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时景命大,他的孩子也是。
大概是柳嫣的影响力根深蒂固,楼时景仍不敢相信他真的没事,毕竟孕期前三个月可是受不得半点磕碰。
明越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拿脚去踹。
这一踹,直接让大少爷的五官变得狰狞起来。
“嘶……好疼!”
楼时景微微皱眉,弯腰卷起他的裤腿,便见那截脚踝肿胀不堪,猩红可怖。
“肚子真的不疼吗?”他的视线盯在扭伤的脚踝处,嘴里问着与伤处无关的话。
明越无力地靠在座椅上,自暴自弃地说道:“你若非要我疼,也不是不可以。”
楼时景眉眼低垂,胸膛的起伏逐渐变得明显起来。
四周是高大茂密的丛林,日光穿过层层密叶,落下星点光斑。
林间幽静,连虫鸟的声音都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下来。
过了好久,明越才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直到视线下移时才发现握在他小腿上的那双手正颤抖不已。
在浓烈急促的呼吸声中,隐隐还有一股鼻音。
男人宽阔的双肩随着这股鼻音渐渐起伏,在静谧的岁月下足以让人心尖战栗。
明越怔在当下,连呼吸都漏了两拍。
“楼时景。”过了好久他才开口,可唤出一声名字后,却不知说些什么。
很快,他躬身扶住对方的臂膀:“你别……”
话音未落,男人猝然起身,用力地把他揽进怀中。
粗沉暖热的气息喷在颈侧,连同刻入心髓的熟悉气息也一并笼来,如晨间的浓雾,将明越紧紧包裹住。
两具身体亲密相接,将彼此的心跳声聚在了一起。
“越越……”
“我没事,你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肩上扛。”明越打断他的话,双目投向丛林上空,映出眼底的莹润,“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更不想用道德把你束缚起来。孩子的事我从头至尾都没责备过你,毕竟当初上床时是你情我愿的。”
楼时景身体微僵,须臾后收紧双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你!你弄疼我的脚了!”明越被他箍得喘不过气,裸/露在外的伤口蹭着对方的膝盖,猝然吃痛。
楼时景立刻松手,去查看他的伤口:“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
明越歪了歪头,而后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迫使对方抬头与之对视。
那双素来深邃如海的眼眸竟挂着几丝水汽,眼尾泛着薄绯之色。
明越像是触到了烫手山芋,猛然收回手。
“上、上车吧。”他别过头,说话有些结巴。
车辆重新启动,速度不复此前那般疾切。
来到市医院经骨科医生检查,明越是踝关节外侧韧带损伤,不算太严重,只需卧床休养,并给予冷敷和药物治疗即可,必要时可以适当加压,用以疏通淤血。
“你是他哥吧?”医生对楼时景说道,“他的伤不算太严重,回去之后静养就好,每天晚上睡前给他做一下按摩。来来来€€€€我给你示范一下,回去之后按照这个手法按摩就可以了。”
明越坐在检查床上,眼见着医生要动手,他下意识缩了缩脚,伤处因这个动作而发出撕裂般的疼痛。
“别乱动。”医生冷漠无情地按住他的膝盖,用另一只手的虎口握住那截肿胀的脚踝,利用手指的力道缓慢而有力地按摩着。
明越浑身僵硬,面色惨白地盯着医生的手,胃里很快又开始翻江倒海。
他忍住一脚踹开医生的冲动,紧紧扣住楼时景的手腕:“我想吐……”
楼时景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立刻拂开医生的手:“抱歉,他肠胃不舒服。”
医生:“……”
肠胃不舒服关脚什么事?!
医院处处充斥着消毒水的气息,让处于妊娠反应时期的人格外难受。医生只当明越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并未往别处想,立刻给他开了两瓶喷雾便把人赶走了。
回到古城客栈后,楼时景遵从医生的嘱咐给他伤口喷了一些药剂,又照着医生的手法轻轻按揉了几分钟。
不知是不是手法生疏的缘故,明越有好几次都想缩回脚,漂亮的脚趾此刻正呈痛苦状蜷在一起。楼时景心头一凛,立刻放轻力道。
抬眼瞧去,见坐在床头的青年面色通红,不由问道:“很疼吗?”
“不……不用按了。”明越别开视线,孰不知这个动作立马将泛红的耳廓暴露出来。
楼时景神色微变,这才想起大少爷的脚踝是敏感地带。
指腹下的皮肤因受伤红肿的缘故而隐隐发烫,他垂眸凝视片刻,旋即起身:“我去找老板娘拿些冰块给你敷一敷。”
€€€€再按下去就出事了……
这个季节的水果以柑橘为主,楼时景去前台取冰块时正好遇到一位老翁挑着两筐绿得发亮的橘子吆喝着路过,他叫住老者,问道:“老人家,您这橘子酸吗?”
老者脸上堆满了褶子:“我们家的橘园没有一只酸橘子!”
