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千里特地找了一天来探望曲文夺,带来他喜欢的蛋糕与酒。
年轻总裁那张天然笑脸充满关切,问他身体是否无恙,幕后指使者有没有抓到,又言辞谨慎地指责治安局办事效率低下。
“看到您没事我就放心了,请您安心休养。有任何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曲文夺一口蛋糕一口酒,享受得美滋滋,“北先生这样讲我就不好意思了。玫瑰马与精英会成为盟会之后我完全没出过什么力,实在于心有愧。”他脸上倒是一点有愧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毕竟曲家跟您最近都经历不少风波,跟您的安全比起来其他都是次要的。”
曲文夺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想动我哪有那么容易,你放心,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直说!”
北千里看了看正在给他倒酒的阿善,微微一笑说道:“这样好了,我随后就把最近的活动日程送来,您要是家里待着腻了想出来透透气,我一定为您安排妥当€€€€老实讲,没有您的面子,很多事情都不大顺利。”
曲文夺相当受用,露出久安首席纨绔舍我其谁的模样,夸夸其谈。阿善就静静地看他表演。等北千里一走,便一心一意吃蛋糕了。
“那个‘乐园’项目,把菱山矿坑圈了一块,似乎已经开始了吧?”曲文夺问道。
菱山废矿区背后紧邻的便是裸露矿坑,长久无人打理,地表损毁严重,事故频发。年轻人娱乐主题公园的“乐园”项目,圈了其中一部分围了起来,清理垃圾,勘测,运建材,各种大型建筑机械已经开始不分日夜地工作。据说以后还会开辟专门的公交线路和主题酒店、度假村庄。
“嗯,看架势还挺急切的。菱山‘变废为宝’计划中的一环,市政厅因此而看得很紧。”
曲文夺看着盘子里所剩无几的蛋糕,意有所指地问阿善:“你说在久安,什么算是‘废’,什么又算是‘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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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趴在桌子上,对着网络教程练习默写。甘拭尘买给他的习字本已经写完了两本,一本是“黑狗、阿择”,一本是“甘拭尘、甜哥”。虽然现在流行电子作业本,但老派的甘拭尘始终觉得,一笔一划落实在纸上对掌握文字更有用。他也不要求黑狗学到什么程度,摆脱文盲身份就行。
黑狗其实觉得有点枯燥,但是甜哥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即使不乐意也忍着。
况且他跟阿择比起来好多了,阿择在隔壁苦学英文,语法记得头都秃了。一边哭一边说不学了,被甘拭尘罚抄两页英文字典。
写完今天的课程,黑狗将便携电脑上的视频切换到自己喜欢的影片,一边看一边等甘拭尘和红黛从书房里出来。
黑狗不大喜欢红黛。
以前甘拭尘还是“吴会计”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干什么都在一起,甜哥对他好,他也对甜哥有用。可甜哥现在有阿择,有白助理,有红黛€€€€而红黛还是跟他最亲密、最重要、最有用的那个人。
他甜哥既不经营武斗馆也没有帮派,自己脑子不好使,至今没搞清楚“货运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功夫比不上阿择更比不上甜哥。就连听话这项帮派成员基本素质,甜哥都不喜欢,总是问他:“难道我要你去死,你也二话不说就死吗?”他说是,甜哥就生气了。
后来黑狗就多了一项作业:想想自己要干什么,想干什么。
只是他思考了很久,依然还没想出除了“跟在甜哥身边”之外的想法。
书房门有响动,黑狗立即关了电脑眼巴巴望着甘拭尘出现。红黛没有久留,不到三个小时已经打算离开,看到他手边摊开的练习本,不由得对甘拭尘说道:“你简直像爹带孩子,管吃管住还要管习文习武。”
甘拭尘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送走红黛刚到沙发上坐下,黑狗立刻转移到他身边:“甜哥,什么时候给我活儿干?”
甘拭尘觉得他大概是把刚才的调笑当真了,问道:“为什么?歇着不好吗?”黑狗靠着他的大腿坐在地板上,晃动着脚趾头,刚冲完澡的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味道。
“想有用。”他抬头看甘拭尘,“对甜哥有用。”不然的话,他拼命要留在甜哥身边就没有意义了。
“等你学完了该学的东西,自然会有用的。”
黑狗“哦”一声,心里明白那一天会有点遥远,又说:“现在也想有用。”想了半天突然问:“甜哥要亲热吗?”红黛匆匆来匆匆走,他们也没有回卧房,那算起来甜哥应该是很久没有亲热了。
甘拭尘悄悄地把腿挪开:“什么?”
