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个善良的缝尸匠啊。
叶笙需要在非自然局过来前拖住胎女。可是胎女得到了妹妹,真的就满足了吗?
妹妹。
在子宫里就被她一口吞进肚子的妹妹,如今是她残缺的一部分。
叶笙垂眸,把手中紧攥的一颗眼珠子塞进了口袋,刚刚尸怪四分五裂时,左眼眼珠子溅出来砸在了叶笙身上,他顺手牵羊带了出来。
去44车厢需要经过原来的座位。
宁微尘现在正单手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皱着眉,抿着唇,一副郁闷挫败的样子。火车过群山深林,斑驳错乱的阳光照亮他无可挑剔的侧脸,像是名画被渡上柔光。
叶笙跟他说开后也就不想和他演戏了。
说实话,他现在都搞不懂宁微尘想干什么。
他就一个穷光蛋,下了火车他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会再联系。宁微尘图什么呢?
尽管宁微尘对他的冷漠排斥情绪隐藏得很深,但叶笙还是能感受到。毕竟他在阴山长大,得到的恶意太多,对这类情绪习以为常,比谁都敏锐。
叶笙要去44车厢翻李建阳的袋子,为了以防万一,他探身从自己包里拿出那张保命用的红符出来。
在他起身的时候,宁微尘发话了。
“叶笙,我们聊聊吧。”
叶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暗中将小刀塞进袖子:“聊什么?”平心而论他不讨厌宁微尘,一个人是好是坏,主要看他对你做了什么€€€€宁微尘确实帮了自己很多次。
宁微尘想了下,淡淡一笑说:“简单聊聊,我们之间可能产生了一些误会。”
叶笙心里叹口气,劝他:“宁微尘,我们才认识两天,你没必要……”
“不,有必要。”宁微尘摇头,眼眸深的像是一片海:“我在国外接受治疗时,安德鲁说我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就要先学会像个正常人一样待人接物。你是我回国后第一个感兴趣的人,我知道你下车后就不会联系我了。我只是问个答案,我跟你相处时做错了什么。”他嘴角下拉,很小声地问:“可以吗?”
叶笙对上他的眼睛。
宁微尘对谁都能轻易伪装出灿烂甜蜜的热情,可褪去所有伪装,桃花眼清澈湮没了一切情绪,竟然显得有点无措和迷茫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
叶笙晃了下神。
这一刻的晃神莫名其妙。
叶笙反常地错开视线,惦记着胎女的事,说:“没有,你做的很好。”
宁微尘抿了下唇,还是决定说出口:“我……出生就患有特殊人格障碍,潜意识里排斥所有人。如果你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抱歉,我已经在努力克服了。”
叶笙微怔。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可是解释通了又能怎样呢。
叶笙诚恳道:“对不起,可能我也有病吧。”
他同样不能和人建立亲密关系。
因为没钱所以没去看过心理医生。
哦,阴山那地方根本就没心理医生的概念,能活着就不错了。
叶笙毕竟将来立志要成为一位人民公仆,耐心是有的。他低头用和外表有些不吻合的温和语气静静说:“宁微尘,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以后一定能像你医生说的那样正常生活。问题在我身上,但我也不讨厌你。”
不过我们肯定是做不成朋友的。
“……”
这段肉麻的话把叶笙自己都噎住了。
可宁微尘听完却是如释重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一直绷紧的指尖都放松了。
“你要去哪里?”他眨眼,注意到叶笙的动作。
叶笙不太想把他牵扯进来。
毕竟宁微尘在他心里已经是个娇生惯养的琉璃易碎品了。
他给出了个敷衍的理由:“我有东西忘在44车厢了,我要去拿。”
宁微尘说:“可是44车厢现在已经封锁了啊。我们出来后,就不能再进去了。”
叶笙:“封锁了?”
宁微尘:“对。”
叶笙:“……”
宁微尘看他不太好的脸色,犹豫片刻说:“我可以带你进去。”
叶笙诧异地看着他:“你?”
“嗯。”宁微尘点头,凑到叶笙耳边小声说:“为了感谢你刚刚的安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他唇角勾出一个很小的弧度来,呼出的气息像凉薄的风雪。
“我去阴山其实不是冒险,是为了执行任务。某种意义上,我应该算非自然局的预备役。”
叶笙:“……”他面无表情盯着宁微尘:“你不是怕鬼的吗?”
宁微尘大大方方承认:“是啊,所以我初级任务都失败了。”他失落道:“我一点都不想接触这些东西,是我家里人逼着我过来的。”
叶笙深黑的眼睛静静盯着他,没再说什么。
真奇怪,从车上宁微尘跟他搭讪的一句话起,他心里就一直有很多猜忌疑惑,可他潜意识里却从来没防范过这个人。
宁微尘马上问:“你落下什么东西了?”
