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于周椋来说莫过于回到高二以前的形单影只。
可惜的是,这次电影学院之行没能见到他想要偶遇的人。
正要离开的时候,他在表演学院门口看到了那则海报。
演出在今晚的六点,老师发短信说请他吃晚饭算是答谢今天的助教之行,他以家里有事为由推掉,实际上在表演学院门口的小树林长椅上,静静等候入场。
距离六点还剩一小时,周椋发现一群人闹哄哄地朝表演学院行去,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心穿着欧式燕尾服的许灼,带着金黄色的卷发头套。
许灼手里还端着碗关东煮,正往嘴里塞了慢慢一口福袋,旁边的男同学女同学们也穿着表演服装,彼此间正在笑闹。
周椋独自坐在绿荫下,眼神一直牢牢地锁在许灼身上。
许灼在哪里,都不缺朋友,都永远是人际关系出得最好的那一个。
这群学生吃饭很快,一窝蜂进了内场,估摸是去赶着排练去了。
熬到六点过五分,黑匣子内的舞台灯熄灭,周椋才迈步进了观众席,顿觉眼前一亮。
舞台上搭建了一个欧式别墅房间内景,演员女仆正在专注地擦着道具留声机。
进来之前,周椋看过简介,他们演出的剧目改编自1991年奥利弗最佳喜剧奖作品《窗户上的尸体》,男主角是英国部长威利,在酒店幽会情人时在窗台上发现一具尸体,为了避免事情闹大自己的丑闻公布于世,威利和一干人等企图毁尸灭迹,但被各路人马撞见,只好编造更多的谎言掩盖,是则经典的黑色幽默话剧。
许灼饰演的便是男主角威利。
周椋知道他当初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入这个班级,而今熠熠生辉成为班上的核心人物并不令人意外。
过去偶尔看过许灼上表演辅导课,周椋知道他表演有灵气,但当真在舞台上看到许灼出场时,周椋还是难免被惊艳得呼吸一窒。
许灼长相出挑,但表演起来从未有过偶像包袱,贴了簇胡子,走起路来佯装大腹便便地摇晃,瞬间有了中年男人的气派。
他的戏排得非常满,两个小时内密集的台词,中间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却将一个□□熏心又滑稽丢人的部长剖析得淋漓尽致,到后来,周椋甚至发现他的白衬衣背后布满了汗水,但他的台词却未见任何瑕疵,气息都不见喘。
周椋坐在椅子上,全程保持着凝视的姿势,内心却是从未有过的激动,甚至于眼眶都兴奋地红了。
……
别墅餐桌前,所有人都听入迷了。
许灼则呆呆地看着周椋话音一收,“就是从那以后,我意识到,做演员的时候,会抛开自己的身份,塑造属于另一个人的神话。许灼的这场戏,让我知道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所以他退学了,参加艺考且重新高考。
赌气般的,他考去了戏剧学院,没有和许灼同一所大学。
他想等自己足够优秀,优秀到可以和许灼站在同一个舞台,再次续写他们的故事。
周椋看着许灼,认真道:“那是我第一次看话剧,也是我看过最好的一部话剧。”
许灼眼底闪烁着莫名的情绪。
“哇€€€€没想到小灼哥竟然还是周老师表演的启蒙老师!”张米朵不禁感慨。
其他人也是感叹万分,刘振东惋惜,“真想看看那场戏。”
同为演员的左遥,听着周椋的话便觉得兴奋,那则话剧她也知道,男主角的戏非常不好演,没想到许灼原来还有这样的能力。
曹墨把杯子放回桌上,力道没掌握好,发出了些声响,便默默去洗碗,退出了大家的聊天。
邢雪彗拿着手机回了房间,众人还拉着许灼絮叨好一会儿,闹得许灼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
每夜的交流情感环节终于过去。
许灼和周椋一同上楼回房,许灼有心事,一不小心踩空,被周椋扶了一把。
膝盖磕得有些疼,但许灼浑不在意,满脑子都是周椋刚才在桌上的话。
白天被程制片邹导打击的落寞情绪,终是在此刻,一扫而空,他的脚就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周椋总有治愈他的能力。
原来自己这七年,依旧有参与周椋的人生,他没有缺席,且,他很重要。
周椋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怕他再摔倒,只好站在他身后,“走快点。”
“急着回房干嘛啊……”许灼嘀咕。
周椋说:“回去立刻把《盲点》的剧本给我看。”
“等等嘛,剧本又不会跑……”许灼咂咂嘴。
走上演员这条道路,是周椋迄今为止,认为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他刚才在嘉宾们门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不是为了给许灼挽尊,也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
只要站上舞台,站到镜头前,他可以扮演任何角色,他可以姓许,可以叫威利,可以抛开那个带着那个污点的姓氏。
他也一直在盼望,在相互喜欢的领域,和喜欢的人有所交集。
他等这部戏,等了七年,现下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在周椋的催促下,许灼连走带跑地回到房间。
路过穿衣镜,许灼习惯地驻足,下意识臭美地扒拉了下刘海。
周椋则差点被堆在床尾地摊上的礼品盒绊倒,索性在床尾坐下来。
€€€€€€€€锡纸摩擦的声音响起,许灼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个牛肉干,打开包装扔嘴里,好奇地坐在周椋对面,看他拆礼盒。
忽地想起刚才吃饭时的那一幕,问道:
“哪个是邢前辈送的?”
