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遇饿得前胸贴后背,意识也在涣散的边缘游走,他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隐约看到天际有些光亮,不知道是不是准备要天亮了。
休息了这么久,也该走了。
凌遇扶着树站起身来,往光的方向走去。
才走了几分钟,天上的光突然消失不见,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除了黑暗,只剩下不明生物的悲鸣声,鸟叫声,以及似鬼哭狼嚎的风声作伴。
凌遇不怕黑,他甚至早已习惯了在黑暗里生活,可现在光不见了,他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狗吠声,凌遇紧张地握紧拳头。
小时候父亲带他和阿弟去走亲戚,亲戚家养了一条恶狗,当时父亲带着阿弟跟亲戚炫耀去了,凌遇自己一个人被扔在院子里。
那条恶犬突然冲出来,眼看就要咬到凌遇,幸好操控恶犬的小主人及时地拉住了狗链。
可就在凌遇松口气时,小主人又故意放松了狗链,让恶犬再次冲到凌遇的面前,快咬到他时就把狗链拉住。
“伏地魔,冲过去!”
“咬他,伏地魔,快咬死他!”
“我去!”
“哈哈哈……小废物居然尿裤子了,哈哈哈哈……”
是啊,当时只有八岁的凌遇吓得尿了裤子,哭着喊了半天爸爸也没人来救他。
最后是阿弟第一个冲过来,一脚踹飞了那个小主人。
亲戚家见自家小孩被欺负,非要父亲道歉,结果父亲把凌遇的脑袋按照地上,给那小主人磕了几个响头。
阿弟在一旁气得又揍了那小主人几拳,把人家门牙打掉了,父亲这才急忙忙的把他们兄弟二人带走。
回去时父亲不停夸阿弟勇敢,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凌遇则被骂了一路的废物,丢人现眼的狗东西。
从那之后,凌遇一直很怕狗。
哪怕是家里养的那条金毛,他也怕的要死。
后来还是阿弟撒娇求父亲把金毛送人,他才逐渐走出被狗支配的恐惧。
当然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尿裤子了,但印在身体里对狗的恐惧依然无法消除。
凌遇浑身僵硬地看了看周围,林子里的光线太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脚下似乎踩了一根树枝,他马上把树枝捡起来防身。
要是那只狗敢冲过来,他一定会拼命。
他的命是用阿弟的命换来的,他绝对会不能把这条命再弄丢掉。
“汪汪汪……”狗吠声越来越近了!
凌遇双手握紧树枝,秉着呼吸,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口。
突然有一束强光从远处照射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也将他那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映得别样苍白。
凌遇只有一只耳朵能听见,但在极度恐惧之下,他的听力无法集中,从而错过了混乱的脚步声,以及那一声声竭尽全力喊出来的呼唤。
“找到了!”
“他在那儿!”
“凌遇!”
贺初棠用尽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狂奔到凌遇面前,将他紧紧地拥进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贺初棠在他耳边说了一遍又一遍,情动时忍不住在他脏兮兮的头发亲了又亲,“别怕,已经没事了。”
周围搜救犬还在叫,可惜凌遇听不清耳边的声音,那两条搜救犬不过被主人安抚之后,很快就安静下来。
田贤跑过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远远看到贺初棠和凌遇抱在一起,他笑着摇了摇头,识趣地站着没动。
一阵轻风拂过,撩动凌遇涣散的神经,理智渐渐被一个急促的心跳声唤醒,手中的树枝失控跌落在地上,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
“没事了,别怕……”
是贺初棠的声音,他来了。
凌遇感受对方的手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脑袋,仿佛恨不得把他这道单薄消瘦的身子揉进骨子里。
莫名的安全感包围而来,凌遇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双手却突然抖得厉害。
这个拥抱没有抱太久,贺初棠把浑身发软的凌遇推开,目光由上至下检查他的身体,焦急地问:“有没有受伤?”
凌遇茫然地摇摇头,他不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在做梦。
贺初棠居然出现了,还带着那么耀眼的光芒,不止为他驱散了黑暗,还用很担心的语气问他有没有受伤。
这是梦吧?
贺初棠不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对他这么温柔,肯定是梦,只有梦里才会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发生。
这时田贤走过来,喊了声:“凌遇。”
“田医生?”凌遇这才注意到,除了田贤之外,周围还来了好多人,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服饰,但看起来每个人都很狼狈。
不是梦!
这些人,该不会是来抓他的吧?
“是我大哥要你们来抓我的吗?”凌遇心里发慌,连忙甩掉贺初棠的手,身体不住往后退。
田贤看出他情绪不对,赶紧解释:“不是你大哥,他们是贺少请来的专业救援队,我们是来接你的。”
专业救援队?
