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存那一丝善良的。”宁微尘忽然开口,他转身,唇角弯起:“你将这个死婴放在小芳肚子里是今晚的最优解。”
“当然后果是那个缝尸匠会被畸胎活活咬死。不过到时,车应该已经到站了。”宁微尘状似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对怪物也要抱有怜悯之心呢?”
叶笙沉默着看了眼窗外,没说话。
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要有这种只会给自己惹麻烦的废物一般的怜悯之心。如果不去管这一车厢其他的人死活,不去管缝尸匠的死活,列车到站,他的人生照旧平稳无差。
宁微尘说:“畸胎六分之五的力量都蕴含在‘妹妹’这里,可‘姐姐’是子宫的胜利者。‘妹妹’需要装死隐藏自己才能逃脱‘姐姐’的吞食。你杀了‘姐姐’,现在她没了天敌,活过来后,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给自己找身体。”
“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如果我没预估错,畸胎应该是A级异端,非自然局处理起来也很复杂。”
“想要下车后不被她缠上,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让她留在‘姐姐’旁边,一直被威慑。”
叶笙说:“姐姐不是已经死了吗?”
宁微尘:“死了气息也不会消失。你那么聪明,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叶笙顿住脚步,错愕地看向他:“你要我把妹妹也缝进小芳身体里?!”
宁微尘弯唇:“对。”
叶笙:“……”
“这很难吗。”宁微尘不解说:“你骗她说怀的是双胞胎不就得了,反正缝尸匠求的就是一个完整。”
叶笙瞪了他一眼:“你监视我。”
宁微尘微笑:“那么出彩的表现,我想做你唯一的观众。”
叶笙懒得理他。
宁微尘和他一起打开厕所的门时,小芳还在镜前快乐地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嘴里哼着歌,脸上满是柔情。
宁微尘说:“看来这位准妈妈心情很不错啊。”
叶笙低头看着手里的死婴。
‘妹妹’的血液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下流动,缓慢、温热。
她在苏醒,满勤的恶意和得意都收拢不住,假惺惺地在他掌心蹭他亲昵他,装出稚嫩的样子。
如果现在不把她解决,以后每个镜子可能都要见鬼。
……他可以接受,他的大学室友大概不可以。
今晚,把这个女婴缝进去,一切就结束了。
叶笙往前走,脚踩到了一团黑色的线上,愣住。
之前小芳塞完孩子得意忘形高兴,随手把针和线都丢在一旁。
黑色的细线里躺着一根足足有无名指长的绣针。
鬼使神差地,叶笙半蹲下身去,伸手拿起了那根针。
碰到这邪物的一瞬间,他灵魂发战,胸腔传来一阵黏腻潮湿的感觉,如肺腑浸泡在水里……可却并不难受。
甚至他还非常习惯。
叶笙蹲在地上,把银针拿在手里。
宁微尘忽然出声说:“这辆车好像要提前到站。”
列车的洗手间有一扇很小的窗。
没开灯。
唯一的光源是外面的月色。
六月末七月初的夏夜晴朗清透像一块洗干净的蔚蓝宝石。
宁微尘姿态随意倚着墙壁,手指搭着窗台,若有所思看着外面,懒懒道:“其实我不喜欢被安排任务,对我来说,这一趟出行挺无趣的。没想到,回程却有意外之喜。”
山野跟星月一起呼啸而过,车轨和汽笛一起发出轰隆隆响声。
宁微尘轻笑一声说:“叶笙,我们确实不需要再见面。”他轻描淡写道:“否则,我一定会变得不像我自己。”
甜言蜜语说惯了的人,说什么都是不正经不着调的。虚虚假假真真实实,如一层雾。宁微尘语调轻浮缱绻,能把任何话说的像情话,此刻却把一句暧昧的情话说的像冷漠的诅咒。
他桃花眼含笑望来,微微俯身,月光照亮半边侧脸,唇角的弧度轻慢危险。
像一道深渊。
视线看向叶笙。
叶笙蹲在地上轻声开口:“宁微尘。”
宁微尘挑眉:“嗯?”
