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是有的。”蒋少野看了他一眼,似乎非要从他的眼神里探究一些什么东西出来,旋而又笑,补充道,“都过期了。”
林改想了想,又问:“你习惯……这个牌子吗?”
看这小表情,心里大概又在摆迷宫呢。蒋少野故作深沉地问:“你习惯这个牌子吗?”
林改没料到他会反将自己一军,脸色阵红阵白,也不答话。蒋少野本是为了逗他,结果见他沉默,自己却也没来由沾了点不爽。
该不会林改以前,还真用过这个牌子吧。
他闷了脸,一把拿走这几盒安全套,又重新换了另一个牌子的扔进来,还顺便挑了好几种润滑剂。
“这都什么啊……”林改虽不想再仔细瞧,但这一回的包装可显眼多了,耀武扬威地摊开在烧鹅的保鲜袋上,个个玫红色,似乎是带凸点、螺纹、还有各种香味的。他低声:“这我都没试过,行不行啊……”
蒋少野的心情立刻愉悦起来,“试了才知道嘛。”林改真不吃逗,脸色越来越微妙,他看得心痒,伸臂去揽他腰,正还有满肚子骚话想说,却被一个意外的声音打断:“蒋少野?”
林改猝然抬头。
楚琴在他们身前立定,笑着招呼:“真巧啊。”
蒋少野也笑一笑。林改仓促间也说:“晚上好!”他下意识想躲避,可是蒋少野毫不知情地搂着他的腰,结实的臂膀让他躲也躲不开。
楚琴身边还有个拎着购物篮的男人,身高与蒋少野差不多高,容色温和带笑。蒋少野对林改介绍:“这是陈朔。”
陈朔朝他们二人礼貌地点了点头。
楚琴的目光落在林改的腰际,“听说你们结婚了?老周还说,你预备要请客的,说好了三瓶茅台。”
林改吃了一惊,闷声对蒋少野说:“我怎么不知道?”
蒋少野吹了口气,只低笑,“请客没问题,茅台自己带啊。”
陈朔在一旁说:“恭喜你们。”
“客气。”
楚琴的目光继续下落,落在了那几盒安全套上。明明他没有说什么,但林改偏感觉窘迫异常,往旁边一侧身,终于甩脱了蒋少野。楚琴开了口:“还有烧鹅吗?我们也去买一点。”
蒋少野回答:“有,在那边。”
楚琴微微一笑,牵起了陈朔的手,便与蒋林二人擦肩而过了。
林改鬼使神差地又回过头去,却见他们相牵的手很快松开,楚琴走在了陈朔的前面,脊背挺得笔直,使他显得更高挑,更从容。
林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只一个字。
€€€€“江”。
他脸色一变,当即摁断了,再把手机塞回衣兜里,攥得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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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说它小了!
第26章 26
回到家中,林改继续在客厅看合同,蒋少野便去做饭。鲫鱼羹的香气渐渐浓郁地盈满房间,林改鼻尖微动,最后连心爱的科研也不能吸引他了。
蒋少野端着一盘青菜从厨房走出,林改这才发现,餐桌已经摆上了两荤两素一汤,在袅袅的热气之中,在那啤酒瓶盛装的玫瑰旁边,还插着一支小小的精雕蜡烛。
蒋少野摆好盘,便拿打火机随手将那蜡烛点燃。他还开了一瓶低度数的洋酒,给两人面前都斟上一杯。在他背后恰是酒柜与吧台,柔光扑朔,他穿着西装,眉宇沉静,真如把林改当做最尊贵的客人在服务。
“要关灯吗?”蒋少野似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只轻声问。
林改默默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将电脑收了起来,又去洗手。回来时,蒋少野已经坐下,正给他盛汤。
“尝一尝,和711比怎么样。”
尽管营造了这样唯美的气氛,但蒋少野一开口,还是随意到近乎开玩笑。林改在自己的小马扎上局促地坐下,端起雪白鲜亮的鲫鱼汤浅浅抿了一口,顿时眼睛发亮。
“好喝!”他立刻说。
蒋少野便笑了。“你的胃可比你的人好哄。”
林改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他已经顾不上了,如果说昨天的家常小炒只是蒋少野小试牛刀,那今天就是蒋少野铆着劲儿要征服他这个不知好歹的美国胃,林改一边吃一边赞叹:“你都是在哪儿学的?”
蒋少野说:“开酒吧嘛,什么都得学一点。”
林改想了想,“你为什么会开酒吧?”
蒋少野慢条斯理地给他夹了道青菜,“当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帆哥告诉我临江有家酒吧铺面要转让。”
林改抬眼:“是不是……”是不是你家里出事的那个时候?
可他不知道怎么问出口,语气踌躇下来。
蒋少野却笑,好像逗他一般说:“你知道我人生中,学会的第一道菜是什么?”
林改愣愣地问:“是什么?”
“西红柿炒蛋。”蒋少野说,“八年前,我酒吧开业后接待的第一个客人,我记得,是个看起来很疲惫的上班族,他半夜十二点到我店里,说,想要一碗白米饭,加一份西红柿炒蛋。”
“……酒吧也卖这个吗?”
“来者是客嘛。”蒋少野平静地说,“好不容易遇上第一个点单,我难道还能把他赶出去?”
林改完全不懂这些,只能问:“那你会不会做?”
“我当然不会。”蒋少野笑起来,“我波澜不惊地回到厨房,开着教程现学,最后做出来,倒也像模像样。€€€€我是不是天赋异禀?”
