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停有点难受:“怎么熬夜开车?我又不着急。”
程思稷没说话。
他昨夜跟程秉游和沈绣吵架,他们跑到得观别苑劝他取消和江新停结婚的计划,最后程思稷搬出程怀宇的遗愿,才算让一贯孝顺的程秉游噤声,但沈绣还是不依不饶,总觉得儿子有更多非富即贵的选择。再加上,他们不了解电竞,也不想了解,在他们眼里,电竞从业者大约和瘾君子差不多。
后来实在争论不出结果,程思稷便提前出了门,将家让给他们两个生闷气。
凌晨四点路过服务区,下来小憩,顺便买盒烟提神。在收银台,看到旁边的货架上有甜食,又拿了糖和巧克力,想着或许回程的时候江新停会喜欢。
收银员困得不行,录入收款金额的时候不小心录错,结果多收了钱,程思稷又懒得等退款,鬼使神差从眼前的架子上,推下来一盒套,凑那多收的钱。
他不否认对江新停的欲望,他去接他的另一半,一切都有可能发生,随时发生。
他作为更年长的一方,理应做更充足的准备。
但买下来又后悔,觉得自己太过心急,小孩恐怕没有准备好。
他坐在车里抽烟,将套和糖果一并随手扔进副驾的抽屉里。
过了十秒,觉得不妥,担心江新停会看到,又将那盒套换一个位置。
第10章 先生
等到江新停嘴里那块糖完全化开,程思稷终于回答:“没什么。”
没说程秉游和沈绣那些糟心事。
又看前面收费站排起的车队长龙,极轻地接一句:“也许是因为想你了。”
因为靠着想他,心里的那点怒气才会散了;也因为想他,所以连夜出发;还是因为想他,在巷口没有进去打扰,等小孩儿睡醒,等天光大亮。
一月之期,似乎比想象中漫长,最长的一刻出现在清晨,泊车到巷口直至推开江新停的门。
江新停心跳得厉害,扭过头,看程思稷没什么表情,像是刚刚那句甜言蜜语并不是由他嘴里发出,也无关紧要。
他猜,程思稷在商场上左右逢源,是不是惯于说好听话哄人,对谁都如此。又想起江岷曾提到,程家为程思稷物色过对象,对相亲对象他是不是亦如此慷慨。
心里忽而空一下,像在心脏上系了个风筝,吊得忽高忽低。他目光落在程思稷搭在换档杆的手背上,悄悄将手移过去,在坐垫边缘浅浅蹭一下,将汗碾干,又微不可察地移动一点,小指先相撞,装作是无意的触碰。
还想再碰一次的时候,程思稷的手主动从换挡杆上撤下来,将他的手指扣住了,摁平在坐垫上。
程思稷的手掌干燥又宽大,掌腹柔软,手背的部分骨相又很凌厉,指尖穿过他的指缝,很轻易地包容他的手。
他们就这样第一次牵手。短暂相握,又分离。
程思稷漾起一丝笑:“抱歉,要开车。”
江新停也跟着将手移开,把换挡杆腾出来,看向窗外,语气局促:“嗯嗯,开车要紧。”
路过服务站,两个人下车休整。
雪势增强,漫天的白,江新停三步并两步跑到屋檐下。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程思稷立在墙边抽烟,背靠在墙上,腿部半屈,整个人像一张靠墙的弓。开了两个小时,眼皮有些惫懒,他低垂着眼睫,吐出一口飘飘渺渺的烟圈。
这个人呈现少见的松懈后的状态,绒线饱满的高领毛衣加深了这种柔软度,驼色大衣上沾着融化不久的一层雪珠,反射出光晕。
江新停就跑到他身边去,肩抵着肩与他一起看雪,洋洋洒洒,一望无际。
看了一会,江新停又侧头去看程思稷,烟抽一半,在他唇间抿出湿度。
程思稷看他眼巴巴的,眼里笑意明显:“想试试?”
