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女孩表情愣了愣。眼前疾步进入咖啡馆的Alpha,高挑英俊,穿一套深色正装,女孩立即回想起来,对方就是她在小恩哥居住的公寓楼外,意外撞见的那位Alpha。
在一旁的段小恩见到闻驭过来,也满脸意外神色。他丢掉剪刀和插到一半的花,匆匆推开椅子,快步迎到闻驭面前,紧张地手指绞着衣服。
“……闻驭,你怎么来了?”
“你后来又找方青宜了吗?”闻驭劈头盖脸问。
段小恩怔然。上次在医院,闻驭把话说得那么重、那么绝……他怎么可能还找方青宜?
他心中泛起难过,紧咬着唇没吭声。闻驭见他不回答,不耐烦问:“有没有?”
“没有、没有!”段小恩眼眶一下子红了,几乎要哭出来,“你找我就为了问这个吗?”
闻驭皱眉,脸色变得愈发阴沉€€€€看段小恩的反应,确实没有再过找方青宜。
怡怡到底在哪里?
闻驭从法院出来,已经找了方青宜一天。他手机关机,不在酒店,也不在方家,到处都找不到人。闻驭让罗平查到,方青宜一周前订了去A国的机票,但抵达中转地后,不知何故又临时改签返回了K市,可之后方青宜的行踪就中断了,整整一周消失无踪,连重要的离婚官司都没有出现。
闻驭的心脏往下坠。裤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面色阴郁地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闻先生,我拿到了方先生的通话记录。“罗平直切正题,“方先生手机关机前,曾频繁给同一个手机号码打电话,对方都没有接听,最后一则通话很奇怪,是另一个城市的公用电话号码,这则通话的时长有五分多钟……”
闻驭一言不发地举着手机,垂落双眼,幽沉瞳孔里浮动一股噬人的戾气。他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挂断电话,转身就准备走。
段小恩站在旁边,隐约听见几个词,见闻驭要走,下意识扯住他衣袖不安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跟你没关系。”闻驭阴郁道,一把抽出胳臂,头也不回摔门离开。
被陆临野软禁的第七天,方青宜发起了高烧。
他睡到接近中午才起床,神色恹恹的,午饭几乎没动筷,勉强吃了几口,就蜷进被子里继续睡觉。一开始陆临野以为他是晚上没睡好,想白天补觉,等到下午四点钟,见方青宜还没起床,走到床边一看,才发现方青宜整个人畏冷地蜷在被子里,手心冰凉,额头却烧着了一般烫。
陆临野一下子慌了神,忙跑下楼去买退烧药。接连几天温度下降,外头正下着大雨。他出门太急,连外套都没穿,更不可能带伞,淋雨跑到药房买好药,又心急火燎跑回家,刚准备把方青宜从被子里抱出来,突然意识到自己浑身被雨水浇透了,慌张把湿漉漉滴水的衣服脱下来,找毛巾潦草擦了擦,也顾不上再穿衣服,裸着上身将方青宜半抱进怀里,帮他量体温。
方青宜烧得意识迷糊,整个人软绵绵的,被陆临野抱着也没抗拒,顺从地倚靠在少年Alpha散发热意的胸口。
陆临野倒了一杯温水,对照说明书拆开退烧药,扶好方青宜,轻声说:“你发烧了,吃两颗药。”
耳边落下人声,方青宜浓密的长睫眨了眨,眼神迷瞪地望向说话之人。两人距离很近,鼻梁几乎能碰到,临野被他直直的目光瞧得呼吸一窒,按在方青宜肩上的手指不自觉发紧,隔衣服布料,沿Omega瘦削的肩膀缓慢地抚摸着:“没事的,吃完退烧药就好了。”
方青宜烧得昏昏沉沉,似乎分不太清谁在同他说话,感觉到水杯抵住唇瓣,便听话地仰起头,张开唇,吞下陆临野喂给他的药。
他殷红的舌尖无意识卷了下陆临野的手指,柔软湿润的触感一瞬间令陆临野脑子发空,电击的酥麻从指尖传导全身。陆临野猛地撤回手,僵了两秒才稳住呼吸,将水喂给方青宜喝下。
方青宜很困,吃完药便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陆临野没把他立即放回床上,而是贪恋地继续抱着眼下因为发烧而变得迷糊的男人。
