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机显示,宋澄愣了愣,连忙接起来:“班姐。”
班云芳哎了一声:“宋澄,你现在在家吗?”
宋澄:“嗯嗯,在呢,有事吗?跟秦雾年有关?是不是秦雾年出什么事了?”
越说他声音越紧张,班云芳连忙打断他:“没有没有,跟秦雾年没关系。那个……是我这边有点事,宋澄,我这来了两个人,他们说是你爸的下属,你爸想跟你见一面。咳,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骗子,要不,你跟他们聊聊?”
宋澄愣愣的。
他爸?
他还有爸?
虽然有点无情,但这真的是他的第一反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班云芳还在等他的回答,有点疑惑的摸了摸头,他说道:“好的,班姐,你把手机给他们吧。”
闻言,班云芳走出去,看着那俩陌生的面孔,班云芳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然后轻声说:“这是宋澄,他想跟你们聊聊。”
两个人一个年轻点一个老点,老点的那个接了手机,然后对着听筒说:“你好,宋澄少爷,我是宋先生的秘书,我姓洪,您还记得我吗?”
宋澄很老实的回答:“不记得了。”
洪秘书笑了笑,“毕竟那时候您还小,不记得也正常。是这样的,宋先生最近都在这边谈生意,他想跟您见一面,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呢?”
宋澄握着手机,顿了顿,他问:“见我干什么?”
洪秘书微微一愣,“您是宋先生的儿子,见您当然是想要关心您。”
宋澄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回答。
*
拍摄间隙,秦雾年躲在车里吹空调,听宋澄说完,秦雾年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他是该愤怒,还是该惆怅,还是该欣慰?
完全不知道啊。
宋澄从没说过他爸爸的事情,他去调查宋澄的时候,得到的信息也基本都是妈妈跟舅舅的事,爸爸一笔就带过了。
他爸叫宋司岳,和他妈结婚没几年就离婚了,那个时候宋澄也就三四岁的样子,抚养权在他妈手里,后来他妈沈敷丽去世,宋澄的抚养权又到了舅舅手里,从头到尾,宋澄的爸爸基本没怎么出现过,好像他从不参与宋澄的生活。
但这是秦雾年的猜想,他也不确定,万一人家只是低调呢,万一他只是人不回来,但是还经常给宋澄打电话或者送礼物呢。
秦雾年一脸懵逼,宋澄还在问他:“你说我要不要去见他?”
过了一会儿,秦雾年问:“你想见他吗?”
宋澄有些苦恼的说:“不知道,我不记得他,也对他没印象。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事?”
秦雾年摇头:“没有。”
摇完头,他又有点心虚。
虽然没说过,但他至少知道他爸妈是离婚了的,可要是现在告诉宋澄,那宋澄不就知道他调查过他了。
他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好在宋澄正在纠结中,没注意到,须臾之后,宋澄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去见一见他。”
秦雾年:“要是他过去对你不好怎么办,你不怕想起来以后会后悔吗?”
宋澄眨了眨眼:“应该不会吧,我对他都没有印象。大不了我就坐在那,看他想说什么。”
秦雾年又沉默了两秒,然后,他说道:“带上李尚治,别单独去。”
李尚治是他另一个助理,最近一直担任宋澄的司机,笑了笑,宋澄应下来,“知道,放心吧。”
秦雾年听了,却没法做到。
宋澄出去见面的时候,秦雾年就拿着手机,坐在小马扎上等回信。
小赵把电风扇搬到他对面,不禁有点无语:“秦哥,人家是去见爸爸,您也不用这么紧张吧。”
秦雾年:“你懂什么,那么多年没出现,就算宋澄说对他没印象了,那也是他父亲,不是说没感觉,就真的没感觉的。”
现在小赵也知道宋澄失忆的事,仔细想想,小赵也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印象这种东西,太虚幻,说不定见面以后,这一刺激,就有印象了。
可惜,小赵的猜想并不准确,坐在餐厅里,看着自己对面的中年男人,都面对面了,宋澄也还是跟之前一样,完全没印象。
宋司岳今年都五十多了,有宋澄的那年他就已经三十岁,现在更是年过半百,虽然头发没白,但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些老态。
就跟那些上了年纪的董事长差不多,宋司岳给人的感觉很威严,他和宋澄互相看着,谁都没立刻说话。
过了一会儿,宋司岳说了他的第一句话:“既然回来了,有些事你也该学起来了,我准备过几年就退休,把公司交给你。”
宋澄看着他,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
“什么公司?”
宋司岳皱起眉:“能是什么公司。”
过了一秒,他好像明白了,“你是不是还在怨我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我说过了,我很忙。我赚的钱最后不还是都给你吗?我挣下来的家业,现在全是你的。”
发现宋澄的表情没变化,他顿了顿,有些生硬的说:“我已经离婚了,家里没有别人,你不用担心别的事。”
宋澄:“你想让我去继承你的财产?”
非常平铺直叙的一句话,也非常直白的一个事实,却把宋司岳刺激的生气起来,“我想让你跟我回家!你说说你,有你这样的孩子么,那么大的人了还玩离家出走,我是你爸都找不到你,你舅舅也是,让他养着你,最后把你给养丢了,我就没见过他这么不靠谱的人!”
听到舅舅这两个字,宋澄条件反射的皱起眉。
宋司岳说到一半,发现宋澄的表情突然变了,变得特别陌生、也特别抵触,宋司岳愣了愣,指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其实,他本来就没有立场说这些话。摆出一个家长的态度,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因为之前宋澄的态度比较好,他就觉得他可以这么做,而看到宋澄现在的表情以后,他才一下子反应过来,宋澄已经不是小孩了,他这样说,只会把宋澄越推越远。
嘴唇抖了抖,宋司岳觉得有点难堪。
宋澄是他唯一的儿子,年轻时候他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年纪大了,尤其是宋澄离家出走以后,他才意识到,他还真不能没有这个儿子。来之前,他是想要跟宋澄修复关系的,可现在,他好像又搞砸了。
“我……”
想着是要说几句好话,但真的说出口以后,他说的还是责怪:“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事你不能跟我说,你告诉我,我给你解决,用得着离家出走吗?”
