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洲真他妈是个晦气地方!
宋玉章在心中边骂,边又点了一支烟,脚步一转进了街边的一家古董铺子。
在高处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孟庭静见他没往通关的方向走,眉头一皱,迅速地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抛给身边的随从,“在这儿候着。”看样子还得他亲自抓人。
孟庭静下了楼,脚步急促地进入了古董铺子,铺子里店员正在拿着羽毛掸子掸灰,店员认识人,忙喜气洋洋地招呼了一声,“孟二爷!”
孟庭静没跟他废话,直接道:“刚进来的人呢?”
店员一头雾水,“您说的是……”
“特别漂亮的那个。”
店员心领神会,指了指上头,“上楼了。”
孟庭静立即也跟着上了楼,上头是阁楼,楼梯不长,几步就到,孟庭静上楼时脚步急促得快要飞起来,上了楼,却见一方狭窄的天地,只有掌柜一人坐在台子后,两撇胡须一对绿豆眼,“哟,孟二爷,您怎么来了?”
孟庭静没理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疾言厉色道:“人呢?!”
掌柜道:“您说谁?”
“刚上来那个!”
“那位爷上来之后,立即就又下去了……”
“下去了?”孟庭静不可思议道,“不可能,我就从下头上来的!”
掌柜站起身,推开了他身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小门,门后有一条长长的楼梯,掌柜道:“那位爷是从这儿下的。”
孟庭静话都说不出了,眼神吃人一般盯住了掌柜,“你这儿怎么会有这小门?你认识他?他跟你说好了从你这儿脱身?!”
掌柜一听他语气不对,忙道:“孟二爷,您可是冤枉我了,咱们古董铺子那家家都留有小门,这、这是为了买了货的顾客免遭抢劫……您……不信您随便去瞧,这海洲每一家古董铺子那都一样,我真不认识那位爷,我真是头一回见……”
孟庭静耳朵听着,脸色却是完全冻住了。
待那掌柜战战兢兢地解释完后,他笑了一声。
掌柜被他那笑给吓得说不出话。
孟庭静笑罢,转头问他,“他漂亮吗?”
掌柜一开始没回答,孟庭静持续地盯着他之后,他才颤巍巍道:“我就看了一眼。”
“漂亮吗?”
“……漂亮。”
掌柜不得不老实道,就一眼,那顾客的模样也是令人难以忘怀。
孟庭静又笑了一声,他像是对掌柜说,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宋玉章说,他道:“走着瞧。”
掌柜一头雾水又内心恐慌地目送着孟庭静下了楼,他本来是想送的,孟庭静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一直到孟庭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掌柜的才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心道:“青天白日的,这叫什么事啊!”
回忆孟庭静那凶神恶煞的脸孔,掌柜的心中又道:“这莫不是来抓奸的?”他边想边在位置上坐下,察觉到身后热风才想起他还没关门,回身关门时他却是又被吓了一跳。
那位一眼就让人觉得漂亮的爷正站在他身后的楼梯上,见他惊骇无比的模样后,轻声“嘘”了一下,“别出声。”
掌柜的嘴已长大,但还真没出声,他是吓得失声了。
宋玉章进了阁楼,帮掌柜的把小门关上,心道:“竟真是他。”
这种被浩浩荡荡围剿的事儿宋玉章不是没经历过。
聂饮冰这狗娘养的自己倒是没什么本事,可很有一帮有本事的同学,真是将他撵得快没地方藏,他可是千辛万苦地从郊野坟地才逃出了江州。
看来这种小心眼是海洲特产。
宋玉章在阁楼上静静站着想事,一旁的掌柜惊慌之余觉得这事有些玄妙,看宋玉章立在阁楼中,像是玉雕,又像是白瓷,都怀疑他是店里的古董变的。
宋玉章没想到孟庭静这么难缠,不知道是哪走漏了风声,专程地来堵他。
也太没道理了。
他们相识的时间也不长,他不过是不想被他奸,罪不致此吧?不让走么?
他连他的钱都没骗过,还给他买过一个蛋糕呢。
真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宋玉章在自我的评价体系当中果断地剔除了孟庭静对他的救命之恩,将孟庭静从救命恩人划到了不知好歹的玩意系列。
不要紧,他既然有本事从聂饮冰那些军校同学组织的天罗地网中逃脱,区区一个孟庭静算什么,反正宋家的人都以为他上了飞机,先躲个几天耗耗他的耐性再说。
就是不知道乐瑶儿怎么样了,宋玉章边摇头边下楼,心想行骗这项行当还是适合单打独斗,与人合作操心太多太不可控。
楼梯幽暗狭窄,行走嘎吱有声,宋玉章脚步落地,他的末梢神经很快地颤动了一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宋玉章是个打架的好手,他人长得美,行走江湖自然就多有不便,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小樱桃别的事都糊涂,唯独对待宋玉章却是什么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看宋玉章生得美,未雨绸缪地从小就安排宋玉章跟着班子里的武生学上一点防身的功夫,宋玉章学得不错,之后在与地痞流氓乞丐土匪的实战中不断提升经验,可谓是取百家之所长,集实用于一身,阴招损招烂熟于心,讲究的就是打人先打脸,专冲下三路。
所以当斜侧里伸出手来时,宋玉章毫不犹豫地就想后肘往对方的下身招呼。
很可惜,他遇上的是孟庭静。
比起宋玉章的野路子三脚猫,孟庭静就不一样了,他跟过码头的师傅,在国外留学时又好斗,与那些五大三粗的外国同学也多有切磋,中西合璧之后,他最擅长的就是一击致命。
宋玉章差点被勒断气。
他真想不通孟庭静这苗条个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手臂压在他的锁骨上沉得他几乎不能动弹。
“抓着了。”
孟庭静颇为得意地在宋玉章耳边笑了笑,还想跑?想得倒美!