林改没有说话。他的目光里全是动摇的星星,被烛光映得明灭不定,就连蒋少野,一时竟也看不懂他的情绪。
“要凉了。”蒋少野指了指他碗里的鹅肉。
“蒋少野。”林改像小孩子一样将两根筷子攥在手心,攥得死紧,“酒吧刚开业的时候……是不是很难?”
蒋少野一顿,却先扒了几口饭,又从林改碗里抢过那一片鹅肉自己嚼了。林改当然不和他计较,单是默默地望着他。
“说很难,也说不上。没有酒吧的时候更难。”蒋少野终于开口,“我爸……失踪以后,有段时间,我只能接到短时的活。法院的判决下来,我家的公司、房、车全都变卖,债主催上门,我小爸被闹得受不了,还犯了一场心梗。
“帆哥帮我垫钱租了那个铺面,楚琴、周礼则,还有几个老同学,都出钱帮我装修到开业。€€€€啊,物流中心的工作,也是那个时候楚琴介绍的,大车执照可不好考。
“熬过最开始一两年,后来进账充裕起来,就好过得多啦。”
蒋少野还抬手在林改眼前晃了晃。只一盏清烛光,蒋少野大手的影子在酒柜墙壁间掠过,像海上的飞鸟。
“想什么呢?”蒋少野笑。
蒋少野总是在笑。可是他的每一个笑,都不尽相同。
“我,”林改想鼓起勇气,最后,还是白了脸,声音低了下去,“我本来也想帮你的,蒋少野。”
蒋少野却很自然地接话:“我知道啊。老周跟我说了。”
林改睁大眼睛。
蒋少野的神情疏阔,爽朗,仍像个毫无芥蒂的少年。可是林改却觉得痛苦,更吊诡的是,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痛苦,在蒋少野处是不受欢迎的。
楚琴、周礼则、张立帆,还有一些甚至名字都不需要提的老同学。他们都来帮助蒋少野。可是他林改在哪里?
他因为一些浅浅的尴尬,一些不知趣的自怜,在反复的辗转犹豫之后,还是没有及时地出现。
他在蒋少野最困难的那段人生里缺席了。
*
蒋少野很快吃完了饭,刚掏出烟盒,却又看了一眼林改的表情,没有拆开。
林改又忍不住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他们高中管得严,蒋少野虽然总跟人打打闹闹,但并没有碰过烟酒。
可是这样的话题,又好像很容易变形成居高临下的质问。
“我其实不在意。”蒋少野手拿着烟盒,在桌上一下又一下地转着,开口,“只是酒吧偶尔酬宾,我会想给你发个消息,让你回来看看。但是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也不想问,就算了。”
林改低下头,“……我也没有你的号码。”
蒋少野挑了下眉,安静片刻,却拿出手机,解了锁推到林改面前。林改看他一眼,伸手指一下下地把自己的号码戳进去,又按了拨打。林改的手机震动起来。
两人各自打字录入,像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沉默之中,林改轻声说:“我读本科的时候,每年寒暑假还都回来的。后来去了美国,就很少回家了。”
“我猜也是。”蒋少野笑,“你就算回来,想必也是家里蹲,不然你还能找谁玩呢?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好玩吧。”
又被他说中了。可是林改的心里,还是有微妙的不甘。他还能找谁玩呢?蒋少野明明知道,他的整个中学时代,根本交不到朋友,只有蒋少野愿意跟他玩,还接连带来了周礼则、楚琴他们。
可他不甘也没有用,十年前,是他自己要和蒋少野分道扬镳。
他放下筷子,轻声地说:“我吃完了,谢谢你做的饭。我去收拾吧。”
蒋少野看他起身收拾碗筷,摞起来搬到厨房去。自己面对着静静燃烧的蜡烛,沉默了片刻。
烛光,美酒,玫瑰,丰盛的大餐。却连一个脸红都没有赚到。
厨房里突然传出“哐啷”一声,令蒋少野眼皮一跳。他蓦地站起来朝厨房走去,“怎么回事?”
林改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盘子,正站在满地水渍和碎瓷中间,手中还拿着洗碗巾,无措地抬头看向他。
林改好像快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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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回顾下第三章 开头,后来我补足了一点点)
第27章 27
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盘子而已,可林改却一副天都要塌了的表情。
蒋少野叹口气,打开了客厅的顶灯,骤然明亮起来的光线让林改下意识地一缩。蒋少野拿了笤帚走过来,“有没有划伤?”
林改摇摇头。
蒋少野将碎瓷片扫净,林改又忙找来拖把拖地,再将碗筷重新洗了一过。一番忙碌,反而叫方才的尴尬气氛溶解开,蒋少野靠近的时候,便察觉林改的身体没有那么紧绷了。
林改已经偷偷擦掉了不多的泪水。
蒋少野忽然说:“你记得以前,王老师总罚我做卫生吗?”
林改想了想,“王老师罚过你好多啊。”
“是啊。”蒋少野撑着笤帚头,看着他洗碗,回想,“那时候你想让我赶紧做完,就会来帮我,我一边扫地,你一边摆桌椅。结果你弄得满身灰尘,还想去吃卤鸭掌,嘿。”
林改皱眉,“我帮你,就是为了一起去吃卤鸭掌的呀。”
“我倒也不嫌弃。”蒋少野说,“我可以喂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