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一阵沉默。
“怎么了?”
“额额。”曲调卡壳了,阿K便抓起听筒问, “她不好意思了,我来问,有多大?”
江识野没立刻回答,犹豫该怎么形容两千块钱的房间大小。
听他不吱声,CC忙又喊,“啊呀小野你自己体验过就好了,不用真说啊!阿K是嫉妒,逗你呢!”
“行了行了那我不问这么具体的,你们专门打电话又不敢问,真是……”是阿K的低声唠叨,接着声音大了些,“喂,小野,那你就给你哥姐讲下感受呗。”
“还行。我一晚上没睡着,可能是不习惯吧。”很坦诚。
“一晚上没睡啊,那看来是挺大的。”阿K笑了一声,江识野觉得他今天笑得格外猥琐,“那你觉得爽不?”
“一般,”江识野知道这群人也是穷光蛋,便老老实实讲述了下当时的心路历程,“其实就付钱的时候比较爽,真进去也没啥特别的。”
倒吸万口大气的声音。
沉默再次笼罩。
好一会儿,曲调才率先找回理智:
“没啥特别的?你以前还体验过?”
“那倒没有。”
“还付钱了?……谁付的?”
“……他付的。本来也是他住进去。”江识野杜甫式惆怅地看着远处光滑的落地窗,叹了口气,语气感激,“他确实帮了我很多,我现在……也是住的他家。”
他语速快,信息量又大,没人关注到他的第一个“住”字,仿佛只是说的进去。
江识野只听听筒那面卧槽连连,接着就是叽里呱啦的咆哮。
“小野你疯了吗?”
“你心甘情愿的?”
“这种事你怎么不和我们商量?你他妈才18岁!”
“那孩子是你同学,你觉得他能养你?你唱歌也能赚钱的啊!”
“你还住进他家了?你他妈是有多天真?我不管你看上的是他的脸还是他的钱,我告诉你,他看上的就是你的屁股!!”
“。”
迟钝如野,总算在此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你们,在说什么?”
十分钟后,江识野垂下手,把手机砸飞。脸红得像玛瑙,臊得像熟枣,气得像烟囱炮。
他被牛头不对马嘴的乌龙搞得社死,感觉参与了一场巨黄之论,刚好了一点儿的感冒又恶化了,别说什么鸡肉汉堡了,他抓起两片感冒药吃下,往沙发上一栽。
但一想到这儿昨晚被另一人躺过,他又愤怒地弹起,脚在上面狠狠一踹。
最后他去了与岑肆卧室一墙之隔的房间。
床单啥的都是早上岑肆从衣柜里翻出来、指使他铺上的。江识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无论是被子还是枕头,浓郁的洗衣粉味道间都藏着股岑肆的味道。
洗不掉也改变不了。深刻地存在着,象征它的主人。
床实在太软,江识野几辈子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还没其他人。他闭上眼,莫名想,如果自己要原地尴尬去世,那就应该在这里。
于是感冒没好透的他在刚认定的温柔乡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沉到梦都没做一个,醒来时天却已黑尽。
他找不着北地坐起来,正晕晕乎乎着呢,眼前来了个人,像来了一团裹着气味的雾,很霸道地往鼻尖里钻。
家用物品残留的主人味道是一,此刻扑过来的气味是百。
还残留着夏天痕迹的冬天,或者阳光照耀下的雪松,脆生生的清劲蓬勃,带着环境一起叫嚣。
“睡醒了?”岑肆站在床边俯视着他,头发还是湿的,漉漉垂下,“睡了一天?”