凌遇又看了看那些人身上的衣服,才发现他们的手臂上都有个某救援队的徽章,再加上那条被牵住的救援犬,应该是救援队不假。
凌遇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眼前却失控地晃了一下。
贺初棠快步上前,将他扶住:“很晚了,先跟我回去。”
“我不要!”凌遇却站着没有动,“我不跟你回去!”
贺初棠拧眉:“为什么?”
“大哥要抓我回凌家,我不能被他抓住,他们会把我卖给一个老男人……”凌遇奋力转动手臂,终于成功把手从贺初棠的掌心里挣脱出来。
贺初棠还想再抓住他的手,但看他满脸抗拒,没敢轻易出手,只是轻声安抚:“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你别怕。”
可惜,凌遇半句话也没听得进去,退了七八步之后,他拔腿就跑。
“我才不要嫁给老男人,打死我也不要!”
还没跑出两步,凌遇脚下不慎踢到树枝,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栽了下去。
“凌遇!”贺初棠急忙上前把他扶起来,“摔到哪儿了吗?”
“不要碰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凌遇抗拒得很凶,好不容易甩开贺初棠的手,又一屁股坐回到地上。
贺初棠还想拉他一把,不料凌遇手脚并用,踢打着他伸过来的手。
“你走开,走开!”
贺初棠还想上前,田贤出声制止:“贺少,让他冷静一下。”
贺初棠拧眉:“他这是怎么了?”
田贤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果不其然,凌遇踢打了几下之后就使不出力气了,就这么蹲坐在被雨水腐蚀过的泥地上,将身子蜷缩起来,用自己的双手紧紧的把自己拥抱住。
今天在林子里他不知摔了多少跤,膝盖早就磕破了,手掌也擦破了皮,只是他身上全都是泥巴,伤口并不明显。
但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足够叫人心碎。
贺初棠实在于心不忍,就想走过去拥抱他。
不料凌遇突然抬头,瞪了他一眼,愤愤然道:“我不想再叫我阿弟保佑你了,你总是欺负我!”
贺初棠愣了下,脱口而出:“对不起。”
他试探性的走过去,蹲在凌遇身侧,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凌遇肩上,“之前我对你做了很多混账事,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这回凌遇没有抗拒他,但也没有看他一眼,下巴抵在膝盖上,眼中尽是黯然:“你放过我吧,我不好玩的。”
“不玩了。”贺初棠语气温柔,“我想来真的,想对你好。”
凌遇微微怔住,抬头看向他的俊脸,忽而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没说什么。
天鹅肉好吃,可终究不属于他这只万人嫌的癞□□。
贺初棠还想再说什么,凌遇的身体突然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贺初棠心口一窒,伸手扶住凌遇的身子,回头喊了声:“田贤!”
田贤冲过来,先给凌遇检查身体,片刻后松了口气,边给他处理明显的伤边说:“身上有很多擦伤,但看起来不严重,不过发烧了,先把他送回去。”
贺初棠不再多言,把凌遇打横抱起。
半个小时后,直升机落在了鹤先山庄停机坪上。
贺初棠将凌遇抱下来,接着一路狂奔到停在外边的专车。
田贤也跟着上了车,坐在副驾座。
从停机坪到别墅开车需要几分钟时间,贺初棠紧紧地搂着凌遇的身子,脸色阴沉,脑子里一片混乱。
车子开动,他抬头问:“你知不知道凌遇说的商业联姻是怎么回事?”
“这他没跟我细说,”田贤道,“不过以凌家的手段,一旦决定要把凌遇卖掉,那绝对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当年他姑姑也经历了一样的事,最后被逼得登报跟凌家断绝关系。”
说话期间,田贤抬头看向漆黑的天际,思绪飘远了。
他记得那天凌家派了八个保镖过来,为了逼凌淼就范,他们抓住凌遇,把凌遇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打得凌遇连痛都喊不出来。
凌淼没办法,就跑到了天台上,以死相逼,但还是没用,那些人根本不讲道理,要么嫁人,要么从12楼跳下去。
后来警察来了,田贤的师哥、也就是当时凌淼的男朋友江良川带着凌淼一起去了国外,而从那之后,田贤就再也没有见过凌遇了。
回忆起这些陈年往事,田贤眼中有些伤神。
也不知道凌淼和师哥这两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而凌遇自己一个人在国内生活,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田贤回头看向倚在贺初棠怀里昏迷不醒的凌遇,无奈笑道:“那天我看到凌遇来参加节目,我还以为他终于找到想要做的事情,没想到是为了逃婚。”
贺初棠垂眸,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人儿,陷入了沉默。
不多时,车子缓缓地开进别墅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