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就这儿吧,你也别耍心思,跑不掉的。”那单眼皮男人随口道,而后他和那群穿戴整齐的人往后退了两步,将位置留给那些放高利贷的。
“说话算话啊,打死他我们要的一分不能少。”放高利贷地回头跟单眼皮确认。
单眼皮朝他点头,而后一行人立刻朝着盛长流走去,盛长流没打算报更高的筹码,他知道这群人今天是抓准了时机来找自己的,像四年前弄死盛鸿文一样。
在高利贷追债人的拳头即将触达盛长流时,盛长流忽然挥起手,看似没有碰到那男人,但下一秒血花在所有人眼前溅开,那率先动手的人忽然爆发出一阵惨叫,盛长流如一头被围困的雄兽般,双目渐渐猩红地盯着那群人。
那人的手几乎被盛长流砍入骨头,半截手臂扭曲地垂着,血流了满地。一群人见状掏出棍棒刀具猛地朝着盛长流扑去。
盛长流不要命般和十余人搏杀,他学过格斗术,所以在自己手上有刀时那群人并讨不了好,但很快盛长流还是落了下风。
他们人太多了,即使五六个被盛长流砍伤,但还有一半的人可以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盛长流砸去。
盛长流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忽然一阵剧烈的钝痛,而后他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握着刀的那只手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下,盛长流发出痛呼声,而后雨点般的拳头迅速落在他浑身。
盛长流痛得几乎没了知觉,他觉得自己耳朵里也流了血,但他不甘心,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他不甘心在这种时候被弄死。
他只是没想到盛鸿武真的敢杀人。
而且他还有陈垠。
盛长流眼睛充血、已经分不清哪里疼了,但他能闻到泥土的腥味,他双手抠着土地,妄图去够被人扔到一边的刀,他不想就这么死,他还想再见见陈垠。
但盛长流很快没了思考的力气,他的头也被猛烈地击打着,他的眼前渐渐灰暗,呼吸也无法跟上了。
然后在天旋地转之中,盛长流听到了陈垠的声音。
很遥远很遥远、但他好像在叫自己的名字。
“我草你们妈的!”陈垠手中提着从小区门卫那里拿来的电棍,身后跟着两三个有些不敢上前的保安,直直冲向那黑压压的人群,那些人见陈垠只身一人,毫不顾忌地朝他走来。
陈垠就在他们散开的缝隙里看到了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盛长流。
陈垠张了张嘴,没能再发出声音,他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下一秒,陈垠不要命地朝那群人挥起电棍。
然后警笛声远远响起。
一群放高利贷的立马停手,不到一分钟跑了个干净,盛长流寂寥地趴在贫瘠的泥地上,陈垠和盛长流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他不自觉地发着颤,甚至不敢走过去。
同一时间,陈垠的余光看到那个单眼皮男人突然朝着盛长流快步走去,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冒着森森寒光的刀。
陈垠想都没想便朝那男人扑去,那男人没料到陈垠会突然出现,被陈垠一把扑倒在地上,但很快他后面那些人上来要弄开陈垠,陈垠红着眼,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飞快从一边地上捡了把刀,将刀抵在那男人脖间。
“你们再走一步,我杀了他!”陈垠的手在发抖,但没有人再敢上前。
“赶紧解决了!”那男人被陈垠制住却丝毫不怕,他急冲冲朝着那群人喊。
“你闭嘴!”陈垠眼睛发花,将那把刀直直刺向男人肩膀,一串血沫飚出,那男人咬着牙继续朝那群人怒吼:“今天弄不死那小子,你们全家都得死!”
陈垠忘了自己是怎么把刀捅进那男人胸膛的了,他只是想让他闭嘴,然后让那群人不要靠近盛长流而已。
陈垠不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一把刀,刺进人类身体的时候居然一点都不费力,像捅破一个气球那样轻易。
陈垠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他将那把刀拔出来挡到盛长流身前肆意挥着,嘶吼道:“谁过来!下场跟他一样!”陈垠用力指着那个胸口正在冒血的单眼皮男人。
陈垠不要命般不让任何人靠近盛长流,可盛长流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周围的地上浸着黑红色的血,像此刻沾在陈垠手上的、终于闭嘴了的这个男人的血一样。
警笛声在耳边响起,警察终于到了。
陈垠在警察和医生靠近盛长流时终于浑身一软,也瘫倒在了地上。
他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被抬上担架的盛长流,盛长流依然一动不动、手垂在担架之外。
陈垠突然有了力气,他猛地站起来想去把盛长流的手放到担架,却被警察拦住了:“诶你有事没事?”