江新停“嗯”了一声。
程思稷便将烟取下来,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去迁就江新停的唇,小孩压近一步去接。
烟雾将二人笼在一起,就在唇瓣要触及的一瞬,程思稷捏着烟向后撤几寸,若即若离,像在驴前头栓一根胡萝卜,不加掩饰地逗弄。
江新停猝不及防,抵住程思稷的鞋尖往前一扑,砸进对方怀里。
烟早已被程思稷举到耳侧,他伸出一只手,稳住他的腰。
江新停的眼神是虚焦的,他觉得身外一切都潮湿冰凉,只余下胸前怀里是滚烫。程思稷是炽烈的火。
他怕火灭了,用手臂箍紧,仰起脸的瞬间,看见程思稷瞳仁里映着自己,和自己背后白皑皑的无尽雪色。
“今天好像挺不错的。”圆滑的喉结上下攒动,如一颗没成熟的青涩的果,江新停蜷缩了一下手指,眼神却直接,“我是说,结婚。”
程思稷就拉着他上车,两个人身上都裹挟着同样冷冽的烟草气味,在车里暧昧地流动。
一路下高速,进城区,不知不觉提了速度,到民政局门口停下。
程思稷问他:“证件在身上吗?”
江新停懵懵懂懂地回答“在”。
程思稷下车,他也跟着下。程思稷没有再确认什么,无需确认,也怕再问会把小家伙吓跑。
两个人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一本红色的证。
结婚照是在里面照的,没有特意修饰,最普通的摄影设备,依然漂亮。程思稷目光柔和,江新停笑得很软,一开始两个人离得远,还被拍照的人捏到一起去,让他们搂在一起。
程思稷的手指就攀上他的腰,在凹下去的最细的地方停住,将他拉近自己。
好奇怪,这张照片看起来好陌生,但他又想象不出,自己身边还能是谁,又有谁可以站在程思稷身边。
领完证路过宣誓区的时候,程思稷本不愿跟着集体宣誓,他对这种类型的集体活动都并无热情,看起来也很傻气。但江新停似乎有意加入,挽住程思稷小臂的手指用力,脚步缓下来。程思稷便也不介意再多配合一些。
人在这种重大时刻总会被气氛感染生出过分的焦虑,容易回顾过去、思虑未来。程思稷认为这些是没有必要的伤怀,但明白江新停的爷爷刚走,还是由着他。宣誓的时候,小孩眼睛很红,司仪问一句他答一句,眼神笃定而认真。以至于程思稷分神在想,江新停和他结婚,或许远比他设想的要更真心实意些。
等到宣誓结束,司仪说现在可以亲吻,称呼对方先生或者丈夫了。
周围所有的伴侣都在交颈接吻,反衬出二人是真的不熟。江新停感到自己像异类一样,他们今天才第一次牵过三秒钟的手,现在就要接吻。他试着接近一步,提起眼睑悄悄看程思稷的反应,手腕徒劳地提了提,但没办法判断是应该缠绕程思稷的脖颈,还是要从腰间或是腋下穿过,更不知道要怎么亲。
直到这个环节,程思稷才觉出几分意思,抿着笑看小孩瞪着眼发窘。
等到周围人都黏糊糊地分开,江新停终于决定要给程思稷一点补偿。
他红着眼,胸廓里填满了气,像是要大声宣告些什么,最后却只很小声地喊了他一句“先生”。
第11章 初吻
之前对这种场合不适的忍耐都变得值得。程思稷忽然觉得,他不介意再来一遍。
但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地散开,江新停早就呆不住,红着脸快步往外走。
走到车边,被程思稷追到,扯住手腕。再往下滑半寸,变成牵手。这一次牵得紧,有实感,也更自然。双方都在飞快地学习和适应。
“去对面公园走走。”程思稷提议。他想哄哄他,不想他红着眼睛上车,又或许是想亲近,车上不够自在。
程思稷从后备箱拿伞,一柄长柄黑伞,撑开来足够大将两人框住。伞柄手握处是带弯的,江新停一直觉得这样的伞看起来很浪漫,现在又觉得或许是因为雪天,再经校准,确认由程思稷撑伞,才是浪漫的根源。
程思稷比他高一些,下颌浸一角在高领里,身形高挑又笔直,皮鞋映着雪色很亮,鞋缘沾一圈绒绒的白,肩头的大衣上也有来不及化去的雪,是因为伞往江新停的方向倾斜过。
雪越下越大,路面积满了,胸腔也满。
公园里什么植物都有一些,有光秃的枝桠,也有绿色的葱茏的叶,盛满糖霜似的雪。路上没什么行人,因此厚厚的积雪上他们两个是唯二的开拓者,留下并行的脚印。
真到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程思稷又无话可说,原本想的安慰,变成了现在让江新停自己冷静。小孩儿也就盯着脚尖,没什么话,眼尾的薄红收了,只留下眼底一点潮湿。