周椋望着礼盒堆,回忆了下,指向最大的那个。
挨个拆开,看得出来嘉宾们挑礼物时候的用心,知道周椋擅长制作饮品,有人送浓缩果浆,还有人送的便携迷你音响、健身的运动手环,皆是价格适中让收礼的人没什么负担的东西。
周椋最后才拆邢雪彗的那份。
竟是个直饮水机,许灼知道这个,带过滤功能且能一秒出热水。
光饮水机和其他礼物相比就有些破费,何况这饮水机的表面还印着大牌的logo印花,估摸是联名款,价格不菲。
许灼咂咂嘴,富婆追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不过许灼在周椋的独居公寓里,看过比这功能更齐全更高级的直饮水机。
所以说,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周椋来说,拼财富不如拼心意来得实在。
这不,周椋又原封不动地包装起来,看上去估计因为太贵重,打算还回去。
“周琼,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许灼决定考考他。
时隔多年,周椋再次习惯他给自己瞎改名,也懒得纠正了。
甚至,隐约觉得有些乐意。
周椋挑眉,不以为然地道:“不是六一儿童节吗?”
许灼见他那笃定的样子,气得把手里的锡纸捏成一团,轻飘飘砸他头上,“没良心的家伙,我可是把你生日日期刻进骨子里了,你倒好!”
“这么在乎我?”周椋顿了顿,望着他,反问。
许灼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眼神闪躲地找补:“哈,是啊,掐着指头算你什么时候又老了一岁。”
周椋说:“8月15号,狮子座。”
许灼愣了愣,心头软了下来,嘁,明明记得他的生日。
但仍然没好气道:“那刚才的六一是什么鬼。”
周椋:“那是灼灼的生日。”
许灼又觉得他在骂自己是狗。
走到桌上,拿起一沓厚厚的A4纸,递给周椋:
“喏,《盲点》剧本。”
周椋正要伸手接过,许灼的手往回一收,“你认真看,慎重选择,不要因为一场话剧就对我有偶像情结,盲目追随。”
周椋被他的话逗乐,摇头失笑,“我不会。”
何止是因为一场话剧啊。
第44章
晚间洗漱过后, 许灼轻手轻脚地从洗手间出来。
本以为都这个点了,周椋应该已经睡了,不想对方依然在床上看剧本。
他半只脚都踏上了床,又想起陈其亮苦口婆心的叮嘱, 糙人许灼不情愿地拿起桌上的爽肤水, 进行机械的拍打活动。
周椋听着这「啪啪」震天的声响, 忍不住抬头, “你是不是和自己的脸有仇。”
许灼单纯觉得拍得用力点,爽肤水的吸收就能快一点。
胡乱例行公事地给自己一顿巴掌, 许灼再次把脚搁上了床,却听到周椋“咳……”咳了一声。
许灼的身形一顿,想到了什么, 折身回去拿起护手霜, 挤了厚厚一坨,在掌心抹匀。
托周椋的福, 二十六岁的许灼第一次活得这么精致。
他边擦手边三度把脚搁床上,然后又听到了周椋的咳嗽声。
“你感冒药吃了没?还没好利索。”许灼关心了句。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周椋说。
许灼一脸迷糊, 没忘啊,护手霜也擦了,还有什么没做?
周椋似对他服气,不再暗示,而是将身体往床的边上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
许灼这才想起来,回来的路上,答应周椋以后每个晚上都一起睡。
事到临头, 许灼有些打退堂鼓, “可是, 这是单人床,睡两个大男人会不会太挤了点。”
周椋瞬间浮上不舒服的神色,放开剧本,揉着太阳穴。
许灼忙问:“怎么了。”
周椋强忍着的样子,“可能下午接你的时候,吹了点风。没事,不必管我,我睡了。”
说完转过身,孤零零地背对着他。
许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