肩膀撑得又阔又直,露出的手臂肌肉舒展,肌肤在卫生间简陋的白炽光下冷亮得刺眼,有一种运动员的干净清劲儿。
他瞟了瞟,迅速垂眸。
继续洗手。
再抬头时,镜子里的人影换装小游戏似的,黑色无袖卫衣消失了。
裸着上身。
江识野知道自己洗不了手了。
“穿。”岑肆说。
“算了。”江识野说。
“那你是想光着身体上去,还是带着这一滩像尿的东西?”岑肆说。
“……”江识野沉默。
肆无忌惮,三年一轮回,他一直说不过。
江识野咬了下唇。
时间紧迫,到底是不能再扭捏矫情的场合。
他僵尸挪步地转身,僵尸伸臂地拽过岑肆的黑色无袖卫衣。
一阵安静沉默。
“你不脱怎么穿?”岑肆笑一声。
江识野回过神:“哦。”
衣服又被岑肆拿回去:“脱。”
你能不能别只蹦出一个字儿?江识野想骂,但他嗓子紧,发不了声。只默默无言地表演了个僵尸脱衣,揉成一团,递过去。
外面的雨声和DJ的声音混在一起,岑肆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江识野肌理匀称的身上滑动着,喉结轻滚了滚,接过。
和他不安分的眼神不同,整个过程江识野都目不上视,用僵尸眼神锄地。
只可惜他有余光。
他能控制自己的视线,好像不太能控制余光。这余光很他妈贪婪,模模糊糊地描摹着一个劲瘦的轮廓,还他妈是个动图,能描摹出对方缓慢呼吸时腰腹的起伏。
不过很快动图就停止了,被黑色笼罩€€€€江识野迅速地、迫不及待地把岑肆的卫衣罩上。
肩膀和后背有点潮,大概是前面穿的人进酒吧前淋了点雨。
但其他地方都是那种独特的干躁,储存着人肌肤的温度,顺着衣服内里贴过来。
江识野觉得胸口处痒痒的,可能是不习惯卫衣内衬的材料。
他动了动,皮肤在里面磨了磨,肚子又诡异地痛起来。
就是那种紧张或兴奋时的一阵痉挛,在那么短短一瞬,在胸腹间炸开。
他换好后对面也奇迹暖暖般迅速套上了那件被揉得皱巴巴的灰T。左边一大滩黄褐色液体,像朵冰凉的花。
江识野超长待机地开口:“你……”
“不穿你衣服你让我裸着回去?”岑肆说,很不讲究地抬手狠狠闻了闻袖子,“臭死了。”
?
我他妈有狐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