“打一炮,”黑狗瞄准他的裤裆,甘拭尘下意识地把衬衫往下抻了抻。“太久不/射/出来也不行,会憋坏。甜哥想亲热的时候,找我。”
甘拭尘按下黑狗的手,“你等会儿,我记得在武斗馆的时候跟你说过,不让八五和其他人跟你€€€€”
“甜哥不是八五,也不是其他人。甜哥要做什么都行。”
“亲热这种事不是跟谁都能做的,起码要很喜欢的人。”
“我喜欢甜哥啊,最喜欢。”完了黑狗又补上一句,“甜哥不想用手,嘴也可以,我还可以洗/屁/股,我都行的。”
甘拭尘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毕竟小狗的表情十分严肃认真。半晌过后才咬着牙自言自语道:“看来性/教育也要跟上了。”也不管黑狗懂没懂,按住脑袋转过去让他继续去看视频。
幸亏没让红黛听见,刚被她知道了跟赵享载的过往,再加上黑狗,岂不是又有了嘲笑自己的新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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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友会,同赵享载联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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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说说你跟赵享载的交集吧。”红黛问得十分直截了当。
两人之间交往目的性很强,必要的信息毫不隐瞒、有问必答且绝对真实,但除此之外多一分底细都不会透露。她会有此一问,是因为在赵享载的履历中,与净火交手是相当漂亮的一笔。
跨国援助部队与出自本国的雇佣兵狭路相逢,两人数次交锋,各有输赢,上演一出“自己人打自己人”,实在令人玩味。
甘拭尘举起右手晃动着无名指:“他切掉的。”
红黛发出“哇哦”的惊叹,看起来意外又惊喜:“真的?很不错嘛这个男人!”金属无名指虽然极具个人特色,但红黛并没有特别关心过它缺失的理由。她觉得哪怕是净火,雇佣兵在战场上失去一根手指也实在正常。
“你有必要表现得这么开心吗?”甘拭尘抱着手臂显得有些无奈,“情况特殊,单兵作战他不是我的对手。”
“真正有实力的人从不给自己找借口。”红黛又好奇地问,“你不恨他吗?竟然一直留着仇人跟自己同在一个城市这么多年?”而且行事高调的赵享载还蹦€€得挺欢。
甘拭尘不解地反问:“我恨他干吗?他哪里算得上仇人。”出了战场,他并没有跟赵享载敌对的理由。
红黛看了他半天,轻轻一笑:“你就是这种样子才惹人生气。”
没有爱也没有恨,没有悲伤亦没有愤怒,优哉游哉地活在这世上,无论什么人什么事、无论好与坏,都不能撩拨到他麻木的神经。
“那么,在你眼里赵享载这个人怎么样?”
甘拭尘终于露出一脸嫌恶,似乎鸡皮疙瘩掉一地:“是个变态!”听他讲完赵享载如何切掉他的手指,红黛眼睛都放光。
“能够让你头痛的人倒也是个人才。赵享载的目标是下任市长,正在发动一切能够联合的势力让久安重新洗牌。他试探过福友会也递出过橄榄枝,某些行动也与福友会不谋而合€€€€”
从潜入福友会的“小文员”和她留下的资料推断,既有军方背景同时又对治安局、市政厅、义海的动向了若指掌,所以其背后之人并不难猜。解救钱金石、调查施特劳综合医院,从目前释放的信息来看他们有着暂时一致的敌人。
“所以你是来确认,我的目标里是否包含赵享载,以及是否会因此而影响到福友会与他的合作。”甘拭尘笑一笑,“如果我说€€€€有呢?”
红黛将细长的手指抚上他的下颌,嗓音温柔但冷彻:“小波斯猫,我不是楼下那条狗狗,别试探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你和赵享载,在我眼里都是明码标价的,谁更贵就留谁。”
“听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甘拭尘抓着她的指尖亲了一下,“放心吧,让他留着那颗脑袋是因为对我也有用€€€€不过如果他非要招惹我的话,我也不晓得能忍到什么时候。”
红黛露出满意的笑容,顺手捏住他的脸,如同逗弄着一个可爱的小宠物:“小猫也放心好了,如果他欺负你~姐姐帮你打他屁屁~”
“姐姐最近有点冷落我。”甘拭尘打蛇随棍上。
曲章琮与郑远图的药品代理权之争尚未分出胜负,施特劳药厂的新药许可也迟迟未下,若干势力都在互相角力,谁都不敢放松半分。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无所事事,那个‘净火’不出现,你就躺着守株待兔?”
“有你们这么多人在打草惊蛇,我可不觉得你会让我置身事外。”纵然在曲章琮眼里红黛依然只是个女明星,也不晓得福友会是何方神圣,但曲文栋既然决定协助曲章琮,便少不了要通过红黛的关系动用到安全货运。“而且曲章琮到底是如何跟施特劳搭上线的,你们有必要警惕一下。”
红黛转过身盯着他不说话,把甘拭尘看得发毛。
“干吗?”