叶笙没说话,也没动。
“起不来了吗。”宁微尘长腿走过来,站在逆光处,朝他伸出洁白的手掌,勾唇。
“好娇气啊哥哥,不过我不介意帮你。”
叶笙没说话,抬起手,指尖搭上他的肌肤。
然后下一秒,他猛地拽住宁微尘的手腕,以一个绝对强势地力度将他拉下来!
宁微尘一愣,似乎也没设防,就这么被他拉近。
叶笙在黑暗中抬起头来,眼中的暴戾将眼眸染遍,寒血似剑。他拽着宁微尘的手使他靠近,同时用那根绣针抵上了宁微尘的脖子。
尖锐的针端离脆弱的脉搏只有一毫米。
宁微尘不得已,只能手掌撑住墙壁,单膝跪地。
神情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叶笙在他耳边说话,冰冷平静:“胎女就是在子宫相杀完成吞噬的。宁微尘,你教我的方法,到底是威慑妹妹。还是在€€€€”叶笙语气凉如水说:“让我送羊入虎口。”
44车厢常年荒废满是血腥陈旧的味道。
他们靠的很近。
潮湿的空气像是在密密麻麻的青苔蔓延生长,撕碎光影。
过山洞的瞬间,火车骤然发出一声长鸣。
视野骤然失亮。
浓稠静滞的沉默后,叶笙听到宁微尘低笑一声。
一片黑暗中,语调徐徐缓缓。
他说。
“哥哥,我真的有点生气了。”
*
明明是他拽着宁微尘的手腕将他扯下来。可宁微尘轻描淡写几个动作,便由被动变成了主动。无视脖子上往前一分就致命的银针。
宁微尘一手撑墙,另一只手轻轻地摸上叶笙的脸颊。
列车还在运行,短暂的漆黑后,淡薄的月光倾泻入车窗。宁微尘脸上的笑意全然散去,桃花眼里的暴戾邪气肆无忌惮,身上轻佻浮漫的气质似乎染上了血的冷沉。
他靠近轻轻说。
“你觉得我想害你?”
叶笙没有说话,心却逐渐凝重了起来。他上这列车厢开始,遇到了很多怪异的现象,可无论是缝尸匠是胎女还是传教士的签名,都比不上宁微尘现在给他的侵略感和危险性强。
叶笙没有退缩,盯着他。
“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吗。”
宁微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嗯,是。”
叶笙:“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宁微尘忽然又笑了起来。
他的指尖在叶笙脸颊上暧昧往下滑,冰冷轻佻,好像下一秒就会狠狠划穿血肉。
“叶笙,我这辈子都没主动替人善过后呢,你胆子真大啊。”宁微尘放低声音,像在说情话:“这么对我。”
叶笙安静看着他,面无表情:“你骗了我一路,说这话你不心虚吗。”
宁微尘嗤笑一声,挑眉:“我骗了你什么?我的名字,我的年龄,还是我的身份?”
叶笙都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说这些话,忍无可忍:“探险、十七岁、怕鬼、任务失败、毕业、特殊情感障碍€€€€够了吗?!”
他不想脱轨!不想惹麻烦!懒得去好奇!一直安分守己等到站€€€€可不代表他是傻子!
宁微尘听完,也意味不明地弯了下唇角,语气随意,字字寒冰。
“不、够。”
“我今年十七岁,华国京城人,教育经历都在国外,MIT大学数学心理双学位今年五月毕业。”
“我怕鬼,被家族安排这件事时本来就将它当做一场冒险。”
“畸胎被提前拿走,我确实是任务失败。”
“至于特殊情感障碍€€€€你是想联系我的医生还是想看我的病例?”
叶笙面色冰冷看着他。
宁微尘想到了什么,在这逼仄的环境里俯身,呼吸几乎和叶笙交错,眼眸淹没银色月辉。
“哦,我好像是有一点骗了你。严格意义上,我的性向并不明确。”
叶笙:“……”
宁微尘暧昧道:“哥哥,这个姿势用来吵架,你不觉得很浪费吗。”
叶笙眼神冰冷、手腕用力,针尖刺穿了宁微尘脖子上的皮肤。
针没有刺得很深,血还是留了下来。
宁微尘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淡淡道:“你在生气,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