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从晏知行微顿的手指当中接过那份文件。他细细地翻阅着,找到上面与艺术馆和游乐园相关的东西,平稳地道:
“我只需要管好我父亲留下的东西。”
他本来连沈家都不想要,只是不想看着它落在别人的手里。
借着头顶上微弱的光,晏知行盯着沈杳薄而淡的唇,他不动声色地直起身,拉开了一个安全又不疏远的距离。
“陈双订了位置。”晏知行说,“一起吃个晚饭。”
沈杳的手指摩挲在文件上,他的心情好像不错,微抬了下眸道:
“好。”
*
脚下是灯光辉亮的高楼,外面隔着门有钢琴声在流淌,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用璀璨钻石雕刻出来的花,安静的包厢很适合用来进行一场浪漫的约会。
在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安静空间里,晏知行开口道:“沈……”
“咔哒€€€€”
包厢的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晏知行轻皱起眉转过脸去。徐意白站在门口,温雅矜贵的模样,身后是表情有点慌乱的侍者。
这原本不只是两人用餐的包厢,剩下的椅子现在却被搬在了外面。徐意白淡淡地看了身后跟着的侍者一眼,他飞快地出去搬了把椅子过来,就摆在了沈杳的身边。
“杳杳。”徐意白自然地在沈杳身边坐下,拉过他的手,问道,“来我家的酒店吃饭为什么不和我一起?”
第80章 终生标记
徐意白的出现不让晏知行感觉到意外,又或者说是他刻意选的地方,他的视线平澜无波地望过去,开口道:“这样打扰别人用餐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
“是吗?”徐意白看着他,冷静地反问道,“你悄悄带别人的omega约会是件更没有礼貌的事情。”
他没有继续和晏知行争执,而是站起身,拉着沈杳一步一步地往外走。沈杳冲晏知行轻挑了下眉,像是有点无奈,但跟着徐意白走的动作却没有一点挣扎的动作。
晏知行没有追上去,他静静地从关上的门上慢慢收回了视线。桌边放着一个精巧的礼盒,上面别着一朵精巧的杏花,是沈杳送给他的。
他的表情冷淡,心里却期待着些什么。晏知行伸手打开,躺在里边的是一张舞团门票,周年汇演的日期就在后天。
晏知行把门票交叠起来,放进了自己左心房处的口袋。
徐意白最开始只是轻轻地握着沈杳的手,力气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加重,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原谅沈杳几次,又或许他这一辈子都要这样反反复复地度过。
拥有着名义上的丈夫称号,却只能痛苦地看着沈杳一次又一次地出轨。
徐意白感觉到沈杳顺从跟着他的脚步忽然停下,他跟着一起往他的目光方向看过去,他正盯着那摆在中央的钢琴看。
平日都会有人来演奏,如果客人有足够的信心,也可以上前演奏。
沈杳忽然紧紧握住他的手,问道:“我们当初在琴房见面时,你正好在弹的是什么曲子?”
“River Flows In You。”徐意白低头看向他,沈杳的眼神让他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过去,他牵着沈杳走到钢琴旁,问道,“你想听吗?”
“你教我吧。”沈杳却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他往后仰着头看向徐意白道,“拉着我的手。”
灯光流转在他们身上,徐意白站在他的身后,罩住沈杳的手,像曾经一样,手把手地教他弹钢琴。
徐意白弹琴的时候目光和平时不一样,琴声因为不便的动作会卡壳,但也就像是流淌着断断续续的溪流。
沈杳垂着眸,看着被按下的黑白琴键,低声地陈述了句道:“你让人跟着我。”
动听的琴声顿了下,徐意白静默了之下,他承认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在做些什么。”
“你可以直接来问我,我会告诉你。不过没关系,今天我的心情很好,所以原谅你的这次不听话,但别再找人跟着我,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的感觉。”
他突然变得大度的态度反而让徐意白变得有点不安,沈杳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钢琴上,催促地动了动手,示意徐意白继续。
手指再次按响在了琴键上:“徐意白,后天来看我跳舞吧,我给你准备了门票。”
“嗡€€€€”
不该发生的失误发生在了徐意白的身上,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一个模样。沈杳说的话与过去他给的惊喜发生重叠,在他精心准备的舞蹈背后,在徐意白最雀跃之际,沈杳提了分手,然后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那个戏码仿佛在重演,徐意白无法跨过横在他心口的大山说“好”。
“你在想什么?”沈杳把手指挤进他的指缝,与他紧紧地十指相扣着,一下子就猜中了他心中所想,“想过去的事情?”