“‘K’和假净火就隐在施特劳背后,你打算观望到什么时候?或者你对复仇这件事,根本就没那么在意?”甘拭尘不回答。红黛啧啧两声:“我经常想,你被背叛的理由是不是有人因爱生恨啊?如果能看到你爱欲翻滚却求而不得的模样,一定会让我爽到爆炸!”
甘拭尘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跟赵享载恐怕会很有共同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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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呢!”
听见小舟叫他,钱金石赶紧在厕所里把吸了一半的烟冲进马桶,披着病号服挪了出去。他已经能下床慢慢溜达了,看见徒弟小舟正拎着饭菜刚回来,一边放下病床餐桌一边说:“师父,我跟你讲,今天局里有大事儿了!”
钱金石眉头一皱,“怎么了?”他受伤后工作完全停滞,又不受局里待见,要不是小舟天天跑来跑去,治安总局估摸着已经忘了还有他这一号人。
小舟干脆先把餐盒放到一边,压低了嗓子十分神秘地跟他师父说:“义海大官郑天贵的小儿子郑仕通,空降到治安局做了副警监!”
“郑仕通€€€€?”钱金石在脑袋里搜索这个名字。
“对啊,从外地特意调回久安的!听说是省治安厅下的调任书。”
钱金石的眉头越皱越紧。
义海的手,能伸到这么长了?
“局长和蒋宝芳有什么反应?”
小舟开始开餐盒,利落地摆上筷子和勺儿,“能有什么反应,局长跟郑仕通、啊不,郑副警监在办公室待了挺长时间,然后又把蒋督查也叫进去了。蒋督查出来以后也没什么异常。”
不可能没有反应,钱金石想。郑仕通进入总局,只有一个目的。
义海并不在乎下一任市长叫什么名字,只要他的脖子上拴着链子,并且链子的另一端攥在义海手里就行了。现任市长如果不听话,那就换一个。
久安与其他城市不同,市长这个位置可以赚到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退休后富甲天下,也可以上任不到三天就被人装进裹尸袋,或者额头开花倒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即使如此,或者说正因如此,这个位置依然有许多人想要爬上来。
市长沙天奥在这个椅子上坐了很久且坐得稳稳当当。三年一度的竞选,局长付达是他安排的陪跑,只有赵享载是唯一对手,所以没有意外的话沙天奥可以再度连任。
可是稳当久了,有了一点根基,他的心思就不怎么稳当了。
他想要挣脱义海的挟持,让自己在久安拥有更多话语权。施特劳的介入让他看到了希望,并且在与曲家的接触中频频释出善意,想要拉拢更多势力。
义海察觉到了这一点。
可是正在跟施特劳合作的关键时刻,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无法像以前一样一刀宰了再扶新人。
而烈如康应该已经对郑远图开出了条件:要义海在竞选中支持赵享载。而郑仕通特地进入治安局,恐怕是要给沙天奥一派的局长付达施加压力。
妙的是郑仕通一来就做了副警监,挡住了蒋宝芳的升迁之路。这女人的野心可不会满足只于一个督查,如果付达改投义海门下为赵享载让路,那她何时能坐上总局局长之位?
“姓赵的这个狗东西!”钱金石骂道,“真是不嫌事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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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有人在背后讲我坏话,”赵享载对着秘书风云过清秀的小脸蛋问,“是不是你?”
风云过惊惶地摇摇头,两腿跨在他身上被顶得呻吟不断,直到赵享载射完,从对方身上下来还要帮忙清理干净,把安/全/套打结扔进垃圾桶。
赵享载站起来连裤子都不提,张开手臂垂着眼睛,看小秘书把自己从里到外伺候得整整齐齐。农玉山适时地敲门进来,把之前市长要的“乐园”汇报材料送来给他过目,赵享载没接,示意风云过帮他看。
风云过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懂……”
“那你懂什么?你懂怎么榨干我!”赵享载毫不在乎地在别人面前跟他咬耳朵调情。才一把将汇报拿过来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看都不看农玉山,“就这样吧。”说完去跟风云过接吻。
农玉山努力让自己不去理会风云过无望祈求的低语,说“区长等等”,出门拿起车钥匙就出发去市政厅交材料了,哪怕其实根本不用这么急迫。
他只是很想逃离那个地方,不然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来。
到了市政厅门口才想起给市长办公室打电话预约,等了没多大会儿,市长秘书叫他进去。一个女人正从市长沙天奥的会客沙发上站起来准备离开,是个农玉山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短发干练利落,腰板挺直,虽然身着便装但浑身透着来自国家暴力机关特有的气质,坚硬,机警,锐利,和一点适度的察言观色与谄媚。
“那蒋某就告辞了,随时等待您的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