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撞的?”程让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淡淡出声问他。
他语气太平淡了,平淡得像是询问‘你吃了吗?’可机车男距离程让足够近,近的能看到他眼底蕴含的狠厉。
“听不懂。”机车男挥开程让的手臂:“说什么屁话呢。”
程让笑了下:“行。”
机车男以为程让又一次怂了,他也觉得这人没不怂的道理,毕竟他们十几号人在这里呢,程让只有一个人,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会知道不会吃这个眼前亏。
但可惜的,程让脑子不正常。
但凡正常,他当初都做不出和陆斯闻在一起又分手的事儿。
所以当程让把一瓶酒狠狠砸在吧台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些已经走到门口或者已经出去的动作一致地回过头来,不知道是谁还喊了一声‘我艹’,也就是伴随着这一声,程让捉住那人的手臂猛地用力扯了一下,死死地压制在了吧台上:
“不是你,那就当我认错人了,怨不得我,实在是你那辆车,和你看我的眼神让我太不爽了。”
机车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那碎了的半个酒瓶子已经像刀子一样地插进了他的右手臂。
“啊€€€€”痛到变了声音的叫喊让程让觉得刺耳,不懂一个男人叫得这么大声做什么,陆斯闻被刺的时候可是一声都没喊。
孬种!
孬种的手当然不会有陆斯闻的值钱,他伤得再重也不能代替陆斯闻,可孬种总要知道,知道那天的陆斯闻到底有多疼。
想到这里,程让笑了起来,这个笑配合着机车男的痛喊,显得格外残忍,他问了一句‘疼吗’然后握着酒瓶从刺入处干净利落地划到了手背。
那是一条比陆斯闻手臂上还要长的伤口。
他将陆斯闻的疼,双倍还了回去。
第12章 他说没关系,可我却很心……
这个晚上不管是对重生还是对程让来说,都是一场混战。
那么多人,他再能打也没占到什么便宜,邻居报警警察把他们带走的时候程让额头上的血流下来糊了一脸,看什么都像是蒙了一层红纱,左手臂好像脱臼了,动一下都疼得厉害,至于身上其余大大小小的伤,已经不算什么了。
疼到麻木了。
可程让觉得畅快,所以什么后果他都可以接受。
主要闹事人员都被拘留了十五天,半个月后程让从拘留所出来的时候额头上伤口的痂都快脱落了,他站在拘留所门口有点不知道往哪儿走,想抽根烟口袋里也没有,他就那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迈步往重生走。
日头有些大,大的他看不清前路。
猛男汽修已经重新开业了,程让远远就看到曹猛在忙着修一辆电动车,他似乎又胖了点,蹲着显得有些喘不过气儿。
程让走了过去。
“我艹。”曹猛看到程让出现,一下子起了身,速度过快,他险些没站稳:“你回来了?”
重生酒吧这事儿闹得这么大,估计整个小城都知道了,曹猛知道不是什么新鲜事,程让淡淡应了一声。
“怎么回事?”曹猛拿着工具走过来:“认识这三年连看你发脾气都没有,怎么就打起来了?这不像你啊。”
程让没应这句,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笑了下,问了两句孩子的事儿,说起孩子,初为人父的曹猛可有的说,一时之间也忽略了程让的事儿,程让听得很认真,听曹猛讲他换尿布是多么多么的厉害,冲奶粉拍嗝是多么多么地顺手,还有他媳妇儿是多么多么辛苦。
说了能有半个小时曹猛才反应过来:“我说太多了,你这刚回来,赶紧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吧。”
“好。”程让应了声:“曹哥,今天回家的时候你来趟酒吧,把酒窖里的酒都搬走。”
曹猛本来都转身往自己店里走了,闻言又回过头来:“你什么意思?”
“我要走了。”程让说:“去别的地方。”
“你要去哪里啊老板?”问这个问题的是周柘,现在不是上班的时候程让没想到他会在店里,回头看着他一脸震惊的模样难免有些意外。
“不知道。”程让笑了下:“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程让说完便回了店里,越过周柘身边的时候跟他说了句:“你进来我给你把工资结了。”
闹事被带走的那天,重生酒吧里面几乎被砸了个稀巴烂,程让没那个时间理会,原本以为回来以后还有的收拾,不然也没办法跟房东交代,可程让此时进了屋才发现里面干干净净的,除了比之前空旷了许多。
“你收拾的?”程让问周柘。
“我第二天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周柘担心地看着他:“你当时让我走就想着要干仗了吧?你让我走干什么啊,我留下来能帮你啊。”
程让笑笑:“再练练吧,你留下我还要分心顾你。”
说完这句话程让便上了楼,没一会儿又下来,拿了一沓现金递到周柘的面前:“这个月工资。”
不用数周柘就知道多了,他不肯要,程让就塞给了他:“我请个钟点工来收拾也差不多这个价,你都收拾完了,不能让你白做,也没提前跟你说我要走的事儿,多的算我的补偿。”
程让很坚持,周柘便接了,他有点舍不得程让。
十七八的年纪看待程让这样带着点江湖气儿的男人总是带有滤镜的,周柘也有,况且程让对他是真的不错,还帮他分析报考专业来着。
这是个好人,一个有故事的好人。
走的事儿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房东临时有事儿去了外地,得一周才能回来,因为之前的事儿闹得挺大,房东要验房,程让也只能等着。
等,其实是一件挺无聊的事儿,即便程让大部分的时间都挺无聊的,但没了店,没了事做,就更无聊了,他这才恍然记起那天晚上打架把手机也砸坏了,因为不常用,到现在也没想起来去买。
闲着没事儿便又去买了一部,去营业厅补办电话卡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便从补办变成办理新号,微信也没有再登陆,连APP都没有下载。
一些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的人,还是不要再看的好。
看多了,也容易想得太多。
而程让不想想太多,尤其是在这件事儿上。
房东回来的前一天程让为数不多能带走的行李也都收拾好了,他也有点没想到在这里整整三年,到头来一个行李箱也就足够带走。
他在小城里逛了一圈吃了一碗牛肉面,等回到重生的时候才发现店门前站着一个人,因为太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世界上真的有死而复生这回事。
只是走近了才发现并不是,不过也不怪他会认错,毕竟程让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小姨贺莎。
太长时间没见了,贺莎见到程让的时候都不敢认,愣愣地看着他许久,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然后像是终于确定一样的大步走了过来将他抱住了,程让下意识地想要挣脱竟然也没挣开。
十多年未见,小姨的力气比记忆中大多了。
贺莎的哭声响在耳边,程让却觉得犹如在做梦一般,正如他没想过陆斯闻会来,也没想到家人会来。
如果还能算是家人的话。
店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程让从小卖店买了两瓶水,把其中一瓶放在了贺莎面前。
贺莎坐在酒吧所剩为数不多的一张桌子前一直在打量这个店面,越看越心疼:“你这十年都是这么过的?”
