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老爷子总共有三子一女,老大今年就六十二岁,早年得过肺病,打针吃药吊着命,所以是个两百多斤的胖子,有个吃喝瞟赌无所不会的老儿子方东,今年四十还没有结婚,问就还没有玩儿够,平日里穿得花里胡哨打扮潮流,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换女朋友陪自己出海开派对。
方愠的二伯今年刚好六十岁,年轻时候在自家集团的地方煤矿厂上下基层出过事故,脚被钢钉砸烂,坐了四十年轮椅,但下肢还未萎缩,经常锻炼,看上去精神气非常好,再加上每月染一次黑头发,看上去便跟四十岁正当壮年一样标致帅气。
方二伯也有个儿子,管教甚严,名叫方跃新,今年居然比方愠还要小,似乎才十岁。
然后就是方家姑姑方薇,方薇今年快五十,保养得当,看上去像是三四十的女人,未婚未育,事业为重,唯一动过结婚念头的只有祝燎原的父亲,即便对方有个儿子,离过一次婚,但方薇跟祝燎原的父亲感情发展迅速,至今还很米里调油,打算今年过完年就结婚。
最后便是方家最出息且基本掌权整个方氏的老四方同舟,方大老板。
方总比老大小将近二十岁,今年也就四十出头,几乎是由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带大的,成年之后就迅速接手还在攻城略地的各项公司项目,从被手把手教导到如今他的一言堂。
方愠几乎不需要任何人去怀疑就能确定他绝对就是方氏的继承人。毕竟优秀这个词用来形容方家名副其实的太子都不够资格。
然而方家的太子跟他的发小在一起时,似乎是会进入奇妙的放松模式,现在正在捏着发小的两只手手腕,然后用另一只手捏着人家的下巴说让人总觉得不太合适的玩笑话:“不吃我嚼碎了喂你?”
顾醺扭开头躲,但根本摆脱不了方愠的掌控,他朦胧的视野里可见方愠眼里一丝笑意,这可真是可恶至极,顾醺死抿嘴唇,怎么都不肯张嘴。
其实很想骂人的,但一想到副驾驶还坐着个外人,顾醺就不好开口,他私底下再跟方愠怎么关系好,可以互相打闹,但不能不在外人面前不给方愠面子。
他心好,惦记前座还有个方少爷未来堂弟式的人物,结果方愠却是不在乎前头是谁,他眼里只有娇气要自己哄的顾醺,他喜欢和顾醺这样玩闹,偶尔如此非常心怡,以前也不是没有。
只要他作势要嚼碎了喂过去,在碰到前的瞬间,委屈巴巴的小醺就要连忙求饶,说「你恶不恶心呀」,然后立马笑着说「我自己吃」。
这是他们的固有节目,是方愠很热衷和顾醺玩儿的小游戏,偏偏今天顾醺反应也太大了一点,一直给他使眼色。
方少爷看了一眼前头,正对上后视镜上窥探他们的眼,眼的主人祝燎原做贼一样莫名心虚,心跳猛地增快,总感觉像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头说了句玩笑话:“快吃吧,这都过去二十来分钟了,再不吃一会让正餐可就开始了。”
顾醺双手手腕还被方愠捏着,听了这话,也连忙结束了这个别扭,生怕一会儿方少饿肚子,便再度挣了挣自己的双手,小声说:“行了行了,你快吃点儿,本身晚上的时候就说不饿,一会儿到了老宅里肯定又什么都不吃,到时候又跟我说不舒服,我绝对不管你。”
方少爷缓缓松开捏着顾醺的手,但又只松了一只,他捏着顾醺刚才那被他咬了的手指头放在手掌心里,亲昵地把玩,这回他像是听出发小语气里严重的警告,所以也很认真地看着他的顾醺,小声回说:“放心,胃病早就好了,哪有那么容易就犯的?恩?少操心。”
顾醺抿了抿唇,好像方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是对不起他一样,一时间也没心思在乎前面坐着的祝燎原了,唠唠叨叨很委屈道:“上次你也这么说。”
方少爷见状这会儿是真没吃东西的欲望了,他静静低头去看垂着睫毛的漂亮少年,捏着人家的手又轻轻握了握,然后松开就去找西红柿盖饭吃。
顾醺见状依旧很不开心,俨然想起上次方愠跟几个朋友吃特辣的火锅,结果弄得去医院洗胃这件事。
多难受啊,他冬天吃雪糕方愠都要拉个脸教训他。自己劝劝他,他却说没事儿,一点儿都不听秘书的话,这工作怎么展开?