陈垠用力摇头,想跟着盛长流上车,但警察依旧拉着他:“没事跟我们回去调查。”
“不...不行,不行,他、我要跟他去。”陈垠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急吼吼想上那辆救护车,警察拉住他:“别着急,医生会救他的。”
陈垠继续摇着头,他害怕,特别害怕。
他怕跟警察回去之后就再也看不到盛长流了。
可是警察不让,陈垠被警察带去了派出所,一起被带回的还有那个单眼皮的手下们。
但陈垠的状态实在太差,警察们审不出他什么,又有那些保安的口供,能证明陈垠是为了救人才动手的,便安排了一名辅警带陈垠去盛长流所在的医院。
一到医院陈垠下了车就朝着医院里面飞奔,他身上沾着不少血,想问人抢救室在哪儿,但大家纷纷躲开他不敢向前,陈垠一把抓住和他擦肩而过的一名护士,神情濒临奔溃:“抢救室在哪?那个浑身是血被救护车接回来的人,在哪里?!”
小护士被陈垠这副模样吓得脸色煞白,她怯生生道:“...应该是二楼手术室。”
陈垠一把松开他,拔腿朝楼上跑去。
然后陈垠在走廊上看到了盛池和他的随行人员。
盛池脸色也十分难看,他控制不住自己声音地怒吼着:“把盛鸿武给我控制好了!他们一家都给我控制好!!!”
陈垠跑到手术室门前,门外那盏灯亮着,从电梯到门口滴滴拉拉一路都落着血迹。
盛池看了一眼陈垠,没说话,但也没赶他走。
“多久了?医生说什么?”陈垠猛地走到盛池面前,脸色发青地问他。
盛池边上的保镖立马把陈垠隔开,盛池看了眼庄斌给他使了个眼色,庄斌拉开保镖:“长流进去一个小时了。”
“医生怎么说?!”陈垠盯着庄斌,追问着。
庄斌摇头:“医生什么也没跟我们说。”
陈垠的脸崩得很紧,他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只得转过身,直直站在抢救室门口目光不错地盯着。
期间盛池又打了个几个电话,家里乱了套,他让盛鸿语,也就是早早搬去澳洲的大女儿立刻回国,而通过那也在抢救的男人的手下,他也终于知道了当年盛鸿文车祸死亡的真相。
盛池被众人扶着坐下,他的医生很快到了现场,熟练地给他吃药量血压。
手术室的灯在五个小时后才熄灭,陈垠也足足在手术室门口站了五个小时。
几位医生满身是血、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朝着盛池尊敬地点了下头道:“脱离生命危险了。”
陈垠目光仿佛不会动一般,他看着医生、看着盛池身边一群人向医生道谢、看着走廊里围得越来越多的盛洲的高层和盛家的亲戚......
陈垠依旧直直地站在那儿,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张开嘴,小心翼翼地、颤抖地吐出一口气,生怕惊扰到什么会将盛长流带走。
盛长流从手术室转去了ICU,陈垠没能看到他,他又跟着盛池安排保护盛长流的几个保镖一起到了ICU门口。
保镖们站着,陈垠终于有些站不住,扶着墙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他要在里面住半个月,你先回去吧。”似乎已经到了半夜,庄斌不知何时出现在陈垠身边,陈垠愣愣地抬起头看了眼庄斌,而后固执地朝他摇头。
“大过年的你半夜不回家跟家里说过了吗?”庄斌蹙眉,问陈垠。
陈垠又摇了摇头。
庄斌看着陈垠沾满血垢的衣服叹了口气,停了下他又道:“告诉你个消息。”
陈垠眨了眨眼,木然地看着庄斌。
“你用刀捅的那个人也脱离危险了,你那刀没碰到他心脏,只流了点血。”庄斌道。
陈垠“嗯”了一声,他不关心。
“算了。”庄斌朝不远处的助理招手:“给他加个床,和轮班的保镖一起,再去弄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
助理立刻点头去办,庄斌又跟保镖说了陈垠的事,让他们轮岗去楼下睡觉的时候带上陈垠一起。
既然盛长流已经脱离危险庄斌就准备离开了,现在集团里一团乱,他得赶紧回去。
白宁晓和陈巡是在第二天知道这件事的,他们只以为陈垠去参加同学聚会,回家晚了也正常,但第二天早上发现陈垠房里还没动静,去敲敲门一敲就开,里面没人,看样子是彻夜未归。
白宁晓刚准备给陈垠打电话,两名警察就到了陈家小院,问他们这里是不是陈垠家?
