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问江识野近况如何,虽说两人已算和解,但要真恢复正常的母子关系还太难,只敢和岑肆搭话:“听说四仔之前生了病,现在好了吧。”
岑肆笑:“好了阿姨,你怎么知道我小名?我妈以前也这么叫我。”
易敏也笑,更放松了:“我们老家那儿都喜欢叫什么仔,我叫识仔叫惯了,你不要介意……”见岑肆摇头,她又慎重地问,“四仔是大户人家出生的,那你们家人……”
“他们对我挺好的。”江识野插话,顿了顿还补一句,“不介意同性恋的。”
“那就好那就好,四仔你别介意,这孩子她舅舅就栽在有钱人身上,所以我有些担心。”
岑肆笑意微顿,和江识野对视一眼。
江识野冲他眨巴两下。
有些事不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虽然就算易敏知道易斌和岑肆他爹的真相,她也改变不了江识野什么。
但他不想这哽在她心里,母子关系走到这一步已经谢天谢地了。
岑肆读懂了江识野的意思,也没再说啥。
因着刚江识野主动插话,易敏又大着胆子拉他叙旧问他安排,江识野一一作答,不敷衍,也不热情。气氛倒还算和谐。
直到江野叫易敏过去。
半分钟后,易敏便端着两碗牛肉面回来,身后紧随着自推轮椅的江野。
江识野的表情又有些不自然了,只盯面,不看人。
倒是江野,好像在厨房里调整好所有情绪了,自然地说:“你们快尝尝怎么样。”
岑肆问:“外面的顾客怎么办。”
“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儿,不急的。”易敏说。
江识野只默默埋头拿起筷子,
味道很好,牛肉也很嫩,就是第一口烫到舌尖,他听到江野问他:“好吃吗。”
他含糊地嗯了声。
“识仔。”江野看着他,顿了会儿才叹了口气,说,“你不用认我这个爸。”
这口牛肉突然就烫到心里了。
他不吭声,江野也不再开口,默默地看他吃面。
易敏渐渐红了眼眶,解释:“当年和你爸分开的时候,他一直不知道我怀孕了。”
当年易敏很穷,江野也好不了哪儿去,那时他就只是一个小餐馆的帮厨,母亲重病父亲坐牢。后来也是为了给母亲治病,以及向易敏承诺的“结婚成家”,决定孤身去大城市闯一闯,开始北漂,没让易敏陪。
易敏也觉得自己有些累赘,就回老家攒钱。结果发现自己怀孕了,而江野竟然与她彻底断了联系,怎么也联系不上。
后来易敏义无反顾去京城找江野时,不像大多数母亲把儿子带到身边。一是她知道自己会受苦,怕都养不活小孩儿;二是,她都不知道江野为何离开她,更不敢猜“儿子”会让他有什么反应。简单的说,她深情也无情,坚定又歉疚,确实不知道儿子的存在是“累赘”还是“筹码”,所以不敢去赌。
到了京城没找到,多方打听说他竟跟着人去R国找赚钱的路子,而她毫无犹豫,也去了。
茫茫异国他乡,她语言都不通,什么都被偷了,却还是把他找到了。这才知道他母亲很早去世,他在京城工地打零工时摔断了腿成了残废,于是与她断了联。
一个残疾人怎么费尽周折来这边境小国攒钱,她不敢假设;一个女人怎么铁了心追到这里,他更不敢想象。他们穷苦潦倒,中途经历了什么、又怎么决定回国都诸一省略,好像只想强调的,也终究只是爱情的不易。
牛肉面见了底,江识野和岑肆都有些呆滞。
夫妻俩道歉忏悔着他们确实不配当江识野的父母;而江识野只觉得这个故事里的“失联离开”“追到国外”情节怎么如此耳熟。
熟到他都在想,幸好自己生不了孩子,不然多半又是个倒霉蛋。
吃完这顿面也到了饭点,为了不影响生意也不便久留。江识野站起身,这才说:“我都知道了,你们好好过吧……这蛋糕是我随便买的,你们待会儿可以吃。”
说是随便,却是糕点店最昂贵的生日蛋糕。时隔多年,他竟然还都能记住易敏的生日,这让岑肆都有些惊讶。
他放到当年江识野那个年龄,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清。
但江识野是不可能和江野易敏一起吃蛋糕的,想想那场景,一家三口的温馨,太假了,他还做不到。心平气和坐在这吃碗面,已经最好。
就像江野说的,他还无法亲口叫他们一声“爸妈”,缺席太久,地位甚至都排在易斌之后。
都明白。
然而临走时,他看着这狭窄的面馆逼塞的环境,还是想给他们一些钱。
但他就转头看了易敏一眼,易敏便心如明镜地开口:“识仔,我们过得挺好的,真的。”
“你知道,妈妈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还看到了你。你走吧,你们俩好就好。”
江识野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江野,后者说:“如果不忙的时候……可以再过来吃碗面。”
江识野转头,眯了眯眼,最后轻轻说:“好。”
他走了,记住了这面馆的地址,知道以后还会再来。
上车后岑肆才叹:“僵尸,我发现你妈还有你舅舅,都是……”
“极端恋爱脑?”他睨他一眼,自己先笑。
岑肆也笑了:“就是感觉一辈子只有一份儿爱,只给一个人,献出去后就绑定了,都不在乎其他的。”
“嗯。”江识野拉紧安全带,“那我呢。”
“你不一样,你有两份儿爱。”
“怎么说。”
“你失忆了啊,相当于你的爱献出去了两次。”
“嗯,所以我献给了谁。”
岑肆轻挑眉,抬手去搓他的后颈:
“不晓得是演员还是运动员,他妈的,算那小子运气好。”
江识野笑得梨涡漾出来:“那你是演员还是运动员。”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江先生的命中正缘。”
“……”这个人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江识野懒得卖关子了,邀请,“那正缘,今晚你陪我看个演员的电影吧。”
“啊?”
