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与墨没有搭理他,漫不经心的动作细致而矜持,优雅得像是设定好程序的仿真人偶。
握着刀叉的手突然顿住。
不属于自己的气味严丝密合地笼罩过来,像最奢侈的香水,前调是干净的沐浴露气味,尾调是花园的清新,早晨冰凉的大雾和郁郁的森林。
裴与墨抬眼,映入眼帘的是少年人清透的琥珀。
江璨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有着某种认清命运的悲哀和决然,“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保护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像是灾祸到来前的诀别,或者某种意味深长的告白。
裴与墨古井无波的眼眸微不可察地一顿。
猝然失手,刀尖失了控制,在盘子边转了两圈,擦出碰撞的锐响。
裴与墨敛下眼睫,不再看江璨,他抽出纸巾擦擦指尖,语气平淡,“那谢谢你了。”
很好,这是又犯病了。
小孩卖乖,多半是想换种法子逃学。
以免又闹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带着走吧。
江璨深情地剖白了心意,正继续往嘴里塞面包呢,不多时,桌面被轻敲两下。
抬眼,就看见裴与墨神色如常的脸。
他重新打了领带,整个人裹在黑色的西装里,看起来禁欲又冷淡。
裴与墨居高临下道:“跟我去公司。”
这是江璨第二次来到裴与墨的公司,依旧高大,宏伟,在阳光闪闪发光,像一把竖在城市至高无上的利剑。
顶楼一分为二,江璨被安排在外间,和以沈秘书为首的秘书团坐在一起。
面前只有两本书一支笔,连手机都没收了。
江璨:“…”
救命。
题目好难。
那些符号和图案怎么能长得那么扭曲?那么面目可憎?
江璨学得头晕眼花,茫然地想,这可能就是作为正派,对反派势力的自动排斥。
秘书们各司其职,江璨叹气,四边看看,又重新趴回桌子上,笔尖在空白的纸张上划过几道没有意义的弧线。
裴与墨皱眉,“你在做什么。”
裴与墨几乎不曾从那间办公室里走出来过,他的出现令外面的秘书们人人自危,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江璨也紧张,结结巴巴,“我、我不会。”
走到他的旁边,裴与墨皱眉:“有答案。”
江璨痛心地说:“答案看不懂。”
裴与墨:“…”
是他高估了江璨。
低低地叹了口气,裴与墨看过那道题,“切入点错了,用的不是这个公式,应该先算速率,再用切向分量和法向分量逆推…”
秘书们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才知道,原来裴总竟然会物理。
而早些来的沈秘书自然清楚,最初裴与墨起家的那些项目,建筑的重力流水管系统,全是裴与墨一手设计的。
江璨视线跟着裴与墨的指尖走,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点在纸张上,像是有某种魔法。
随手画了几笔,就把题目解得七七八八。
等江璨做了一题,然而下一道题目,继续被卡住。
裴与墨:“…”
江璨的学习进度实在太慢。
裴与墨直接将书托在手上,用笔快速地圈了几道题,又折了几页,“从这里,到这里,所有画起来的题,全部背下来。”
盯着那张试卷的时间实在太长,以至于裴与墨依旧把上面所有的考点都记下来了。
他直接压了题目,想来江璨只要全背下来,应该就不至于哪天出门,要面对一具飘荡在空中的祖国园丁。
就这样开始,江璨每天和裴与墨一起去公司,裴与墨在里间办公,他在外间学习。
渐渐的,公司里有不少人发现了这位新任秘书。
然后群里又炸了。
不吃香菜:那个小哥哥,上次那个金毛小哥哥是秘书!有人在秘书办看到他!
rro:哪个?
不吃香菜:[侧脸.jpg]这个。
西西和:卧槽,女娲炫技了。
rro:楼上女娲的泥点子,你挡着我看美人了。
不吃香菜:话说,有谁部门对接到那个小哥哥吗?
许美丽真美丽:你看群文件,各部门对接秘书早就分配好了,没加人啊。
西西河:所以说…
西西和:在秘书办的也不一定是秘书,说不定就是…
rro:总裁的儿子?
许美丽真美丽:啊呸,总裁好像才二十出头,哪来这么大的儿子,是金丝雀啦金丝雀。
西西和:呲溜,话说我昨天在顶楼厕所偶遇到他了,说不定是什么小明星,素人不可能这么帅的。
西西和:[背影.jpg]
不吃香菜:居然偷拍!偷拍居然还糊!谴责你!(下次请拍正脸谢谢啾咪)
rro:那腰,那腿,那头身比!想魂穿裴总。
哗啦啦小魔仙:想魂穿裴总。
许美丽真美丽:想魂穿裴总。
芭比Q:裴总不好看哦。
许美丽真美丽:楼上酸鸡,奏凯。
…
江璨全然不知道自己再次在裴氏员工群里引发一阵羡慕裴总的热潮,他每天背书背到吐,同时,还特别警惕地跟在裴与墨身边。
毕竟,裴与墨要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伤了怎么办?
他们现在可时刻处于危险中。
当然,这在裴与墨眼中,则是觉得江璨似乎对自己有了什么误解,竟然开始粘着他。
并且,无时无刻。
比如现在。
裴与墨眼角抽了抽,“江璨,你在厕所门口挡着我干什么?”
江璨表示:“这是秘密。”
大庭广众下说,会让黑暗势力操控的小鸟听到的秘密。
裴与墨:“…”
他并不在意江璨的秘密,但…
裴与墨黑着脸把门关上,“请你不要跟进来。”
再比如到了夜里。
裴与墨向来浅眠,好不容易将将睡着,就听到门外的响动。
唰地一下打开门,裴与墨面无表情,“你不困吗?”
江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下面是漆黑的眼圈,他强撑着精神答道:“困。”
裴与墨压着火:“你困为什么不睡觉?”
第二天早晨,裴与墨出门,就踩到什么软乎乎的一坨,正在睡觉的东西。
如此这般,数不胜数。
上班,下班,在家,各种粘着。
手杖抵住江璨想往车上跨的腿,裴与墨忍无可忍了,“你补考完了。”
江璨:“嗯嗯。”
裴与墨眼皮轻垂,拒绝的意思很明确,补考完了,就滚蛋,不要再跟着他去公司了。
江璨真诚道,“与墨,我想跟你一起。”
裴与墨:“可我不想。”
他就像被一大块人形软糖黏住,只想快点摆脱。
而江璨也很清楚,对裴与墨硬来是没有用的,他家公主要哄。
于是就哄了。
扯着裴与墨的袖子,江璨艰涩开口,“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房子好大,好冷…”
裴与墨不为所动:“有管家,而且你可以用火炉。”
江璨委屈地反驳:“我是孤独寂寞冷,我只和你跟妈妈熟,马上月底了,妈妈也不来陪我…”
其实像这种一米八几的男孩子,撒娇起来应该是件很恐怖的事。
但江璨只让人觉得可爱。
像抱着腿哭唧唧说妈妈全世界最好如果买玩具车就更好的小孩,或者埋在脖颈里蹭着不想离开女友的男孩,带着点少年的幼稚和天真,眼睛里装了期待,简直在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