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供玩赏 第29章

无需对奴隶增加多余的束缚,任何人,只要站进去,每一处关节就好像被钉住一般。

丁谢东将阮€€从刑架上解救下来时,阮€€承受不住地跪在地上,他一面发着抖,一面去拽自己的裤腰,仿佛很不堪地把头埋进臂弯里。丁谢东只好转过脸,等他把裤子提好。

打开禁闭室的那扇门,站在门口,还是选择主动问他:“要走吗?你可以走。”

毕竟玩得再花,贺品安都得遵纪守法。阮€€想走,只要他开口说出来,贺六没有不让他走的道理。

阮€€累得口干舌燥,他张开嘴,却没发出声,在片刻怔愣后,迈开步子,自己走了进去。

那张小小的脸,像一张干净的油画布,眼泪、汗水和血渍成为了颜料。

丁谢东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位没有血缘的弟弟,是贺品安将他们的生命连在一起。

“不用怕,屋顶有换气扇。”他说,“闭上眼睛,除了先生,什么也不要想。他绝不会不管你的。”

好,好。阮€€低下头,无声地应答着。他看着那扇门被关上,光被拦在外面,他的眼泪被黑暗吞没。

别把我留在这儿。求求你了,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他默默地想着,世界是坠毁的飞机,在这棺材里,与他一起破碎了。

客厅里,贺品安一连抽了几支烟。丁谢东出来时,那烟还在徐徐地燃着,续起一截烟灰。丁谢东不假思索地走上前去,伸手去接。他摊开手掌,那一刻,猩红的火化作了灰,扑簌簌抚过他的掌纹。

说实话,有点烧得慌。他的手腕晃了一晃,很快又定住了。

贺品安兀自抽着,不急不缓地将烟灰弹在他手里,这样抽了一会儿,才抬起眼,朝他扬了扬唇,用沾了烟味的拇指,细细地摩挲他的下巴和嘴唇。

一股不可遏制的酥麻,顺着尾椎爬上了后脑,丁谢东情难自抑地跪下去,显出不知所措。

“明天就走?”

“是的,明天就走。”

丁谢东目光闪烁,显然,他没想到贺品安会跟他聊这个。

“几点的飞机?我送你。”这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丁谢东无法拒绝,也不愿拒绝。“上午十点,”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看向禁闭室的方向,“可是……”他原以为贺品安会问一问那男孩的情况。贺品安比他更加熟悉那羸弱的躯体。一个刚入圈的孩子,被弄过之后又在封闭空间内被放置,实在无法不叫人担忧。

“你想说什么?”

丁谢东指了指一旁的背包,背包上还挂着海绵宝宝的挂件。他说:“禁闭室里的男孩儿,是您之前提过的那个小朋友吗?”

“是他。”

贺品安没有发火,但也并不是喜悦的样子。丁谢东只好迂回地说:“他很特别。”

“是吗?哪里特别?”

此情此景下,丁谢东听到贺品安的问话就背后发毛,因为他还不能明白贺品安究竟想要怎样的答案。于是,他斟酌着开口:“……特别,不懂事儿?”

这是个贬损之中带点俏皮的回答,丁谢东希望能借这句话缓解一下几近凝滞的氛围,况且这也确实是他的心声€€€€在他第一眼看到那孩子不顾场合地往主人腿上坐时,他心中已然有了这个念头。

贺品安皱起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一些。可他却没有接丁谢东的话。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说:“我想过了,你走之后,我身边也不必再留什么人。一切就到这里吧。”

墙上挂钟的指针“滴滴答答”地转着。过了很久,丁谢东都没能消化那话中的意思,默默地失神。

“我觉得,自己似乎到了该停下的时候了。”他缓声解释着,做个手势,使唤丁谢东起来。丁谢东便乖乖地坐到他对面去。他和丁谢东说话,那么平和,不带任何压迫感,如同他们过往经历过的许多次恳谈。

丁谢东在懵然中红了眼眶。他说:“主人,为什么?”