因为退烧药的安眠成分,方青宜蜷在他怀中,很快就沉沉睡去。陆临野见他睡熟了,低下眼睛,借灯光仔细描摹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怔怔失神,也不知打量了多久,直到一股空落落、抓不住的迷茫席卷心脏。
陆临野一顿,将方青宜放回床上,掖好被子,轻轻关上了灯。
他走进浴室,取下架子上他为方青宜准备的毛巾。这座海边小镇的空气湿润潮湿,毛巾总是很难干透,夹杂丝丝缕缕的潮气。陆临野捧起毛巾覆在脸上,贪婪地深深吸气,鼻腔里浸润独属于Omega的清甜气息。
他往后退了几步,抵住墙,颓然滑坐在地上,一只手按着方青宜的毛巾,一只手脱下裤子,握住自己勃起胀痛、无处发泄的性器,狂躁、发狠地上下撸动。隔着覆在脸上的毛巾,他的呼吸逐渐粗重,溃散的意识里,自己仿佛正与那个可望不可及的Omega肢体纠缠。Omega满脸情色,敞开双腿被他进入的画面不断闪现,他罪恶、羞耻又情不自禁,灼热呼吸打在不属于他的毛巾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阴茎猛地一热,在手指里释放出来。
晚上,方青宜的体温降到了正常值,高烧的症状消退了很多。确认方青宜没有再发烧,陆临野紧张的情绪缓解下来。但他仍不敢睡觉,守着方青宜坐在床边。
深夜时分,方青宜忽然醒过来,撑着床坐起来,急促地喘息着。
陆临野一直没睡着,听见声响,急忙打开灯,见方青宜脸色煞白,额头鼻尖沾满冷汗,无措地问:“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我要去医院。”方青宜喃喃说。
陆临野看向窗外的暴雨。半夜三更,下这么大的雨,方青宜出门会受寒的。
“现在太晚了,还下大雨,等天亮了我带你去吧。”陆临野按住方青宜,指尖刚触及他的睡衣,立刻发现他整个衣服都被冷汗沤透了,瘦削的身体细细颤抖着,透出异样的焦虑与不安。
方青宜紧咬着牙,试图自己下床,可是他双腿软得厉害,分毫力气都使不上。他急得抓住陆临野的手,声调发抖地说:“临野,带我去医院!”
陆临野也很着急:“你刚刚退烧,现在跑出去,又发烧怎么办!”
“无所谓,带我去医院!”
陆临野呆呆地看着方青宜,不明白方青宜为何这般坚持。方青宜见陆临野不动弹,挣开他颤抖爬下床,双脚刚落到地面,腿根一软,便狼狈地栽倒下去。
陆临野急忙将他抱起来,目光落到对方睡裤,一股凉气直窜血管,浑身像是冻住了般,一时间凝固了。
€€€€方青宜的睡裤上,浸润一片暗红褐色的血渍。
陆临野瞳孔收缩,顾不上方青宜会不会生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裤子。指尖沾染粘稠的暗红液体,血还在流。他急匆匆掀开被子,发现床单上也淌了血渍。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陆临野声调不稳地说。
深夜的小镇上根本打不到车。最近的医院大概一公里,背方青宜跑过去或许更快。陆临野给方青宜穿上自己的外套,又找了条毯子仔仔细细裹住方青宜,背他冲下楼。狂风夹杂暴雨猛地迎面砸来。陆临野抹了把脸上雨水,把伞全部斜在方青宜那边,往医院的方向拔足狂奔。
黑沉沉的天空翻滚雷声,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在少年身上。方青宜双手死死搂着陆临野的脖颈,面庞埋入少年被雨水打湿的肩膀。他异常的安静,除了呼吸的气流,一丝声音也没有。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亲密、也最沉重的一刻。
雨水自夜空砸落,陆临野往前跑着,感觉到自己的肺部被撕扯得很痛,急促的呼吸回荡耳膜。他第一次绝望至极地意识到,一公里的路途怎么这样遥远,遥远得怎么跑都跑不到终点,自己为何不能再长大一点,长大到能够保护好喜欢的人。
雾气重重的黑色雨幕里,一辆汽车亮起大灯,自暴雨冲刷的街道上急速地迎面驶来。
汽车经过陆临野时,原本很快的速度猛地急刹,随即驾驶室的门被大力推开,对方不等停稳车就从汽车里冲了下来。
“方青宜!”