顾醺越想越觉得当时的方愠真的讨厌,也觉得那个请方愠吃火锅的季俊邵特别讨厌。
季俊邵是南办城新兴产业老板的儿子,几年前才开始接触,一开始顾醺觉得这人挺靠谱的,跟他家方少爷一样喜欢看书、喜欢研究股票、又是方氏合作商家的少爷,所以优待等级四颗星。
结果谁知道季俊邵这人非常的极端化,不管干什么都要追求刺激,要追求「最」这个字,于是他们三个一块儿玩的时候,季俊邵偶尔会拉他们去滑雪,去跳伞,去大海潜水,还要去成都吃最辣的火锅!
之前玩儿得还行,顾醺也觉得挺有意思,但让方愠生病就不行,爸爸帮方叔叔打下的这么大的江山,太子却被辣死无力继承可怎么办?
他以后又当谁秘书长?
换人继承的话,他肯定只能当保安队长了。
至此季俊邵在顾醺这里被列入黑名单,是属于方少爷的狐朋狗友。
这里有个小插曲,顾醺还记得之前方愠拿他手机发个文件,季俊邵戴着墨镜一溜烟走进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凑去看方少在玩什么,结果发现了他的备注,登时墨镜一摘,右腿架在左腿大腿上抖阿抖,挑眉说:“好哇,小醺,你给我的备注怎么是阿愠的狐朋狗友?”
顾醺当时不好意思地躺在旁边沙发上假装睡着了,等季俊邵哈哈笑着走了,他懊恼地趴在沙发上像条有恃无恐的人鱼扑腾了两下,然后转过头就把阿愠埋怨了一通,说【你怎么给他看见我给他的备注了?以后还怎么见面?】
方少爷被他砸了个抱枕,躲都没躲,还心情颇好地走到他沙发旁边,也趴上沙发叠在他身后虚虚侧压着,笑声像是从胸腔中震出来似的,让顾醺记忆深刻:“那我也不见不就行了?反正是我的狐朋狗友。”
顾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点记忆总是不时冒出来,害他回忆得久了,便好像每次回忆闪现都能感受到那时属于方愠的……过热体温。
方愠一碗盖饭吃了个七七八八,期间一直盯着顾醺,偶尔用自己吃过的勺子挖一口喂过去,顾醺起先根本不肯吃,后来被喂了三四次,第五次才勉勉强强开口吃掉,然后跟方愠咬耳朵说:“别搭理二伯,他要是跟你过不去,你别理他。”
方少爷根本不在意这个,但小醺在意的话他便点点头,顺手又拿了张抽纸帮顾醺擦了擦嘴角。两人便算和好了。
前座的祝燎原看后头两个又说起悄悄话,心里是真好奇,但又清楚最好不要表现得那么八卦,真就没必要,瞧瞧开车的司机强叔,据说也是在方家有十年之上的工龄了,对后面那两位亲密无间的举动毫无反应,说明人家从小就这么过来,没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
就像是亲兄弟,就像是左手和右手相握那样自然……是的,应当就是这样。
于是等终于到了方家大宅的停车场,祝燎原坐得腰酸背痛,恨不得直接下车好好活动活动,回头想喊方愠一块儿,结果就看见方少闭目养神的时候,左手手掌还放在顾醺的腿上,仿佛是无意识的捏着,把那宽松浅色格子直筒裤下很显瘦的大腿捏出一把一把的肉感。
就像捏顾醺的手指头一样那样热衷把玩。
这……应当也很寻常,祝少心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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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鲤鱼
方家坐落在方圆村的坡上,坡下是一团聚集在一起的村落,后山是一条小河,河的两边郁郁葱葱,像是葱翠的云插入泥土招摇摆动。
此刻坡上白蒙蒙一片,停车场新修建的水泥地也铺上一层薄雪,顾醺下车后便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后拽了拽方愠的袖子,方愠便驻足等顾醺给他整理衣领。
“一会儿方叔叔在吗?”顾醺有些紧张,把自己的围巾都准备取下来戴在方愠的脖子上。
方少捏着少年的手摇了摇头,骨节分明的大手揉了揉对方黑如绸缎的软发,神色平静:“在,顾叔也在,你和顾叔两个月没见了是不是?”
顾醺立即一愣,更加紧张地深呼吸了两下,说:“两个月零八天了,他VX都不回我,他太忙了。”
“恩,今天不忙,一会儿我让顾叔带你去茶室单独聊聊好不好?”