宋玉章慌是慌了,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庭静,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废话,你那些话我不爱听。”
孟庭静心情好,连带着说话的语调都俏皮了,“留着哄那些小兔子吧。”
孟庭静是挟着宋玉章出去的,像是逮捕了个犯人,挟着人一路回了他包下的旅馆第三层,让房间里的人出去后,孟庭静很干脆地将宋玉章拖到床边,抽了旁边的领带将宋玉章双臂反剪捆在了床沿的铁栏上。
宋玉章一见那根领带就老实了,这就是他随手扔在街边那一根,看来他真是栽得不冤。
孟庭静将他捆好,后退半步欣赏了一下此情此景。
宋玉章半跪在床边,双手吊捆在床沿,他因为走得急,额头已渗出了一点薄汗,那点汗水没让他显得脏污,反而更衬出他脸庞的白净无暇,他面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我倒不知道你对我如此生气,庭静,我实在想不出我到底哪得罪你了,还望明示。”
孟庭静不想明示。
被大骗一场这件事他已不想回忆,干脆地已将它无视,不管,这人就是宋玉章,懒得算这笔账了,对他不好。
但可以算别的账。
孟庭静手背在身后,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地跟宋玉章算。
“在船上,你醒了之后捏了我的手。”
“……”
宋玉章嘴唇微张,头一次感到了什么是“无话可说”,目光中流露出了非伪装的诧异,“这就得罪你了?”
“你称呼我为宝贝儿,亲爱的。”
“……”
宋玉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要么孟庭静是疯子,要么孟庭静就是想整治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辩无可辩了。
然而孟庭静是真的认认真真地在同宋玉章算账。
“我好心借你衣服,你却以此调戏我,对不对?”
那是误会,他以为两人本就相识……
宋玉章有口难言,又不能说出自己并非“宋玉章”的事实。
是了,镇定,镇定,无论如何,他现在到底还是宋家五少爷,孟庭静再疯,也要顾忌一下宋家,宋玉章悄悄安慰自己,慢慢咽了口唾沫。
孟庭静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撩起深色长袍,慢悠悠地继续数宋玉章的罪过:相约见面却故意耍花样迟到;警察局中莫名其妙向他示好;亲自排队给他买蛋糕;夜里等他回家约他吃饭;巷口里拉他的手;在戏园子里主动轻薄他;约他看电影;小公馆里对他欲擒故纵……
等等罪状,一一列举。
宋玉章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他忍不住道:“这些事冒犯了你?”
孟庭静盯着他不说话。
宋玉章道:“如果我冒犯了你,我可以向你道歉,从此不再凑到你跟前现眼,如何?”
孟庭静默默不言,他嘴角一勾,是个邪恶的冷笑,“宋玉章,你别他妈跟我装傻。”
他站起身,长袍一甩,弧度利落翻滚,他走到床边,单手扣住了宋玉章的下巴,狠狠抬起了他的脸,孟庭静低下头,与宋玉章那张脸靠得极近,他低声道:“你是觉着我喜欢你了,想逗我玩玩,是么?”
宋玉章的直觉告诉他这时候说他以前惯常用来哄人的花言巧语没有半点好处,他很干脆地闭口不言,避免多说多错。
孟庭静眼睫上挑,冷光一寸寸扫过宋玉章的面孔,“你这样的滥货,有什么资格同我调情?”
宋玉章定定地看着孟庭静漆黑的眼睛,愣了几秒后,忍俊不禁般道:“滥货?”
这评价他还是头一回听,不得不说,听着比杂种混蛋一流,似乎要稍显有趣一些。
“怎么,说你是滥货,你不服气?”孟庭静挑了眉毛,“陈翰民那样的货色你都下得去手。”
宋玉章想着大丈夫能屈能伸,此时还是不要再激怒孟庭静,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想戏弄这脾性火辣的小白脸,“那不是我那时还没遇上像你这样的高级货色嘛。”
孟庭静果然勃然变色,宋玉章的下巴都被他捏疼了,旋即边笑边道:“别急,气坏了身子我心疼。”
“宋玉章!”
“唉,宝贝儿,我听着呢。”
孟庭静捏着他的下巴,看着宋玉章满面从容的笑意,他面上冰冷的怒色忽然消解了,他松了手,轻拍了拍宋玉章的俊脸,微微一笑道:“好,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称呼,那我今天也疼你一回,让你当当我的好宝贝儿。”
第30章
宋玉章十四岁交“女朋友”,十六岁跟男孩子恋爱,十八岁头一回开荤,之后便一路狂奔,开启了他的风流之旅,他有过的情人不说多,至少也有十几个,且个个都是漂亮的公子哥,性情有温柔的也有高傲的,不过但凡是面对宋玉章时,这些公子哥统一的都会逐渐变得贱起来。
宋玉章美而自知,虽没有恃美而骄,也确实是因此而习惯被人捧着了。
像孟庭静这般喜怒无常性子暴烈动不动就翻脸的这一款,他真是没遇上过。
即使脾气暴躁如聂饮冰,在两人闹翻之前,聂饮冰对他都是温柔乖巧言听计从的。
宋玉章说生气倒也不算太生气,只是觉着挺可笑。
原只是想尝口新鲜的,怎么就闹成现下这副光景了?他倒是快成了那一口被人尝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