方青宜模模糊糊听见喊声,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或者陷入一场醒不来的梦里。等他感受到那股他本能想要依赖的Alpha信息素,以及碰触他身体的力道,他身形一颤,抬起自己的脸庞,在轰鸣雨水里怔怔望向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
眼泪从方青宜眼睛里突然落了下来。夜幕里,雨水与泪水混杂在一起,无法分辨。
闻驭看着方青宜,想说什么,一开口,竟发不出声音。他沉默地抱起方青宜,放到副驾驶座,侧身给他拉好安全带,捧起方青宜的脸,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方青宜的额头。
闻驭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嘶哑着挤出声音:“怡怡,我在这里……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说完,他没有理会伫立在暴雨里的陆临野,坐进驾驶室将车发动。轮胎碾压积水甩出浓重的水雾,陆临野寂静站着,惶然望向汽车消失的方向,任由滂沱大雨吞没视线、掩埋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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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没了。
婚还会离。
第79章 75
“你是病人的丈夫?”
“是。”
“病人的发热症状消退了,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嗯。”
“不过……还有一个情况,需要你俩知道。他送医时存在先兆流产症状,腹中胎儿胎停了,没办法保住。”
医生平静地说明患者的身体状况,闻驭钉在原地,以一种隔着距离、难以理解地目光看向眼前的医生,像是忽然之间对从医生嘴巴里吐出来的词汇,丧失了消化与吸收的能力。
“胎……儿?”他迟钝地重复。
医生一顿,抬头打量对面的Alpha一眼,意识到Alpha完全不知晓自己妻子怀孕的事实,脸上掠过一丝歉意。她低头翻了翻方青宜的检查报告,旋即恢复职业化的态度:“好在尚处于孕早期,尽快安排流产手术,对身体的伤害不会很大。”
“……多久?”
Alpha的嗓音低得仿佛自言自语,医生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怀孕几周?”
“九周。”
闻垂下眼眸,沉默接过医生递来的检查单。白纸黑字的超声检查单上,一个个机器打印出的字体显示出方青宜生殖腔内的检查结果:孕九周,未见胎心回声,胎停育。
一股暗沉、死寂的气息密不透风席卷闻驭。他用力抓着检查报告,骨节泛出失血的青白,指尖不自主地颤抖。九周。是那三天。是他失控、发狂的状态下,将方青宜翻来覆去折磨、凌辱,令方青宜哭泣、哀求、崩溃、绝望的那三天。
大概Alpha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太糟糕了,医生忍不住劝道:“别太难过,胎儿没能顺利发育,说明还没到时候,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你们两个都很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闻驭没有回答,仿佛不再能听见医生说话。在医生办公桌的侧面,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洒进来,暴雨停歇,日光铺满玻璃与窗台。一切都通明透亮,但是他的情绪被阴影笼罩,往不见底的深渊跌落。
他到底有没有想过方青宜会怀孕?
因为他知道方青宜分化不完善,于是选择视而不见,又或者隐藏某种期许,设想微乎其微,但依然存在的可能性?
