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放下酒瓶,习惯性想打手语,记起纪乾看不懂复杂的,便伸出手。
将手机解锁递给他,纪乾换了个慵懒的姿势靠着抽烟,很快看到他递过来:【行李箱是昨天在拙政园丢的,手机应该落在酒吧里】
上午时纪乾不想细问他为什么不肯回家,是觉得自己应该跟苏€€的家人保持距离。不过想到苏砚这样家里人应该不知道,而自己好歹与苏€€相识一场,要是真的不闻不问也有点说不过去。
“为什么会拿着行李在拙政园等?”他继续问。
【你在等我哥,我在等我爷爷】
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纪乾去眺望远方的摩天轮:“我来苏州出差顺便逛逛,没想到会碰到你哥。”
苏砚打量了纪乾片刻,在他低头打字时,轮到纪乾用眼角余光瞥他,看他打了好几个字又按住删除键,最后递给自己时这么写的:【所以你跟我哥还没完全分手?】
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对着苏€€的弟弟解释这些,纪乾用捏着烟的那只手按了按眉心:“我跟你哥两年前就结束了,这两年我都没见过他,这次确实是出差才会过来,他也不知道我来了。”
【那你昨天追上去只是想偷看他一眼?】
纪乾没回答,却也没否认。
拨开被风吹乱的刘海,苏砚也去看远处的巨型摩天轮。
苏家做的是建筑生意,家里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专注在建筑设计的领域上,尤其是苏€€,不但在设计上很有天赋,而且对结合了景观规划的另类建筑情有独钟。
许是基因相同的缘故,他也喜欢类似的建筑风格,尤其是在非游乐场地出现的摩天轮。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每次带他坐摩天轮的兴奋感觉,可惜母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坐过了,甚至连靠近都不愿意。
收回眼里多余的情绪,苏砚打字道:【其实我对苏州也不熟,你能不能陪我去买点东西?】
纪乾想拒绝,一抬眼发现苏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出的清润色泽和苏€€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左侧内眼角与鼻根之间多了颗棕色小痣。
纪乾不想总受这双眼睛的影响,但是苏砚声带有问题无法说话,就算打手语也没几个人看得懂。反正他下午没别的安排,便一道出了门。
房间走到电梯的这段路上,纪乾观察了几眼,见苏砚的神色没什么异样便知道那药膏起效果了。出了酒店大门,苏砚拉住正往出租车方向走去的纪乾,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一家药店。
“想买什么?”纪乾问。
苏砚做了个戴口罩的动作。
他的口罩是一次性的,已经不适合再戴。想到他又要把脸挡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纪乾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便问道:“你也没感冒,为什么要戴口罩?”
苏砚向纪乾伸手,拿到纪乾的手机后打字回答他:【我有吸入性哮喘,出门戴口罩安全点】
以前苏€€提起苏砚时,只说对这个弟弟有愧疚,但没有细说其他的,所以纪乾并不知道苏砚有哮喘这件事,他问道:“那你还敢这么喝酒?”
苏砚弯起嘴角,淡粉色的唇瓣间露出一点虎牙的形状:【喝酒问题不大,剧烈运动也不怎么会影响】
看着那颗小虎牙,纪乾不知怎的记起了昨晚接吻时频繁舔到它的感觉,立刻中断了思路,陪着他到对面的药店买了两包口罩。
苏砚钟情黑色口罩,看他重新戴上后又对着自己弯了弯眼睛,纪乾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了,只好提醒自己无视。接着去附近的通讯城陪他买手机,再到营业厅注销了原来那张国内的卡,重新选了一组号码。
离开时苏砚嫌麻烦没拿单据,结果上出租车没多久又忘记新号码。他要了纪乾的号码打过去,纪乾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看着他在新手机上保存了两个号码。
由于行李箱也丢了,苏砚去商场先买了只行李箱,再到男装区买几套换洗的衣裤鞋袜。他买衣服很干脆,也很清楚什么样的风格最适合自己,纪乾看他都没怎么犹豫,随手拿就能配出很不错的一身,连挑内裤也能根据脑内的搭配来选颜色和款式。
纪乾陪他逛了快两小时,他买的东西几乎把28寸的行李箱都塞满了,见他还有再逛下去的意思,纪乾不得不提醒道:“差不多就好了吧。”
苏砚拿手扇了扇风,打字道:【好渴,能不能找个地方喝点东西?】
户外的温度较高,纪乾也想坐下喝口茶,两人便在附近找了家茶馆,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歇脚。