《归》,其导演获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剪辑获第金像奖最佳剪辑,主角获金像奖最佳男主,上映期间狂揽60亿票房,至今都还是国内电影票房榜首。
就这电影,
江识野到现在都还没看过。
考虑到他和男主角的关系,就更离谱了。
“你确定要看这个吗。”来到VEC岑肆那个小工作室,男主问道。
岑肆以前就喜欢在这小房间里揣摩台词,体会角色。他没那么想当演员,但真要做,也想尽力。
岑肆翻出《归》的未删减版,再次询问:“你确定今天要看吗。”
“为什么不看?”江识野觉得他问的好奇怪,“我不仅看,我还要看三遍。”
结果第一遍看完,他就哭得死去活来。
《归》的剧情其实很简单,男主楼霁山,本桀骜不驯战无不胜,却输掉了最重要的一场战役,身负重伤,父兄阵亡,家兵全灭,丢了城池,一溃千里,还被诬告与叛军勾连。他被认定为罪人,即日问斩,于是开始逃亡。
故事就从他逃亡半年后莫名卷入一场江湖纷争的无头血案开始。用岑肆的话来总结,这部电影可以改名叫“前将军的奇幻漂流”,他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案,从中竟也找到了当年那场血海战役的真相,也寻求到了自我的认知和救赎。
整个剧情不算很有新意,奈何拍得太好,情节紧扣,画面极美,武打在线,极富侠气。将军人设不少见,但楼霁山却是个充满了怨气和私利的将军,被冤后又很疯,电影前半截一直在当反派。看似是个家国大义的正能量,里面却又充满了很多讽刺的隐喻,最后也只凝聚在了“与自我和解”的小点,而且,楼霁山也没有一个好结局。
最后他挂了,江识野哭死。
他自然和别人的泪点不一样,什么被冤枉的将军啊,满脑子都是被误解的运动员;什么战损吐血啊,满脑子都是被病痛折磨在病房的人;什么死得其所啊,满脑子都是岑肆停了心跳那一瞬间!
这岑兰专门给岑肆拍的电影,怎么这么不吉利!
他抽抽搭搭地抹泪,岑肆就抽抽搭搭地狂笑,他越哭,他越笑得停不下来,江识野就揍他,岑肆再把他裹到怀里:“好了好了,我就说现在不适合你看了吧你非要看。”
“……”
“其实本来结局是不死的,是我自己觉得,改成死了比较好。”
“……为什么。”
“就感觉,整个剧情基调不一样了。”岑肆说。他凭着感觉建议,最后被采纳。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加了一抹意难平。
说来《归》大火完全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全剧组都知道它的首要目的是帮总导演生了重病的亲侄子走出阴霾,于是拍得很慢。
却也因拍得慢不赶工,竟磨成了精品;它题材受限本有观影门槛,但岑肆国民度大,大家都知道击剑王子没去巴黎奥运会,是进娱乐圈当拍戏了。于是《归》上映顶着一片对他的骂声,热度贼高。
然而女孩儿骂骂咧咧地进来,却发现男主比想象中好看;男孩儿骂骂咧咧进来,却发现电影比想象中精彩。
最后竟就变成了叫好又叫座。
江识野贴在岑肆身上,被这电影的后劲折磨了许久,也总算是缓过来了。他看着他,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他就真彻底和演员岑肆告别了。
“……要是我当时能看着你金像奖领奖该多好。”
“那不用,还不如我看你格莱美呢。”岑肆笑着把手指陷进他头发里,“后面你看我戴金牌,比金像奖爽多了。”
在演员和运动员之间,岑肆终究还是回归与偏爱后者。
“嗯,那这次绝不错过。”江识野说。
他不想错过岑肆的任何一场比赛,不想第二天就打了脸。
赖秋园发来两条消息。
好消息是:
【小野,刚刚才知道CETA这次也要来邦尼斯,他们临时决定的】
坏消息是:
【他们咖位大,主办方决定排在第一天,就我们那个时间,我们被挪到第二天了】
【你可能无法去看阿肆比赛了】
第98章 Ending.摸我心跳
就因为赖秋园的消息, 第二天,江识野身上始终笼罩着肃杀气质,大写的不要惹。
岑肆知道这事后也觉得很可惜。
比起江识野不能来看自己比赛, 他更惋惜自己不能前一天去听他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