贺品安决定好的事,往往很难再被改变,因而他不能说出什么挽留的话,只好问问缘由。

“这想法我早几年就有了,只等一个时机罢了。眼下你也要离开了,我对过来短圈的奴更没有半分兴致。我想,这就是我在等的时机。”贺品安在叙述自己的人生时,平静得就像与自己毫不相干似的,“对于这件事,我好像玩够了。就像反复走入同一个迷宫,起初还需要摸索着向前,现在我已经可以在里面闭着眼倒退了。”

从那句“你也要离开了”开始,丁谢东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淌。起先他已接受了离开贺品安这个事实,因而在感情上显出了许多麻木,可当贺品安表示将要给自己的“虐恋史”画上句号时,作为其历史的一部分,丁谢东有种被割舍,乃至于被抛弃的刺痛感。

“楚楚他们知道了吗?”抱团取暖是人类的本能。

“他们早晚会知道。”贺品安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无论他们知道与否,我相信,他们的未来都会过得很好。”

这是丁谢东从未设想过的情况。然而,当他沉下心来细想,一切似乎正如贺品安所说的那样。贺品安的奴隶,总是会被安排上一条顺遂而明朗的道路,途中兴许有几番小小波折,可回过头时,贺品安永远在那儿。他们的心智已被磨砺得无比坚韧,又怎会轻易倒下?

看丁谢东仍旧哭丧着脸,贺品安抽完最后一口烟,扔掉烟头,同他说:“我又不是要死了,也不是要跟你们从此断联了,何苦哭成这样。”

“我不想走了,主人。”

“你走与不走,结果都一样。”

丁谢东还是不愿相信。一个不肯相信现状的人,善于寻找各种理由,以此获得踏实感。

他将目光再度投向禁闭室的方向,问:“那里面的小孩儿呢?您打算怎么办?”

贺品安竟也随他看了过去。

在走廊的那一边,那个小小的灵魂,已经被他蹂躏得脆弱不堪,已经被他锁在了狭窄的囚笼里。除了等待他的解救,恐怕再没有别的指望。而在此之前,他已经让步了太多。

贺品安最终还是没能回答丁谢东的问题。关于阮€€,他还没有想好答案。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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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贺品安有白骑士情结。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论断时,楚楚刚满二十三岁,那女孩儿有一副老成的性子,说话也一板一眼的。那时贺品安刚迈过三十岁,一表人才,经验丰富,在虐恋市场上尤为吃香。有太多人来找他,他一边觉得自尊心被大大满足,一边觉得自己如同一件商品。当然,那些奴隶也是商品。他们是搭配销售的。这想法困扰了他许久,让他不痛快。

二十三岁的云楚楚,最大的优点就是安静。她是贺品安所见过的,最耐得住寂寞的人。很多时候,她可以只做一尊会呼吸的雕像。没有妒忌,没有抱怨,没有委屈。

他们的关系很纯粹,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贺品安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最接近他所认为“商品搭配”。

自懂事起,云楚楚就意识到了自己sub的倾向,长大后,她觉得自己应当找一个dom,而贺品安在做dom这件事上实属天赋异禀,她就找上了贺品安;而贺品安呢,他喜欢结交有特质的人,云楚楚的特质再明显不过,那女人来找他,他也并没有拒绝。

他们在一起不到半年,云楚楚就对他说:“我觉得您是个自恋的圣母。”那是他们的恳谈时间,贺品安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享受着云楚楚带来的安静,正当他百无聊赖地咬滤嘴时,云楚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贺品安感到猝不及防€€€€这突如其来的感觉,正如同他好好走在路上,有人一个箭步上前,甩了他一巴掌。

恳谈时间,只准说话,不准动手。

那时他还年轻,他意气风发,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一举一动里还透着些任性与稚气。他不能打云楚楚,就恶狠狠地瞪她,那眼神里一股要把人千刀万剐的劲儿,云楚楚于是不得不改了口,和他提起白骑士情结。

“您喜欢做别人的救世主,对不对?”

“我从没这么想过。”

“您撒谎,在恳谈时间隐瞒自我是可耻的。”

“助人为乐是传统美德,我拥有这种美德,而我刚好又是个dom,难道这也有错?”

“您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只想知道,拯救他人会为您带来快感吗?”

“……我们需要就这件事展开讨论吗?”