“……”
“不会再发生了。”沈杳安抚着他,缓缓道,“你看到过我母亲的遗物,那里面有舞鞋,还有舞裙。我跳舞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我喜欢,另一半是因为她。她发生意外的时候有一场未完成的表演,那是为我准备的,我要重新完成它。”
“你会来看我的,对吗?”
沈杳从不喜欢说自己的过去,他就像只安静地躲起来舔舐伤口的小猫,不让任何人看见。徐意白的心脏骤缩了一下,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道:“我会的。”
徐意白站在沈杳身后,他微弯着腰,手上弹着温柔似水的钢琴曲,声音却没什么温度:
“沈复林买了明天的飞机票,他要走。”
“做你喜欢的事情去。”徐意白摸着他的脸颊,“让他死的话也有很多方法能压下来。”
*
清晨,沈杳穿着纯黑色的卫衣,头顶戴着顶鸭舌帽,遮住小半张脸。他坐进车子的驾驶座里,排气管起了阵油门的轰鸣声。
副驾驶上放着手枪和麻醉枪,关殊最后还是给了他这些东西,只是有条件€€€€沈杳漫不经心地往后视镜的方向望去,关殊的车跟在他身后,根本甩不掉。
沈杳低头看向手机,开车紧黏着红点的方向追了上去。去往机场的那一段路空得出奇,像是有谁提前替他扫清了一切障碍。
高架大桥之上,沈杳只看到了前面开着的那辆车。沈杳单手扶着方向盘,他的神色冷淡,用力地踩下油门,不要命地冲了上去。
两辆车齐头并行着,沈杳在一跃而上的瞬间猛甩车尾。
“嘭!”
高速行驶当中,他毫不畏惧地直接把车从侧边撞了上去,把沈复林的车挤压在最角落的位置逼停。
沈杳拿着枪下了车,他手上还拿着一把甩棍,面无表情的直接用力往车窗上一砸。硬挺的玻璃瞬间四分五裂,像是漫天飞花一样,四散地溅在了满脸慌乱的沈复林脸上。
车上只有他一个人,两个儿子他一个都没带。他没有想到沈杳的到来,惊恐又无助地道:“你不是……”
“我怎么了?”沈杳直接抬起手,用手枪枪口隔空对准了沈复林的脑袋,表情疑惑地问道,“我有说过要放过你吗?”
他不准备和沈复林讲废话,换手直接拿出麻醉枪,直接射在了沈复林的身上。沈复林的意识还在,身体却瞬间无法动弹。
沈杳用绳子绑住他的手脚,再用胶条缠住他的嘴,然后扯着他,把人推拽着拉到了自己的副驾驶座上。
他不管不顾那辆半废的车,直接开着窗往自己的目的地去。
“在我父母死后,我本来应该跟着你的身边,但爷爷说他年纪大了,膝下想有个人陪着,所以他把我从你身边要了过去。”沈杳边开着车,边突然开口,语气像是讲故事一样地平稳,“他养着我长大,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给我的东西也一直是最好的。我十岁那年,爷爷得了重病,他也要离开我。”
沈杳的眼前浮现出画面€€€€
因为重病变得枯槁的手紧紧地捏着他,那双灰白的眼里有太多情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每说一个字心电图就跟着跳动一下,像是仅剩无几的燃油在生命最后的尽头燃烧着。
年幼的他坐在病房冷硬的椅子上,表情跟老人说出来的一点点发生剧烈变化。泪水止在了眼眶里,在下一次无意识地眨眼时才掉下来。
十岁的沈杳明白了这世界上一个浅薄的道理。
不要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
“他挥霍掉了我的最后一丝信任。”沈杳低声道,“他为了沈家隐瞒了我父母的真正死因,让凶手就这样安稳地活着,但又因为内疚在临终之前抓住了我的手,告诉了我真相。”
“他告诉我真相又不希望我报仇,反而是为我准备了巨额的遗产,和送我离开的路线,一艘豪华的游轮,以及在一座安静海岛上的住所,足够让我非常富裕安稳地度过接下来的余生。”
“人是最矛盾的生物对吗?”