叶笙淡淡说:“很重要的东西。”
来到44车厢,这里果然放了一个禁止通行的标志物,有一个警察守在这里。警察皱眉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宁微尘上前说了什么,警察才收回视线,让他们进去。
叶笙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是不是白天我不主动离开,也会被赶出44车厢。”
宁微尘含笑看了他一眼:“理论上是这样,但我有办法让我们留在那里。需要我进去帮忙找吗?”
叶笙拒绝他的贴心:“不用,东西有点特殊,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吧。”
宁微尘干脆利落地点头:“好,我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叫我。。”
“嗯。”
叶笙进去后,装模作样在自己的床榻下翻了翻然后,然后去蹲地上,检查李建阳那一堆翻开的行礼。
他的目标特别明确,毕竟入站的时候就闻到了那种带着酸味的血腥气。
他用小刀打开了李建阳携带的“土特产”,土坛开盖就是一股浓郁的酸味,自家酿的酸菜,青色萝卜叶整整齐齐的排列。
叶笙忍着恶心,用小刀往里面探了下。
没有反应,他换了下一坛。
第三坛的时候终于,小刀一下去,一缕红色的液体浮了上来。
叶笙咬咬牙,将手伸进装酸菜的坛子,咕叽咕叽,他伸到下方,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叶笙将它拿出来,看到样子差点干呕出来。
这是一个只有四分之一巴掌大的死婴。
浑身黑..红,□□皱得跟纸一样。四肢短小、肚子空瘪,完全看不清五官。
这是胎女的妹妹,在母亲子宫中还没发育完就被双生姐姐吞下。之后又被医生从姐姐肚子里取出来。
叶笙用几张纸将它包了起来。
它实在是太小了,轻而易举就能放进口袋里。
宁微尘正双腿交叠倚靠着车壁低头玩手机,见他出来,马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找到了吗?”
叶笙拿纸巾擦手说:“没找到,我现在有点饿,先去吃饭吧€€€€我等下还可以过来吗?”
宁微尘眨眼:“当然,你想什么时候过来都行。”
“嗯。”
实际上接触了这个寄生胎,叶笙胃中翻涌什么都吃不下去。但这是列车上的最后一餐,他和宁微尘的萍水相逢之缘也马上就要结束。出于礼貌,叶笙还是吃了点东西,同时随口问了一些问题。
“你还在上学吗?”
这算是叶笙第一次主动去了解他。
宁微尘微愣,随后勾起角:“没有,我已经毕业了。”
叶笙点头,没再继续说话。
宁微尘笑意收敛,不死心看着他:“然后呢?你不问了吗?”
叶笙嘴里叼着一片菜叶子,疑惑抬头。
问什么?他刚才纯粹只是没话找话啊,过度下尴尬。
宁微尘眨眼,乖巧说:“不问我什么学校毕业,修的什么专业吗?”
“哦。”叶笙从善如流,语气平平敷衍道:“你什么学校毕业,修的什么专业啊。”
一副完全不在意也不想知道答案的样子。
“……”宁微尘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低笑一声。他优雅地用刀叉切割盘子里的青菜,动作又轻又狠,垂眸淡淡道:“没事。学校名字太长,我也忘了。”
叶笙心里想着晚上要做的事,也没太在意到他语气的不对。
如果宁微尘不主动说话,他们就是两个哑巴。
一顿饭吃的沉默不言。
晚餐后回到硬座车厢,叶笙在与人擦肩而过时专门注意了行人的神色,果然,没有人能察觉他身上怪异的味道。
€€€€那个寄生胎身上的酸味和血腥味,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到。
宁微尘问叶笙什么时候再去找。叶笙说有点困了,先睡一下吧。
列车靠近大都市淮城,治安以几何指数增长。杀人抢劫的事也就阴山站比较多,现在大家的心情都放松下来。宁微尘昨天折腾了一晚,体力不支,趴在桌上,也没忍住睡了。
叶笙静静看着窗外如兽脊般呼啸而过的群山,光影在眼眸深处晦暗起伏。
他刚刚专门去搜了下小芳的事。
网络上给出的小芳的生前资料并没有说小芳祖上的事,只说小芳是个哑巴,还是个有点自闭社恐的哑巴,在村里以刺绣为生。
她怀孕三个月的时候,人生第一次走出乡村,是为了去医院照顾她的丈夫。她丈夫同样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工,结果在讨要工钱的路上,叫包工头打成了植物人。
满篇都是人间苦难€€€€小芳车上遇歹人被折磨得流产至死时,她丈夫在医院也没能熬过去。
命运待她残酷如刀锋,生活于她险恶似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