说话间,顾醺已经跟着方愠一块儿往大宅子的偏门走去,听了方愠的话,心中一动,却又到底摇了摇头,说:“算了算了,我爸想我就会找我,你让他来跟我聊天,他心里肯定以为是我出的馊主意,又要说我爬到你头上撒野,把我说一顿。”
方少闷闷笑了笑,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温柔:“这有什么关系?我不介意。”
“我爸介意,他上回问我学过历史没有,说我这身份跟古代那些受宠的太监没什么两样,感情好的时候,太监就是说错了话,皇帝都觉得有意思没事儿,感情不好的时候,太监就是表演飞天,皇帝都觉得晦气要砍头。”顾醺肆无忌惮地跟方愠说这些本该只属于他跟爸爸的密谈,并不觉得需要避讳。
方少偏头垂眸跟顾醺的眼睛相望,幽幽说:“顾叔太见外了,我和我爸是不一样的。”
“我可不敢跟我爸这么说,你也别去说,不然我爸更得觉得我在你这里口无遮拦了。”顾醺歪着脑袋抬头要方少答应自己,双手都拽着人家的手指头。
方少捏了捏顾醺的手指,好脾气地点点头说:“知道了。”
两人说着私密的悄悄话,旁人是一点儿插话的缝隙都没有。
祝燎原走在靠后的几步看方愠和顾醺肩并肩的走着,不一会儿快到偏门了,顾醺连忙顿了顿,等方愠先进去才追着进去,好像那道红漆门槛就是一道结界,门里的世界和门外的世界有不同的规则。
门里的他们必须得有地位区分、有主仆之别、是云泥之差距,但在门外,他们是彼此国度的一国之君。
“祝少,快点呀。”顾醺身为方少未来的秘书,差点儿忘了还有个客人,连忙补救似的跑回来跟祝燎原走在一块儿,稍微介绍说,“是第一次来吗?这里大得很,三进三出的院子超级多,好多地方我都没有进去过,每回回来都有地方在修缮。不过方家这宅子毕竟以前是王府来着,相当于古董,每年都要修缮维护也是正常的。”
“王府啊……”祝燎原都知道的,但听顾醺语气里隐隐有些自豪,便很配合的假装不知道,“那怎么现在成了方家的宅子了?”
顾醺觉得祝少有点儿傻,但还是很礼貌地说:“买的呀。”
祝燎原:“哦。”
这王府刚到方家手上的时候,到处破败不堪,东边儿的墙直接倒塌了一大半,里面杂草丛生,听这里的老嬷嬷讲里面值钱的东西,除了实在搬不走的,就连门板都被人拆了卖了,方家买的时候也就出了个最低价,买了这里的地皮,然后请的专门的团队按照王府原来的样子半修半建。
说起来这里面有个门板的花鸟图案还是他雕过一笔的呢,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顾醺只是突然想起来,却没有必要跟什么都不知道的祝少讲。
他领着祝少进院子,一路走的都是游廊和小石子路,夜晚的方家大宅廊下挂满了现代灯笼,既好看又有古色古香的韵味,还不需要担心烛火带来的危险。
他们从一号停车场的偏门进屋,穿过一个花园,过了两个宝瓶门后便是偌大的正厅前院。
前院铺的砖都是老砖,看着普普通通,实际每块儿都是上万的单价。
前院里只有一颗百年的石榴树,其余两侧摆了十口大水缸,水缸里养着金钱睡莲与颜色艳丽的鲤鱼,寓意富贵吉祥。
顾醺熟练的先去看了看左边第一个水缸里面的小鲤鱼,上回来的时候,这缸里的鲤鱼半死不活,沉底了,现在再来看似乎不是上回那只,看来是归西被换掉了。
顾醺伸手去碰了碰很亲人的新小鱼,小鱼亲昵地亲吻他的手指头,然后一个甩尾打在水面上,很是活泼,他跟凑过来的祝少说:“这里的鱼也是一条几千上万……死一条可划不来了。”
祝少笑道:“你心疼什么?”
顾醺叹了口气,心想他操心的事情祝燎原自然不懂,这么大的一个方家,混吃等死不事生产每天都等着分家的人这么多,一天不分家,方叔叔赚回来的钱一天就不知道被浪费多少。
他是从小就知道节俭的孩子,爸爸上班辛苦,每一分冤枉钱都是不能乱花的,像这种小鲤鱼,顾醺觉得跟自己去河里抓的没什么区别,都是鱼,河里的还五颜六色的呢,这缸里的也就尾巴大一点,其他哪有河里的活泼好动?