“不是。”或许是太久没和亲人坐在一起说话了,程让有些不习惯,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我过得挺好的。”
程让的改变每一个见过他当年模样的人都看得出来。
“你变了。”贺莎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还没出国的时候你是所有孩子里最恣意那一个,活得潇洒坦荡,现在你这样……小姨当时要是没出国,你或许也不会成这样。”
从前的事情没什么好回忆,程让不想再提:
“小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一直在找你,是我在医院陪你外公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名叫陆白的人,他说认识你,给了我你的微信,可我怎么也加不上,就问了地址,来碰碰运气。”
陆白是陆斯闻的堂弟,他时常往医院里跑也正常,没什么稀奇的,那陆斯闻呢?小姨有没有碰到?
程让没说话,也没有询问一句外公怎么了,他不想回去的大部分原因都是源于那些所谓的亲人。
“你外公……”贺莎看着他,笑了笑:“没多少日子了,心脏的毛病,已经做不了手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
程让还是沉默,他没什么可说的。
“你外公立了一份遗嘱。”贺莎说:“把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给了你。”
直到这个时候程让才有了些许的反应,眼神里不是惊喜,而是困惑。
“你舅舅他们因为这个都闹开了锅了,但你外公他说什么都不改,遗嘱也做了公证了,等他走了,你只要签几份文件就可以拿到了。”贺莎伸手过来想要握住程让放在桌面上的手,可还未曾触及,程让却先一步避开了。
贺莎也没想到程让的反应这么大,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程让,到底是没问一句为什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你外公留下的也不算多,但那两套房子还是很值钱的,你拿了也能过些好日子。”
“小让,你外公是疼你的,他一直记挂着你,当初用那样的方式让你离开是不想你在那个伤心地待着,也不想你面对那些人,他们那些闲言碎语会影响你的,他是信你的,你的照片他一直都夹在他最常看的医学书里,每天都会看,你可是他最得意的小辈。”
程让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依旧沉默。
贺莎叹息了一声:“不过他要是知道让你离开还是改变了你,还是让你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或许他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贺莎的话把程让的回忆拉回了十年前在北城最后的那段日子,可才刚刚触及他就强迫自己抽离出来,没什么可想的,他也不愿意去想,他现在生活的的确算不得好,但也并不糟,比起那段日子,他自在得多。
“小姨想跟我说什么?”程让握住面前的冰水,瓶身已经结了一层冰雾,体温覆上去就凝成了水,顺着指缝流下来。
“小姨想让你回去。”贺莎说:“你不该在这里,你外公也很挂念你,回去好好生活,也看看他吧。”
程让闻言静默了很长时间,但最后还是摇了头:
“不了,他当年既然觉得我离开会更好,那我也没必要再回去,我过得挺好的,他如果真的担心,你可以让他放心,至于那些遗产,我不要。”
“你不要?”贺莎似乎不能理解:“小让,你外公都是为你好,或许是方式不对,也并没有改变什么结果,可你没必要为了跟他赌气而为难自己的,让自己生活得好一点你妈才能安心。”
“我妈死了。”程让说:“我好不好她也不会知道,再说我真挺好的。”
程让说完便起了身:“小姨,我挺开心你能过来的,但我明天就会离开这个地方了,可能没办法跟你多聚聚,抱歉。”
贺莎没想到程让会这么说,一时之间愣了一瞬,继而也跟着起了身:“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程让说:“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他这副样子贺莎不可能放心,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浪荡着,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这让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贺莎不可能放心,可不管她怎么说,程让似乎都没有改变心意的念头。
他是真的不想回去,真的对那个地方有阴影了。
贺莎并不觉得他冷血心狠,他们都不是程让,没经历过他那些伤痛,谁也没有资格来评价他。
“那我明天送你。”贺莎说:“至少让我送你去车站,十年前你离开的时候我不在,没有送你,这次至少让我知道你去哪里。”
程让只是被太多事情磨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剥开他坚硬的外壳,他的心还是软的,他清楚地感受到贺莎是相信他的,是真的在为自己好的,所以他也没有办法拒绝:
“好。”
送贺莎离开的时候,程让没忍住问了她一个问题:
“小姨,你在医院里有见过陆斯闻吗?”
程让和陆斯闻一起长大,双方家里人都是知道彼此的,只是贺莎有些奇怪程让为什么会特意提起陆斯闻,不过也还是说了:
“见过,不过他奶奶去世之后挺长一段时间没见了,来之前倒是碰到过一次,手好像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