于是事情发生了。
以荒谬得残忍的方式,发生在他对方青宜施加性暴力的那三天。
有什么东西在闻驭体内悄然又急遽地撕扯,骨骼都弥漫强烈的痛楚。闻驭紧绷下颌,目光越过面孔模糊的医生,落向窗外刺目的天空,没再开口说话。
走到病房门外,闻驭停下脚步,伫立了很久也没有将门推开。
路过的护士感到奇怪,关心询问他需要什么帮助,闻驭顿了顿,摇摇头,这才拧动门把手,一点点推开面前紧闭的房门。
原本在病床上休息的人,不知何时起床了,背对房门站在窗边,松松垮垮的病号服笼着清瘦单薄的身体。窗外的日光很强烈,似乎要将他溶解。
闻驭走过去,拿起椅子上搭的毯子,从背后替方青宜裹上。
“你还没好透,不要站在窗口吹风,回床上再睡一会。”
方青宜兀自望向窗外出神,对闻驭的出现没有反应。闻驭等了一会儿,把方青宜转向自己,牵他发凉的手走到床边。
闻驭将方青宜放回床上,握住他的脚踝脱掉拖鞋,扯过被子盖好。
“先睡觉,等睡好了我带你回K市,转到更好的医院去。你听话,配合医生做检查,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再想,好吗。”
方青宜一言不发侧躺,留得有些长的碎发落下来,挡住他敛起的眼睛。
闻驭伸手将他的头发仔细掠在耳后,又俯身把被子掖了又掖。他见枕头有些歪,托起方青宜的脑袋,帮他把枕头调整好位置。做完这一切,正要起身,一颗水珠忽然毫无防备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闻驭霎时僵住。
他一向沉稳、冷静的表情,伴随这颗在皮肤上碎裂的水珠,也跟着破碎了千万道口子。闻驭脑海轰地空白,意识做出决定前,动作已抢先一步把床上的人抱起来,抱得很紧,方青宜的病服都被揉皱。
泪水淌在闻驭的衬衣上,胸口很快沾湿了。方青宜咬着牙关,发出压抑的啜泣,整个人畏冷地颤抖。
这段时间,闻驭看见方青宜哭了一次又一次。他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次方青宜独自哭泣。方青宜要强,闻驭认识他的十几年里,从没见对方这样控制不住地展现脆弱与难过。闻驭的心脏仿佛被刀刃凌迟,忍不住捧起方青宜的脸,将滚落的泪水仔仔细细吻去。
“不要碰我!”方青宜在闻驭的怀里挣扎,推他,打他,啪地一响,耳光重重甩过闻驭面颊。闻驭被打得歪过头,舌尖发麻,嘴角破皮出血。他没理会,甚至没有抬手擦掉。他罪无可恕,活该承受方青宜所有的怨恨与责备。闻驭眼神郁郁,不发一语地抱紧方青宜,继续吻他的眼泪。方青宜发狠地又抽了闻驭一记耳光,Alpha英俊深邃的脸上打出触目的血痕,衬衣也被抓扯得一团糟。闻驭任他发泄情绪,手指揉进方青宜细软的发丝,喉咙闷着血块,嘶声说:“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现在,让我陪着你。”
“不要!”方青宜哭喊,手脚并用踢打他,“我不要!”
“我不会让你现在一个人待着。”闻驭猛地仰头,抬起血红的双眼,像一场血雨落在他黑得如兽类的眸里。他用指腹擦拭掉方青宜的泪水,折起方青宜的双腿,让Omega瘦削的身形以一个婴儿的形态被自己圈禁在怀中。
“怡怡,即使你恨我,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方青宜虚弱喘息,所剩不多的力气在与Alpha完全不能抗衡的对峙中加速流失。闻驭搂紧方青宜,像要把怀中人揉入自己骨血,骨节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指甲刺进掌心,暗红的血丝从皮肉渗出,充斥自我厌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