宋澄看着他,他没说话,而他的脑子里,突然多了一段记忆。
不是梦,也不是短暂的几分钟的片段,这一次,是真的一段记忆。
冬末春秋,街上的玉兰花已经开了,小小的孩子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他都不认路,却还是努力的辨别着方向。
走了很久很久,他才来到人比较多的地方,而周围人看见他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出来,都忍不住看向他,有的人还想过来,问问他是不是走丢了。
而他看见这些人以后,却不敢停下,而是加快脚步,远远的跑开了。
天气还很冷,风刮在脸上像是要割下一层肉,冷,饿,疼,但最多的,是害怕。
小孩子分辨不出太多的情绪,只能归结在某一类当中,在冷空气里奔跑,小小的身体早就超负荷了,如果他停下,他就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像是破风箱一样,但他没停,他还在街上张望着,终于,他看到了他想找的东西,眼睛一亮,他跑过去。
这时候的街上还没有专门的营业厅,连手机店都特别少,但是每一家百货商店都提供临时打电话的服务,他跑到这家百货商店门口,紧张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然后对柜台后面的阿姨说:“我想打电话。”
看见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那个阿姨只稍微诧异了一下,然后就把钱接了过来,她没想着报警或者是找家长之类的,那多麻烦,反正这小孩知道该打给谁。
接了钱,她就继续看电视了,小宋澄迫不及待的拿起桌面上的听筒,他太矮了,连按数字,都要高高的踮起脚,好不容易按完了,听着听筒里传来等待的嘟嘟声,宋澄的喉咙已经开始有堵塞的感觉。
而在电话通了以后,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宋澄的眼泪更是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他知道哭着说话不容易让人听清,所以他一边擦眼泪,一边对着听筒委屈的叫:“爸爸……”
“爸爸,你能不能来接我?”
眼泪越擦越多,宋澄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对着听筒哭起来:“我想跟你住,爸爸,你接我走吧。”
假哭的小孩会让人烦躁,但如果孩子真的哭了,而且是委屈的嚎啕大哭,那种让人恨不得立刻把他抱起来,把全世界都送给他的冲动,是个人都有。
连柜台后的女人都惊讶的转过了头,但听筒里的男人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你又闹什么?我都说了我很忙,你再哭,你舅舅就不要你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激起了我的母性光辉……
很意外,原来我也有这东西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四章
这一瞬, 记忆中的宋司岳好像跟眼前的宋司岳重合了。
两道声音,一道苍老一点,一道年轻一点, 但语气、声调,完全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么多年, 没有丝毫改变。
说完了半天, 宋司岳都没听到宋澄的回答, 反而还心不在焉的看向了窗外,他不禁有些不满。
“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宋澄这才转过头,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宋司岳身体一僵。
平心而论, 宋司岳不是什么好爸爸,但他也没有差到极点, 真的就把自己的儿子当做空气处理。一年里,总有这么两三天, 他会想起自己还有宋澄这么一个孩子, 想起来之后, 他就会给宋澄发信息, 或者打电话,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年纪小的时候, 宋澄对他还好, 问什么就答什么, 很礼貌,而他也听得出来,每次接到他电话的时候, 宋澄其实都是有些开心雀跃的。
至于这一点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宋司岳不记得了, 他就记得, 突然有一天,他真的出差了,经过这个城市,他联系了沈家,想见见宋澄,他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小舅子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只是他不愿意让宋司岳进到家里来,而是在外面给他们安排了一顿晚餐。
宋司岳不怪他,毕竟他跟宋澄的妈妈是感情破裂才离婚的,两家早就跟陌生人一样了。老实说他也不在乎,他是有抱负的那种男人,不像某些人总是利益至上,只要有好处,谁的大腿都能抱。他跟沈家最后的一点联系只在宋澄身上,而一顿晚饭的时间,就足够他完成作为父亲的责任了。
那天的餐桌上,也是这样,他放低了身段,摆出一个慈爱的态度,想要好好关心一下这个好多年没见面的儿子,而宋澄就坐在他对面,礼貌的、静静的看着他。
有时候他会想,要是他真的是那种一点良心都没有、缺德到家的父亲就好了,那他就不会被宋澄轻轻的一眼看到恐慌了。
晚饭是怎么结束的,他不记得了,他就记得那天回去以后,他坐在酒店里沉默了好长时间,将近凌晨四点,他才终于睡着。
那天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作为宋澄的爸爸,他失败的特别彻底,心里升起羞愧又难受的感觉,持续了好几天都没有消失。
都已经认出自己的错误来了,那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他照常登上飞机,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继续忙碌工作,继续应付后娶的老婆,继续在酒桌上跟别人谈笑风生,忘了宋澄,也忘了这些天的羞愧难当。
宋澄是十九岁离家出走的,他是在宋澄十六岁的时候去看望他的。父子连心这种东西可能真的存在,明明那么多年都没见过了,但宋司岳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宋澄的变化和不对劲,只是他没有问,就跟那些羞愧一样,没几天,就有意识的忘掉了。
他可能也是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事。
然后就是在宋澄十九岁的时候,往年他发信息,最多不超过三小时,宋澄就会回复他,用那种谁都挑不出错的口吻,可这回超过三天了,宋澄都没回复他,打电话也没人接,宋司岳狐疑的打给沈寒疏,这才得到了一个答复。
宋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