“当然。当我发现您具有这种情结时,我其实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

“我恐怕自己得不到您的喜欢。因为我无法满足您这方面的需求。我不需要您的拯救。”

彼时贺品安藏了一肚子呛人的话,可他觉得说了没脸,他就生憋着。

他想说,你放屁,你说这话时,压根也没期望着得到我的喜欢,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那会儿,他想着,这人知道得太多了,他总要找个时间甩了她,这时间一推再推,转眼竟然已过了七八年。

曾有那么一瞬间,阮€€以为,自己真要死了。他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就好像从没有来过一样。他不是一个值得别人留恋的人。也许很多人喜欢过他,这是因为他惯会讨人喜欢,这是他的一项生存技能,倘或他不具备这项技能,他是无法在这世上活下去的。毕竟他是从出生起就被抛弃的存在,为此,他还需要收集很多很多爱。尽管这些爱,短暂,单薄,或许并不能称其为爱,可没有却是绝对不行的。

热腾腾的火,正在脏腑里烧,慢腾腾地,仿佛烧出了烟,一点点地卡住他的喉管。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阮€€生出了最极端最阴暗的念头。他想,大不了一了百了。那些爱,他一概都不要了。反正那些都不是真的,都是他骗来的。

不对,他还有妈妈€€€€阮恕爱他,然而阮恕的爱是一种紧迫的爱,那爱让他无处可逃。正是那爱,让他十数年来,不敢走错一步,唯恐自己将这爱辜负了。

叔叔,贺品安,他优秀成绩单里,唯一的,最大的错误。他迷恋上了他,在他循规蹈矩的生活里,因此他偶尔会觉得,自己已经背叛了过往的一切。

尽管如此,贺品安也并不会爱他。阮€€心里清楚,自己的把戏并没有多么高明。贺品安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正在于贺品安比任何人都更可恶,贺品安一定要拆穿他。贺品安从不肯受他的蒙蔽。

等到手脚发冷的时候,阮€€才想起呼救,他后悔自己没有早些求饶,明明开口喊叫了,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感到昏昏欲睡,却绝不肯就此合眼,他怕自己一没留神,真走上了一了百了的路。后背的汗让衣料和皮肤紧紧黏在一起,抬不起手,他便用指尖去抠挠大腿,咬紧牙关时,他分明尝到了血的味道。

那一刻,他想到贺品安把他抱在怀里。那个宽大的,引人沉沦的怀抱。贺品安曾俯在他耳畔说过,他说“不忍心”。贺品安也对他说过喜欢,即便贺品安早已识破他只是个小骗子。

贺品安是最残忍的人,贺品安给了他好多指望。

打开禁闭室的门时,阮€€直挺挺地朝贺品安倒过来,浑身上下湿得像被雨淋过,嘴里嘟囔着什么,一句也听不清。他栽进贺品安怀里,湿漉漉的发梢扫过贺品安的颈窝。因为太痒了,所以只好把他拿开。

把人丢进浴缸里时,不可避免地脱掉了那人的衣服。贺品安看到阮€€布满抓痕的大腿,青紫色的血痕掠过白白净净的皮肉,他伸手把住一条腿,翻来覆去地看过。阮€€还迷糊着,不知道谁在弄他,挣了挣,要躲,发觉躲不开了,就在迷糊里低低地哭。贺品安于是把手放开了。

蹲下身,用手舀了一€€水,泼在阮€€脸上。一次不成,又泼一次。

身上一时冷一时热,阮€€一劲儿在水里发抖。

他被贺品安闹得不行了,把眼睁开一道缝,第一句话问的是:“我死了没有?”之所以这样问是他笃定自己没死,贺品安把他放出来了,他非要讲些可恶的话,来发泄肚里的怨气。

“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贺品安说道,阮€€听着,脑袋嗡嗡乱叫。

“……嗓子疼。”这是真心话,阮€€借着这个理由,在洗澡的时候,没再吭过一声。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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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他如愿赖上贺品安了,如愿在这男人家里过夜,只是情形比想象中显得狼狈了一些。

贺品安将阮€€安排在了客卧。他喝了三杯水,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叔叔,你气我让你没面子?”

“那种情况下,换了谁会觉得自己有面子?你做事根本不动脑子。”

“那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我不是为了这个生气。”

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贺品安坐在床沿,他坐在被里,眼睛朝被面上看,等了一会儿,才偷偷抬起眼,看贺品安。

“叔叔,我头好晕。”

贺品安用手背碰了碰阮€€的额头和眼睛,回他:“有点烫,不碍事。睡一觉就好了,睡吧。”

阮€€顺从地缩进被窝里,见贺品安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伸出手,用食指勾住了贺品安的拇指。

“我不会死的,对不对?你舍不得我死。”

“我不做违法犯罪的事。”

“好,那我什么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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