苏州遍地是茶馆,看菜单时纪乾问苏砚想喝什么?苏砚盯着台上穿旗袍唱评弹的年轻人看,心不在焉地打手语:【随便】
纪乾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台上,那人相貌端正,坐姿优雅,只看外表是挺吸引人。
等点的六安瓜片与点心端上来后,苏砚用湿巾擦手,拿了块枣泥拉糕塞嘴里吃着,视线又回到了年轻小哥哥身上。
纪乾倒的茶他没碰,吃了几块拉糕把旁边的凉开水喝完了,抬手招来小二,苏砚用手指比了比空的水杯,小二拿起手里的铜水壶要给他添开水,他立刻摆手,还没拿手机打字就听对面的纪乾道:“他要冷的,这要是没凉开水就拿点冰块上来吧。”
小二转身去拿凉开水了,苏砚对纪乾笑了,又露出那颗小虎牙。
在茶馆里坐了两个多小时,除了苏砚要凉开水的那次,后来他俩基本没交流。纪乾趁着休息时间处理好几件公事,苏砚则盯着台上的小哥哥,纪乾几次抬头看过来,他都是专心致志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欣赏评弹还是欣赏那人的颜。
其实论颜值,苏砚自己就足够让人惊艳了。他的五官像画家笔下精雕细琢的作品,无论是眼尾的弧度还是秀气的鼻梁,更或者是两侧自然上挑的微笑唇,这张脸即便掩在口罩之下都让人印象深刻,更何况眼睛还那么像苏€€。
从昨晚开始,纪乾就告诫自己不要注意那双眼睛,但是每每苏砚朝他看过来,又因为不能说话显得格外安静时,他就没办法不注意这双眼睛。
次数多了,他甚至察觉不到那颗小痣的存在。
这种感觉有多危险纪乾比谁都清楚,好在过了今天他和苏砚就分道扬镳了。望着窗外被阳光描出金边的云团,纪乾喝了一口清香的六安瓜片,继续低头回工作群里的消息。
从茶馆出来天已经擦黑了,进去前他俩都没想到会坐那么久,苏砚看小哥哥看得心满意足,纪乾也定下了两套设计图的修改方案。
晚饭在附近的私房菜馆解决,这次苏砚主动拿过菜单,点了好几道荤菜,纪乾看他点得够多了,就只加了白灼菜心和一道解腻的汤。
苏砚的饭量和身材成反比,他很爱吃肉,不喜欢海鲜,这点和他那个爱吃海鲜不喜欢肉的哥哥倒是完全不一样。纪乾看他下午吃了几盘糕点现在还这么能吃,不禁给他舀了碗苦瓜干贝蛋花汤,提醒他别噎着。
回到酒店后,苏砚主动到前台开了间大床房,拿到房卡时发现两人所在的楼层一样,进入电梯后,苏砚拿手机打字给纪乾看。
【你明天离开苏州了?】
纪乾“嗯”了一声。
【是回厦门?】
“先拐去乌镇看个展再回。”
这时纪乾的手机来了消息,他拿出来看,注意力有些分散了,回到房门口被苏砚拉了一下,看到苏砚又递来的屏幕:【那你明天几点走?我跟你道个别】
“不用,”拿房卡开了门,纪乾对他笑了笑,“就这样吧。”
看着门在眼前关上,苏砚盯着门牌号思考了片刻,拉上行李箱往回走了一小段,进了自己的房间。
下午出去时纪乾叫了客房服务,回来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床单被套也都更换过。看着整洁如新的房间,他放松下来,拿出平板坐在沙发上继续忙,等到了后半夜才把事情处理好,洗完澡上床睡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徐辛来敲门,当时他已经洗漱完毕,两人下楼退房后在酒店餐厅用了早餐,打车去了苏州站。
坐动车抵达了桐乡站,他俩又打车进乌镇景区。在西栅正门的下客点下车时差不多正午了,他俩一人拖着一箱行李,刚走到游客中心门口就看到有个人坐在白色的行李箱上,正撑着把白色的油纸伞。
纯白的油纸伞比较少见,那人除了伞和行李箱是白色之外,身上还穿着件白底,后背是整片大熊猫彩绘图案的T恤。
伞和行李箱以及T恤都是纪乾昨天才见过的,因此就算那人是背对的方向,他也一下就认出来了,猛地停住了脚步。
第5章 药膏给我
徐辛走在后面,没来得及反应,被纪乾的行李箱绊了下,这动静也引起了前面那人的注意。
苏砚转过头来,口罩之上露着双眸色明亮的眼睛。看到纪乾时,那双眼弯了弯,像是难得会出现在晴空下的月牙儿。
收起白色的油纸伞,苏砚从行李箱上站起来,对纪乾比了个手语:【又见面了】
纪乾走过去,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在这?”
【我没来过乌镇,想来玩玩】,苏砚双眼依旧弯弯的,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等你很久了】
前面的话纪乾没看懂,只看明白了最后那句,苏砚便拿出手机打字给他看。
徐辛在旁边看这两人沟通,他一直没见过苏砚,昨天早上去敲纪乾房门时只知道床上有人,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位。不过在看清苏砚的眼睛时他也愣了一下,在确定这个绑长马尾的年轻人是男的后,他记起了之前调查苏€€时看到的家人信息。
看来这位就是苏€€的弟弟。
但是纪总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看样子还是熟人?为什么一直瞪着他?
