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建涛怔了怔,随即说了声“抱歉”。
他换了个问题:“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闻纪年略一思索,根据手机日历上的纪念日来看,他们似乎是领证的前一年才在一起的,看样子也不算很久。
“两年左右。”他回答。
仲建涛点了点头,表情意味深长,“也就是说,你们在一起没多久就领证了,领完证后又觉得后悔想离婚是吗?”
他的语气一直都很礼貌,但潜意思就差把“闪婚闪离”直接说出来了,望向闻纪年的眼里带着从容的责备。
没等闻纪年说话,他便继续道:“我为你父母的事感到很抱歉,也许是你身边缺少一些长辈给的建议,所以才会和星燃一样,对待婚姻比较草率。星燃呢,他脾气向来拧巴,所以我们的建议对他来说,跟没有差不多。”
他顿了顿,“我能看得出你是个稳重的孩子,不会全然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不管是结婚还是离婚,都不该轻易下定论。你们自小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性格不合
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毕竟很少有夫妻能克服种种障碍白头到老的,能及时发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仲建涛极其会看人,他一眼就看出,对待闻纪年这种人,不能强攻只能智取,打感情牌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因此果断地逮着这一点一通输出。
不愧是企业家,说的话句句上的了台面又不算客气。
在他天花乱坠地说完之后,闻纪年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
“谢谢仲总跟我说这些,我会好好劝他的。”他真诚地说道。
仲建涛满意地舒了口气,自我认为这番教化简直是教科书级别。他们这些年轻人,都是小孩子过家家,打打闹闹而已,果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很轻易就被动摇了。
闻纪年看着他继续道:“仲总您说完了,我也想跟您谈一些我的想法。”
仲建涛心想,哼,来了来了,开始准备要钱了。
说来说去还是钱给的不够到位,给他多少好呢?一个亿?五个亿?不行,太多了,他这种小明星的话……
闻纪年打开手机,“在这之前,我想先给您看个东西。”
看见他打开相册,仲建涛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不会吧,这年轻人看起来堂堂正正,不会搞裸/照视频这些威胁人的东西吧?
他马上警觉起来,按住口袋里的对讲机,准备随时联系保镖。
闻纪年把手机递过来,他低下头一看,没看到想象中不堪入目的画面,却看见了一段舞台录像。
这不是完整的舞台,而是仲星燃去年的个人演唱会花絮。上面他穿着大亮片西装,头发整个染成了雾霾蓝,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光充满活力。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仲建涛皱起眉头,语气明显有些不快。
因为猜错了对方的目的,加上看见仲星燃花里胡哨的扮相,他的脸色带上了几分恼意。
闻纪年温和地说:“仲总现在没什么公务要处理,应该不急这一时。这个视频不长,只有十分钟,您不妨看一眼,就知道我为什么给您看了。”
屏幕上出现仲星燃大大的笑脸,他对着镜头抛了个飞吻,好像在朝着仲建涛抛似的。
仲建涛从来没看过他工作时候的状态,一时间有些失神,竟然忘了把眼睛移开,接着看了下去。
“燃燃,一会儿要拜台了,你现在是什么心情?”画外音的工作人员问道。
仲星燃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兴奋,“开心死了,马上就要见到粉丝了!当然,还有我老婆,喂,你们确定他是在第一排吧?等下我要下去找他的啊,位置可别弄错了。”
闻纪年脸色微赧,这段花絮是他在飞机上下载的,也是目前播放量最高的演唱会花絮。虽然已经看过一遍,但看到这些细节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工作人员说:“是是是,全都安排好了。准备上场吧,我的大明星,祝你演唱会顺利!”
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一群工作人员齐刷刷地喊道:“加油,小燃!一切顺利!”