他跟祝少蹲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忽地听见里面饭铃声音响了,连忙拍了拍裤腿,拽着祝少赶紧往屋内去,顺便回头跟祝少说:“一会儿你跟方少坐一块儿,我跟你们不一起。”
祝燎原没问为什么,被领着到了摆了三个大圆桌的饭厅,就看见方愠远远朝他们这边望了一眼,黑压压的睫毛没什么生气地半垂着,于是让那本就让人不敢直视的漆黑双瞳显得更加深不见底。
“你们刚才去哪儿了?”方愠看祝燎原慢吞吞走过来,声音淡淡问了句,目光却是追着又抛开的顾醺去了屏风后面。
祝少双手揣在兜里,简短地笑了笑,说:“顾醺带我先去看了看你家的鱼,谁知道你走这么快。”
“我走得不快。”方愠漫不经心地诉说一个事实,“你们太慢了。”
“€€,€€,顾醺去哪儿去?他说他不跟我们坐一块儿。”祝少看了看四周,发现有很多不认识的人,看气质也不像是方家人,还有好些小孩在旁边玩,“那些也是你家里的人?我要去打个招呼吗?”
方愠摇了摇头,说:“没必要,去见我爷爷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祝燎原郑重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丝毫不质疑方愠的话是不是太刻薄冷淡。
正说话着,方家的老爷子被簇拥着走了过来,身边跟着大胖子方大伯与方薇姑姑,祝燎原的父亲祝福则气质儒雅淡泊地跟着方薇,每个人脸上都团着笑意,老爷子更是在看见方愠的时候,本就目光如炬的眼瞬间一亮,声音洪亮地喊方愠:“阿愠,全家就等你一个,怎么这么晚才来?你爸不是说你请假过?可以不用上晚自习?”
方老爷八十了,一派的仙风道骨范儿,拄着个简单的拐杖,蓄了花白的胡子,穿着棉质的唐装布鞋,见了最爱的孙子那是真的能多吃两碗饭,抓着方愠的手就说:“你爸刚才还说明年高考完考虑送你出国,我说你的事情你心里有数,你爸还在跟我犟,你自己说你是想出国还是在国内上大学的?”
方愠还没说话,方老爷子就回头找老四,簇拥着他的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道叫老四方同舟、也就是方愠的爸爸走到最里面去。
方同舟身形健硕模样俊气非凡,身高一米九二,和自家儿子方愠在所有人面前都是略高不少,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也不为过。
此刻好几个月没见的父子俩见了面,都没什么话说,也没什么笑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互相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个招呼。
方老爷对这父子俩也是没辙,拍了拍方愠的手背,就和蔼道:“好了好了,先吃饭。”
方愠又是点了点头,看祝燎原嘴巴很甜地跟自家爷爷打招呼也没兴趣,目光扫过大厅每个角落找人,结果是对方半根头发都没看见,不由得想到了什么,眉头都皱了皱,面色越发地沉。
而原本应当是今日主角的方二伯坐着轮椅先行入了席。他抱着才十岁的儿子坐在自己腿上,一边小声跟儿子介绍家里的人,一边又言语严厉地教育小孩不许畏畏缩缩,一点儿方家人的样子都没有。
方愠落座的位置刚好就在方二伯的对面,方老爷开席前照例先说了一些让祖宗先吃的话,然后又让方愠站起来跟二伯问好,给二伯以茶代酒的敬一杯,最后才开饭。
方二伯客客气气地接了,又把自己儿子方跃新介绍给老爷子,结果方跃新依旧害羞腼腆地不肯说话,方二伯见状忍了忍,跟自己的老父亲感慨了一句:“还是比不上他哥。”
方老爷子正吃得高兴呢,听了这话,知道老二话里有话,阴阳怪气,鬼知道这里的「比不上他哥」是指的方愠还是死了的那个哥哥。
于是方老爷子没怎么吭声,笑着一把把害怕地直掉眼泪的方跃新小朋友揽进怀里,哄着笑道:“都好、都好,小新,你去跟……去跟小醺哥哥玩儿吧,好不好?”
方老爷说完抬头也找那总是很能跟小孩打成一片的乖巧孩子,结果愣是没瞧见,一个桌子吃饭的顾覆连忙站起来,微微弯了弯腰,说:“小醺好像在后厨,我去叫他。”
“我家小新可没资格被个嚣张跋扈的下人来哄。”方二伯冷笑一声。
此话刚出,就有两道一浑沉一低冷的声音同时响起:
“老二,我看你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