楼时景转身就走。
“哎等等!”老头被他的态度搞懵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这有酸的……”
楼时景提着一袋酸得掉牙的橘子和一杯冰块回到房间,明越一鼓作气吃了三个下肚,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酸涩的柑橘气息。
由于明越负伤在身,未来几日都将卧床休养,前往香格里拉的计划也只能暂时延后。
他的妊娠反应还没结束,每天能吃进肚的东西少之又少,身体愈发消瘦。
今夜繁星璀璨,明越坐在摇椅里欣赏月色,双腿搭在脚蹬上,闲适惬意。
来到云南已经有半个月了,淤积在心间的不快似乎已经消散了不少,除了每日例行呕吐之外,其余时间里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怀有身孕。
但是不得不承认,肚子正在一天天地变大。
夜风吹拂而来,撩动着及肩的长发。大少爷有半张脸隐没在光里,让人难辨喜怒。
楼时景放好洗澡水之后便来抱他,浴缸里打满了泡沫,湿润的空气中漂浮着极浅的兰花香气,对明越的妊娠反应没有太大的刺激。
楼时景的袖管卷至肘间,小臂上还有未干的水渍,他把明越放在凳子上,耐心地替他解衣扣。
褪去外套,便只剩一件薄薄的卫衣了。
他正准备替大少爷脱掉卫衣,却被对方扣住了手腕。
楼时景以为他在拒绝自己,立马解释道:“我不做别的。”
明越的面色没有多大变化,两人凝视许久后,他忽然拉着楼时景的手贴在自己的腹部。
“十一周了。”他缓缓开口,嗓音清浅。
楼时景微怔,直到掌心触及一处凸起时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宝宝今天正好满十一周,有草莓那么大了。
所有器官均已初现雏形,甚至开始发育出生/殖/器。
如今它已不再是胚胎,而是医学上的「胎儿」了,距离预产期整好还有203天。
€€€€这些,楼时景都记在心里。
明越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入他的掌心,连同腹部微隆的形状,一并刻在沸腾的血液里。
浴室里落针可闻,潮湿温热的气息将他二人紧紧包裹着,似乎增添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几分钟之后,明越再次开口:“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楼时景眸光翕动,覆在对方肚皮上的手条件反射般紧握成拳。
很快,明越又道:“如果……如果你不讨厌它,我就把它生下来。”话说至此,他微微扬唇,勾出一抹苦涩的笑,“生或不生,我都不可能百分百活着离开手术室。既然是我的肉,就让它来到这个世界,体味一下人情冷暖吧。”
楼时景脑海里瞬间空白一片,过了好半晌才僵硬地抬头,眼眶里有藏不住的震愕。
他张了张口,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内迸出,异常喑哑:“你说什么?”
明越顿觉耳廓如有火在炙烤,忍了又忍才按耐住踹他冲动,冷哼一声:“没什么!”说完褪下卫衣蹬掉裤子,像条泥鳅般滑进浴缸里。
楼时景蹲在浴缸边,凝神注视着他:“想好了?”
明越低头,两手搓着泡沫,小声嘀咕道:“从来到大理那日就开始想,想了这么多天,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不接受它,生下以后我来养,反正咱们三年之后就没关系了。”
溢于眼底的喜色陡然消散,高挺眉骨之下的双眸又变得幽邃似海。
男人合了合眼,语调略显深沉:“我几时说过不养?既然是我的血脉,那么我这一辈子都有抚养的义务和权利。”
微顿,又道:“怀孕很辛苦的,你吃得消吗?”
明越抬头,眼里充斥着怒火,忍无可忍之下他掬起一捧带着泡沫的水泼在对方胸前:“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娇气啊,你怎么老是觉得我这不行那不行的!”
楼时景怕他情绪过激动了胎气,赶忙安抚道:“我说话口无遮拦,明大少爷别和我一般计较。”
明越冷哼一声:“给我洗澡!”
楼时景道:“好。”
压抑了多日的事情得以解决,连空气都变得鲜活了不少。
明越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倚靠着,两手搭在浴缸边缘,颇显闲适。
他微微仰头,露出漂亮的脖颈。
雪肤被热气蒸成初荷之色,让那颗附着在左侧锁骨上的小痣愈发惹眼。
“你……嗯……你摸我腰做什么!”
“别捏我的脚踝!”
“这里我自己会洗!混蛋!”
“走开,我不要你洗了!”
……
临睡之前,明越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当初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事,如今可以尽数挑明。
姐弟俩聊了很久,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特别温柔,每一个字都如同春雨润泽着万物。楼时景坐在床头静默不语,即使明越没有开免提,他也能清楚听见对面的声音。
明穗再次同弟弟确认:“你当真考虑好了吗?越往后胎儿就越大,而且胎儿五个月以后离开孕育体就能独立存活,如果那时再打掉,就……”
“我考虑好了。”明越开口,打断了即将落入耳内的残忍话语,“我会把孩子生下来的,只是到时候恐怕要麻烦姐姐帮我安排一下手术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