仲星燃笑着调整耳麦,一一和他们击掌,往台上走去。
即使不在现场,也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演唱会的氛围上来了。
画面一转,切换成了嘈杂的练习室。
时针指向凌晨三点,练习室依然灯火通明。
仲星燃一遍遍对着镜子练习舞蹈动作,头发和衣服都被汗水打得湿透了,小腿上绑着一圈绷带。他不厌其烦地重复同一个动作,这个动作是老师强调说有问题的。光是镜头里他就做了不下十遍,但可以从时钟看出来,这一段是经过剪辑的。事实上,他一直从三点练到早上五点。
仲建涛也注意到了那个钟,眉毛逐渐拧得更紧。
到六点的
时候,练习室里陆续进来了几个老师,李明明给仲星燃带了早饭。
吃完几个包子后,仲星燃直接躺在瑜伽垫上睡了过去。又到早上八点,声乐老师走进来把他叫醒,他们转移到另一个教室开始声音练习。
仲星燃还是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跟着声乐老师一遍遍过同一首歌,细节到每一个字的吐息都要反复练好多遍。
闻纪年以前从来没见过他真实的练习状态,仅有的两次合作里面,他都表现的游刃有余。可直到看了这个视频才知道,原来他也会露出挫败的表情,原来他也有驾驭不了的高音,原来他也会因为唱不好而失落……
粉丝们听到的天籁之音,都是经过无数次失败后磨砺出来的,是声带充血到差点要动手术,是熬夜熬到整个人虚脱,是平时的每一次运动训练气息,是一遍遍积累和打磨。
然而仲星燃从来不会把这一面带到公众面前,舞台上的他永远是气场爆棚的,永远是驾驭全场的。
当那束光出现的时候,他就是他们心中的偶像,他们独一无二的热爱。
花絮中仲星燃因为睡眠不足,走到哪里都能打瞌睡,工作人员不停地逗他跟他玩儿,尽管他看着很疲惫,脸上还是时不时露出笑容,笑着踹工作人员的屁股。
演唱会当天,后台忙成了一锅粥。
乐队老师、灯光老师、音响老师,无数背后的成员促成了这场轰动一时的演唱会。
仲星燃在台上唱了一首又一首,现场气氛极度热烈,场馆里人山人海,所有的粉丝都为他欢呼鼓掌。
最后,他大汗淋漓地休息了片刻,拿了把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对着话筒笑着说:“结尾这首歌,是我最喜欢的一首,当然也要送给我最喜欢的人。”
底下想起阵阵尖叫声,大屏落在了坐在第一排的闻纪年脸上,下面喊得更响了。
这是闻纪年第一次看见自己笑得这么开心,甚至可以说是甜蜜。他坐在一片赤红色的灯牌中,眼里只看得见舞台上那个正在发光的人。
吉他前奏响起,正是那首《销夏》。
“行到傍晚遇见夏天
雷声攒动阴雨连绵
你在车窗外熄灭我手中的烟
雨水落在你眉眼间
消散转眼
期盼晴天后又见面
云朵像彩虹般缱绻
我游离过几次橱窗几次商店
和小熊坐在你面前
收集笑颜
你是那一颗被投放到我怀中的流星
将整座孤岛的寂寞驱逐干净
My babe babe你让天空再次放晴
你的声音像驱散潮湿的风铃
树下不只有一地落樱
也有我激荡的心情
My sweety sweety遇见你是我的荣幸
你的眼神驱散所有电闪雷鸣
如果能得到你的回应
让我再叫你声卿卿”
仲星燃抬起眼眸,在万千观众席里,看见了闻纪年。
那一刻,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他是人群中唯一的心动。
……
花絮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他拿着吉他去观众席那段被闻纪年剪掉了,他悄悄地收回手机。
仲建涛有些沉默,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
闻纪年主动开口道:“仲总,您应该很少看见仲星燃工作时的样子吧,我今天来拜访您,一来是见一见长辈,二来也是想让您知道,真正的娱乐圈工作是什么样的。”
看见仲建涛犹疑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大概猜对了,在仲建涛眼中,明星估计就是每天以色侍人、陪酒吃饭,从不做正经事
,但其实这个圈子里,也有很多人是为了梦想在正常工作的。
“这个花絮很短,您看到的也只是他的一部分,他对音乐的热爱,对唱歌的执着,在背后付出的汗水,这些都不是一句‘不红就回来继承家业’可以抹杀的。”闻纪年说道,“您知道网上是怎么评价他的吗?说他靠后台走红,说他实力差不努力,当他回家想寻求一点鼓励和安慰的时候,您却说了和网上一样的话。”
仲建涛心里一震。
他可不是说了和网上相同的话吗,五年为约,不红就退圈。他何尝不是……一句话抹灭了仲星燃所有的坚持。
他神色复杂地望向闻纪年,“你给我看这个就是为了说这些话?你不想让我同意你们的事?”
闻纪年淡淡地说:“比起您的同意,我更希望您多了解他一点。您是他的父亲,即使他再嘴硬不服输,再不愿意回来,终究也是希望在事业上得到您的认可的。”
仲建涛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人好一会儿,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摇着头自嘲道:“没想到你一个外人,倒是比我看得更清楚。小时候我太宠着他了,要什么给什么,后来他上了大学,我开始思考是不是我和他妈妈把他惯坏了。我只是想把最好的给他,却没想到他变得越来越不肯接受。”
闻纪年始终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讨厌娱乐圈,但此时也不好多问。
他平静地说道:“也许您觉得那是最好的,对他来说并不是,他也有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
仲建涛安静了很久,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人往往身在局中才会看不透,谢谢你给我看这些。”
闻纪年感到有些诧异,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度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在他接触的中年人当中,很少有仲建涛这种能放得下包袱的。
他不由想道,或许仲星燃也不是那么了解他父亲吧,这父子俩对其他人都很开明,唯独对彼此有一道隔阂。
“您言重了。”他说道。
仲建涛摆了摆手,“我不是在跟你客气,你今晚留下来吧,去陪陪星燃。那小子脾气像他妈妈,犟得要命,你劝他吃点东西,你们的事以后再慢慢说。”
他的语气稍有松动,但依然留了个口风,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在离开前,他想了想,又说:“你能把刚才的视频发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