今日就领证,程思稷承认自己也做得有些冲动,昨夜的争执更催化了今日对自己人生极度膨胀的掌控欲。不过倒也不算完全没有计划,毕竟他处心积虑许久,才将这个小孩儿绑到自己身边,早一刻就有早一刻的安心。
行至湖边,程思稷让他在长椅上坐着等,把伞留给他。
江新停不明所以,看到程思稷跨步入雪中,到不远处一个小房子的窗口边,手部有姿势,似乎在挑选。
湖面结了薄薄一层冰,凝滞不动,淡灰色的,雪落在上面不容易化,积出雪浪,他在A市少见这样的大雪,又发散思绪想这里适不适合滑冰。
空气里突然弥漫一丝甜味,他转过脸,看见程思稷端着一杯带奶油顶的奶茶走过来,奶油上洒了五颜六色的碎糖片,通体粉蓝的杯子,印有卡通图案,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和程思稷非常不搭。
江新停吸了吸鼻子,笑出来:“程总裁。”
只这三个字,玩笑的意味就拉满了。
程思稷将杯子递过去,把伞换出来,自己也在长椅上坐下:“江队长这样的小孩拿着,就很合适。”
“谁是小孩。”江新停笑意僵在脸上,撇撇嘴,又“新仇”勾起“旧怨”,抱怨一句,“烟也不让碰。”
他说着用吸管挑奶茶上漂浮的奶油,含进嘴里,唇沿的小痣攒动,美不胜收。舌尖再将吸管边缘抹一下,红色与白色相撞,惹得程思稷心悸。
他并不是一个只观望而不付诸行动的人,更何况他已经是他的合法爱人。
手掌从围巾边缘贴住江新停的脖颈,将他勾到眼前来。程思稷眼睫低垂,额抵着他,鼻尖轻微磨蹭,他声音低沉近乎气音,和雪一样具有颗粒般的质感。
“小孩儿,抽烟不可以,但想试试接吻吗?”
雪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忽然变大,江新停几乎能听见轰然作响,后知后觉才发现,那是心跳的声音。
小孩也不抗拒,围巾下的脖颈温暖柔软,倾过来迁就。
闭眼好像是一种本能,江新停却能在纯粹的黑里看到斑斓的彩。
其余的,程思稷耐心指引他,教导他,打开他的唇,再一点一点撬开他白色的齿。
舌尖浅浅相触,无法继续深入,后脖颈那只手再用力,让他仰起脸,程思稷说:“张嘴。”
于是口腔彻底打开,程思稷长驱直入。
辨别出奶油的余味。又好像有别的甜,独属于江新停。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江新停喉咙里泄出闷哼以示抗议,程思稷才离开他的嘴唇。撑伞的手一动,伞顶积了许久的雪哗啦啦从伞沿坠落,碎成一地珠玑。
江新停大口呼吸着,胸腔跌宕,唇瓣被吮出璨红。
程思稷用掌根托住他的下颌,冰凉的指腹去捻上面的水渍,极富挑逗意味地把玩柔软的唇瓣,为它降低热度。程思稷嗓音略哑:“下次记得呼吸。”又移动拇指点住鼻尖,轻轻往下捺:“用鼻子。”
江新停耳廓泛红,色泽让程思稷想起他上午路过的那盆沐雪的冬青。
如今这个吻还是一样。
江新停习惯性服从,且离婚三年,再次忘却如何呼吸。窒息感会放大程思稷唇瓣的纹路,香水的气味,手掌的湿度,会增加享受爱意的紧迫性,江新停在濒死边缘沉迷。
门锁传来嘀嘀声,有人在解锁。
江新停恍如梦醒,猛地推开程思稷,眼神饱含缺氧后的迷离、惊惶,和对程思稷所作所为的抗议。
Koi头戴耳机哼着歌,走进来的时候,恰看到这样一幕。
两个人在洗手台旁对峙,一个面色难看,一个云淡风轻,不知道的还要以为程思稷用江新停的洗脸盆洗了脚。
其实最初知晓江新停婚讯的时候,Koi心情很复杂,他觉得他疯了,战队的前途固然重要,但犯不着用终身大事去换,就算江新停极力解释,他们是有感情的,可别人不这么想,大家只会认为是江新停用身子换钱,一点也不光彩。
不过在相处过程中,他发现程思稷这个人虽然有钱,但没什么架子,对江新停也舍得,而江新停也是真心实意享受这段婚姻,他算是放下心。可后来在江新停最难的时候,程思稷没多挽留就放了手,像扔烫手山芋似的。如今江新停好不容易刚过上正常的生活,他又出现搅浑水。
Koi心里冒火,故意从两个人中间穿过,用力撞了一下程思稷的肩:“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