白宁晓和陈巡的脸色立马不对了,警察连忙安抚他们:“别慌,你们儿子见义勇为,我们是来给他送表扬信和礼品的,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们之后也会在公开宣传这件事。”
“见义勇为?他人呢?”白宁晓脸色发白,不知所措地问警察。
警察也愣了下:“没回来?昨天录完口供就走了啊。”
这天下午一点,白宁晓终于在医院里见到了陈垠。
陈垠坐在盛长流的ICU门口,脸色惨白、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般憔悴狼狈。
白宁晓眼泪立马下来了。
“垠垠,跟妈妈回去,是不是没好好睡觉啊?”白宁晓说着蹲在了陈垠面前,陈垠声音干哑地喊了声:“妈。”
白宁晓点头:“妈妈问过医生,盛长流没事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吃饭了吗?”
陈垠摇头:“我吃过了。”
从昨天到现在,陈垠只喝了一杯凉水,那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太困找了个纸杯去洗手间接的。
白宁晓眼中酸楚:“一定要在这里等他?”
陈垠点头:“嗯,我想等他醒。”
“好,那妈妈回家去给你拿吃的,我现在让爸爸做。”白宁晓耐心道。
“他们这里有吃的。”陈垠出奇地冷静镇定:“妈你回去吧,医生说盛长流快醒了,我想等他醒了走,我真的没事。”
白宁晓在警察和医生那里打听到陈垠做了什么时候心疼得几乎快昏过去,而在见到陈垠后那股心疼里又添一层后悔,她再也舍不得凶陈垠了,这天白宁晓陪陈垠在ICU外坐到了傍晚,好说歹说让他吃下去一颗鸡蛋、一块面包和一个苹果。
“妈妈明天再来,你要睡觉啊。”离开的时候白宁晓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她像往常那样叮嘱陈垠,陈垠朝白宁晓点头:“妈你回去注意安全。”
白宁晓摸了摸陈垠的头后背上包离开,经历了这一次,她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只是陈垠平安健康而已。
而现在陈垠安全地坐在那里她就已经心满意足,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担心或插手别的事了。
盛长流是在大年初三醒来的,那是他躺在ICU里的第七天,他感觉自己动弹不得、耳边滴声不断、零星的,还有人轻声走路的声音。
“醒了。”女护士兴奋地看向医生。
医生点头,立刻看向微微睁开双眼的盛长流。
“盛长流,听得懂我在叫你就眨两下眼。”医生道。
盛长流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好,你受了很重的伤,现在我要给你做一个检查,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知道的话再眨两下眼。”医生继续道。
盛长流又眨了两下眼睛。他好像、活下来了。
盛长流平静地接受着医生和护士对自己进行的各项检查,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护士走到他眼前:“我现在要给你摘呼吸机了。”
盛长流盯着护士,感觉到脸颊上那充盈着氧气的仪器被缓缓移走。
依旧可以平稳地呼吸。不像世界末日般的那天,像是有什么东西流进气管和鼻腔,让自己有窒息灭顶的感觉。
“好了,喝点水。”护士拿了一根管子塞到盛长流唇间,有温水缓慢地流进盛长流的口腔,他顺着水流的速度迟缓地吞咽着,没有哪里疼,似乎只有一些躺了太久后躯体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