江识野抬头看他一眼后又低头,吸了吸鼻子,只问:“你才洗了澡吗。”
“嗯。”岑肆一脸嫌弃,“你快去洗,我最讨厌没洗澡的人上我床。”
江识野像还没醒过神来,愣愣说噢。
洗澡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下沐浴露的牌子,包装就很高级,一堆洋文,看不懂。他挤到手上闻了闻,是岑肆身上那股味儿,又好像有些不一样。他突然想起趴在他背上的时候,脖子上蓄着汗,都没把这股味儿冲走,只是和汗水混在一起,绕过发烧的脸冲进鼻腔,刺鼻又催眠。
用冷水冲过澡,江识野才觉得自己清醒。
岑肆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目光很专注,江识野过去时眼神也没动过,就指了指旁边的吧台桌:“粥,自己去吃。”
“你吃过了吗。”
“嗯。”
他不想说话。江识野走到沙发边儿才发现这人在看某届奥运比赛录像。
他埋头默默喝粥,听着击剑碰撞的声音和解说声,余光瞟了眼岑肆。
这人只要在做击剑相关的事时就和平常不一样,包括拿撑衣杆那回,气质都是截然的冷峻。
中途他按了下暂停,江识野见缝插针地开口:“你不用给我买东西吃,我可以自己做。”
“……也可以给你做,如果你要求不高的话。”
“嗯。”岑肆还是心不在焉,研究着电视里的剑手脚步,进度条暂停、后退、又前进。等进度条终于拉完,他才像终于反应了过来,召唤出延迟的嬉皮笑脸,接过十分钟前的话:“哟我们僵尸还会做饭啊。”
“……会一点吧。”
“那行,我每天下午把想吃的发给你。”
“……”倒也不用点菜。“你一般啥时候回来。”
“看情况,有时候七点有时候八点。”
江识野看了眼时钟,“那你今天回来得挺早。”
“怕你感冒没好啊。”岑肆双臂撑着吧台桌,离人很近,“你好了吗,还是练过体育的,身体这么弱。”
“……好些了。”
聊天的话题太过家常,回家的时间、感冒的进展,落地窗外的暮色渐渐暗下,仿佛在宣告他们现在住在一起,今天算是第一个正儿八经要共享的夜晚。
江识野想到酒吧人误会的乌龙,猛地把喝粥的速度提快了,最后两口几乎是直接在灌,岑肆嘲笑:“怎么了你,赶着看天气预报?”
也对,吃这么快。吃完了干啥呢?
今天也去不成酒吧了,那现在和岑肆大眼瞪小眼吗?
江识野又有些局促,脑子一抽,照葫芦画瓢,“嗯,我也要看个羽毛球的录像,关于陪练的。”
岑肆低下头笑了一声。
也不知是他训练了一天有些疲惫,还是洗过澡后人懒散,笑得轻轻飘飘的,像只要睡觉的猫,让人觉得痒。
“那你看,自己投屏。”
于是江识野就找了个羽球教练指导看,岑肆坐他旁边,盘着腿,膝盖抵着江识野的大腿,低头玩平板。
也不是玩,江识野看得没心没绪,时不时听见平板冒出句车轱辘话,他问:“你在学外语吗。”
“嗯,学法语。”
江识野微愣,有点意外,“为啥?”
“我有没有给你讲阿尔多现在带我集训啊,他是法国人。”岑肆划拉着单词条,“主要是他英语法国味儿太重了,我听不太懂,干脆学几句基本用语吧。而且巴黎奥运会也要到了,到时候冠军采访,我直接说法语,把全世界吓死。”
“……你想得挺远。”江识野白了他一眼。
他知道岑肆是天才,13岁才接触击剑,用五年时间就完成了很多人十几年努力都碰不到的天花板。但再怎么说也是刚进国家队,这就讨论奥运冠军的事,真是狂到没边。
“不远了,也就两年。”以职业运动员的视角来说,上一届奥运会结束就意味着进入巴黎周期。岑肆好像一切目标都定好了,“那个时候我都20岁了,我想在那一年先拿世锦赛冠军,再拿奥运冠军,来年世界杯过后就成为最年轻的大满贯得主。牛逼不。”
然而你现在一个成年组的国际奖牌都还没拿。这话江识野没说,岑肆的梦想太具体,太近,近到他觉得咫尺就能发生,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他很真诚地蹦出五个字:
“牛逼。你加油。”
岑肆看着平板:“你猜我法语名叫什么?”
江识野看着他:“这我怎么猜得到。”
“其实挺好猜的,我的法语名是数字的法语读音。”
“数字?四么。”
“我靠,”岑肆的视线从平板看向江识野,很惊喜的样子,“你好聪明!”
“……”四目相对,江识野又看向平板,“所以怎么念?”
“嘎特。”
“嗯?嘎?”
“嘎特,特,这是个小舌音,很轻,你感受到了吗。”岑肆又凑近点,仿佛硬要让江识野感受他舌头是怎么弹的,江识野肩膀往后避了避,盯着岑肆在平板上打出法语四,quatre,傻傻重复,“知道了,嘎特。”
“我给你也取个法语名?”
“用不着。”
“我给你也选个数字好了,好记。”岑肆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打出了四个字母。
Huit。
江识野看人家都打出来了,也就挺捧场:“这怎么念?”
“于特,H不发音。”
“噢。”他点头,“那这是数字几?”
“你猜。”
江识野又摇头。
岑肆看着他点头摇头,笑了:“这是数字八。”
“为啥是八。”
“因为你外号不是叫骚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