瞪着苏砚的纪乾窝了一肚子火,却没办法对着那双眼睛说重话,尤其是在知道苏砚无法发声,去哪都很不方便的情况下。
想着刚才见面时他应该在这里坐了很久,纪乾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苏砚低头打字:【我六点问了前台,他们说你还没退房,我就马上出发了】
纪乾看完后,苏砚继续打:【我在这等了一上午,早饭中饭都没吃,又饿又渴】
将屏幕递到纪乾眼皮子底下,苏砚眨巴眨巴眼睛,就算大半张脸都藏在口罩下面,也能让纪乾看出来他很委屈。
纪乾想说我又没让你等,被他这么看着又说不出来了,抬起右手抚了抚额头,纪乾看一眼游客中心的入口处,回身对徐辛说:“小徐,你先去酒店房间放行李,我陪他吃顿饭再来。”
“好的纪总。”徐辛接过纪乾的行李箱,收回八卦的心思进去了。纪乾看着苏砚的行李箱,问道:“房间定了没?”
苏砚摇头:【我去你住的酒店开房间】
将心头烦躁的情绪摁下,纪乾沉着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可我没地方去】
【我不会耽误你办正事,你忙的话我就自己玩,像昨天下午喝茶那样,我看小哥哥你做事,互不打扰】
昨天下午苏砚的注意力的确都在台上唱评弹的年轻人身上,倒是他多次将视线停留在苏砚身上。
所以这算哪门子的互不打扰?
不过纪乾没将反驳的话说出口,毕竟苏砚人都到这了,又不是讲讲道理就会听的进去,与其生气浪费时间,不如把他安顿好,等他玩两天腻了就该回去了。
乌镇内部有不少特色的酒店和饭店,纪乾之前来过几次,对这里的路比较熟。他带着苏砚先去一家老字号的浙菜馆吃午饭,接着回到下榻的酒店帮苏砚办入住手续。
有他在,苏砚免去了跟人打交道的麻烦,轻松地靠坐在行李箱上,摇着刚才路过一家工艺品店买的竹折扇,在纪乾回头看过来时弯起眼睛,放在胸口的扇子晃得更勤快了。
纪乾看了眼扇面上用毛笔书写的‘天下最靓仔’,再看看他得意的小表情,无语地回头继续对着前台工作人员。
进房间放好行李,纪乾把房卡递给苏砚:“你自己休息吧,我下午还有事要忙。”
苏砚拿出手机打字:【忙公事?】
转道来乌镇看中式庭院展也不全算公事,不过纪乾不想苏砚再跟着,便说是。苏砚的神色有些失望,垂下眼帘时,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挡住了琥珀色的眼珠。纪乾不想被他影响,转身离开了,下到一楼时手机传来震动,是苏砚发的短信:【那支药膏你还放在身上吗?现在能不能拿给我下,走久了有点疼】
视线停留在这两行字上,一些不该被想起的画面猝不及防涌来。纪乾点了支烟,站在中庭的植物角旁边抽完才继续走。
酒店的地理位置很好,就在西栅中轴线的运河河畔,整体采用回廊式的装修风格。他俩房间都在三层,中间隔着数米宽的运河道,推开窗户就能俯瞰河面。
到徐辛那取了自己的房卡,纪乾回到三楼开门,从行李箱里拿出药膏。
《HTht○htTH》
白色的软包装外部瘪了一块,是苏砚按压过的痕迹。把它塞进口袋里,纪乾往苏砚的房间走去。
路过石拱桥时,西边有灼目的阳光从河面上折射而来。他停在窄小的拱桥中央,欣赏着眼前碧波荡漾,百花娇艳的人间春色,脑海中有灵感慢慢浮现,可惜很快就被后面拍照的游客打断了,只好继续往前走。
到对面的大堂后他接了个电话,耽误了一会儿才走到苏砚房门口,敲门时里面没动静,他耐心地等了等,想敲第二次时门开了。
门内的人穿着刚才的白色T恤,胸口湿了一片,右侧淡粉的色泽在半透明的面料下若隐若现,下身是平角内裤,光滑的长腿上溅了不少水珠,正赤足踩着地毯。
视线从那双腿间未消退的痕迹上擦过,最后回到脸上。
苏砚没戴口罩,一缕湿刘海贴在白净的额头上。他右手扶着门把手,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抬手比划道:【能不能帮个忙?】
跟着苏砚走进洗手间,纪乾才发现是酒店的淋浴阀门有点问题,刚才苏砚打开阀门没水出来,他多试了几次,结果喷出一股水,淋湿他之后又停了。
纪乾蹲下来检查花洒,苏砚弯腰撑着膝盖在旁边看,等纪乾估计应该是阀门垫圈有问题,转头想跟他说要叫酒店工作人员来维修时,一眼瞥到了他领口下的风光。
苏砚的T恤领口偏大,他又瘦,一弯下腰就差不多曝光了,纪乾不自在地收回视线,起身道:“我让酒店的人来看下,不行就让他们帮你换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