沈杳淡淡地问了句,却让沈复林猛地瞪大眼睛,心脏咻地一下坠到最顶端。
他曾经嫉妒自己的大哥能拥有他所有想要的东西,Alpha的身份,沈家的家产,包括和他们一同长大的沈杳母亲。
他盯着沈杳那张极度相似的脸,只想着作践他,但又在每次控制不住地拖延期限。
“完了。”
这是他脑海里仅剩的念头。
“就比如你,叔叔。”沈杳惋惜地叹了口气,“你那么蠢笨,那么自负,却因为嫉恨我父亲是个Alpha,能继承拥有大部分的家产,所以把谋杀做得那么天衣无缝。”
他对上沈复林的目光,像是看透一切黑暗面,了然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世界不公平,你是私生子你不公平,你生下来是Beta不公平,因为你是个Beta被很多人瞧不起不公平。”
沈杳不想要听到沈复林的一点声音,也不需要得到一点解释。他不在乎可恨之人到底有什么可怜之处,沈杳只要把属于他的恨还回去。
“你成功了,沈家只剩下了你,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沈杳缓慢地从胸口呼出口浊气,像是一切尘埃都落定,他冲沈复林轻笑了声道:
“现在我成功了,我只需要你去死就行。”
沈杳把车开进沈宅,他把车停在了那做小洋楼旁。他依旧把沈复林绑在车上,然后下车往那小洋楼里走去。
这里面比起他上次进来荒凉破败了不少,沈杳一层层地敲开门。
那些漂亮的Beta和Omega被沈复林找来时都是因为自愿,现在却像是朵朵颓丧的花,沈杳和他们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他只是给每一个递过张银行卡,让他们从这里离开。
有人哭着说谢谢,有人表情恍惚地接过银行卡,也有人怯怯地问他需不需要证人,沈杳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等人走散之后,沈杳从车后箱里取出一桶桶油,耐心均匀地洒落在了小洋楼周围。
沈杳听到了身后跟过来的刹车声,他没有回头,只是把火柴点燃,然后抛进了那油当中。
他曾有无数的机会逃离这处漩涡,却只是让自己深陷于其中,越陷越深,从不脱身而去。
他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火焰绽放般地冒起来,火舌燃烧着那一瓦一砖的建筑,倒影他沉黑的眼底里,掩去所有的黑暗。
看起来孱弱的Omega背靠在车上,拿枪抵着沈复林的脑袋,逼迫着不停颤抖着他的他看着这个画面。
关殊远远地看过去,猛烈的火光簇起来,映照在沈杳的脸上,像是要把沈杳也吞噬而进。
他的心跳忽然一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过去抱住了沈杳,他用结实的手臂把沈杳抱在了车头坐着。
“关殊。”
沈杳摸着他的脑袋,因为加入流鹰,关殊的头发被迫剪短,摸起来有点刺手。他抬了下下巴,示意关殊回头往身后看,那边才是真正的沈宅。
“我在这里的房间住到了十八岁成年,没有其他Alpha进过我的房间,你会是第一个看到我童年的Alpha。”
“想不想终生标记我,就在这里?”
终生标记意味着对一个Omega真正的拥有,彻底的占据,没有一个Alpha能抗拒自己喜欢的Omega在他的面前说这句话。
肾上腺素像是在一瞬间加速,关殊猛地搂紧了沈杳的腰,让他顺着车顶盖滑落了下来,紧贴住了他,几乎差点有在这边就强行吻住沈杳的冲动。
理智成功克制住了他的一切冲动。
坐在车里的沈复林听得他们之间的交流,他忽然挣扎了起来,他被沈杳用胶带捂住的唇当中发出强烈的“呜呜”声,却被车外的两人完全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