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晋成一言不发地搂着孟素珊回了房间。
翌日清晨,宋晋成顶着尚未消肿的脸去吃早饭,宋业康长衣长裤地坐下,被宋晋成不小心碰了下手臂,立即“嘶”地一闪收了回去。
两兄弟对视一眼,心中忽如明镜:他们不再是“兄长”了,这个家以后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都快些吃,早点去律师行办手续,办完了手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宋齐远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埋头便开始吃饭。
宋晋成与宋业康默默无言的,也就开始吃早饭。
一顿食不甘味,纯粹填塞的早饭过后,宋齐远如打劫一般将两位兄长塞入车内,他则亲自开车,三人一同来到了律师行,未料,他们进去,宋玉章、宋明昭却正是从律师行里出来。
宋玉章见到三人,极有风度地微微一笑,“三位哥哥早。”
“早。”
宋齐远代表着打了招呼,宋晋成与宋业康皆将目光死死地盯着宋玉章,宋齐远用力咳了一声以示警告,两人方才收回视线,满面心不甘情不愿地跟随着宋齐远进了律师行。
宋玉章为怕夜长梦多,一早便来律师行办好了继承银行的手续,手续比他想得要简单,签完了一些文件后,银行便是他的了。
过程太过顺利,令宋玉章有些恍然如梦,连成功的喜悦仿佛也变得淡了些,倒是宋明昭有些忘乎所以的高兴,在车上不断地拥抱宋玉章,“往后家里就真只有我们两个人了,真是太好了!”
宋玉章淡淡微笑,还是有些仍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柳传宗将车辆开到宋家银行。
宋玉章下了车,在门口仰望了这庞然巨物,银行的尖顶鎏了金,在清晨的阳光中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宋玉章微闭了闭眼,他想起那日他漂浮在海上,周遭全是各式各样的钞票,阳光照射在海面上亦是这样刺眼。
原来冥冥之中真有定数。
这是他活出的第二世,伴随着一个体面的身份,一份巨量的财富。
宋玉章睁开眼,眼中射出一点利光,嘴角带笑道:“进去看看吧。”
柳传宗带着宋玉章来到了银行的机要室,拿出交接文件,取得了一串金库钥匙,钥匙全是最传统最古老的规制,很沉,宋玉章拿在手中,此时他才更深切地感觉到€€€€这一切都是他的了,他是这里的新主人。
“四少,”去金库前,柳传宗拦住了宋明昭,“金库重地,您不太适合去。”
宋明昭立即便感到了不悦,但他已被宋玉章彻底收服,此时便先看向了宋玉章。
宋玉章温言劝道:“四哥,你在我办公室等我,有机会咱们再一块儿去。”
宋明昭面露委屈之色,但还是应了,“好吧。”横竖他也不稀罕那些钱,宋明昭不在乎钱,他在乎的是宋玉章,现下,他同宋玉章是真正的兄弟相依,那么他也就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柳传宗在前面带路,引领着宋玉章去查验银行中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部分。
律师行内,宋家三兄弟办完了手续。
宋齐远又是赶鸭子一样将两位兄长赶进了车,他发动汽车,却是往城外的方向开去。
银行的金库层层关卡,宋玉章不要柳传宗帮忙,他选择了亲自开锁,连开了五道门后,终于推开了最后一道铁门,出现在宋玉章面前的是几排铜质的架子,闪耀着暗色光芒,架子上则装着满满当当的法币。
宋玉章慢慢走了过去,掌心抚上那些法币,他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正在发烫发抖,连同他掌心里的血液都快要沸腾。
可惜现在法币贬值得厉害,有些不值钱了。
摆放法币的屋子不大,尽头便又是一道门。
如无意外,里面存放的应当就是外国货币,还有金银一类。
那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宋玉章深吸了一口气,找准了钥匙,将钥匙插入锁中。
“咔哒。”
车锁开了,宋齐远下了车。
宋晋成和宋业康也只能跟着下车。
他们又回到了埋葬宋振桥的那座山下。
宋晋成与宋业康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了宋齐远。
“老三,你把我们带到这干什么?”
宋齐远望向不远处的山头,面色冷淡而疲倦,“我到这儿来,是想向你们宣布一件事。”
宋玉章怔怔地看着面前巨大得一眼几乎望不到边的房间。
这房间虽然大,但却很容易看清楚,是一览无余的清楚。
手里的钥匙“当啷”一声滑落在地。
宋玉章回过脸。
柳传宗正木偶一般无悲无喜地站在他身后。
“柳传宗,”宋玉章缓缓道,“这儿,为什么是空的?”
第二卷 孽海情天
第57章
“柳传宗,我在问你话。”
一向一板一眼问什么便答什么的人头一回答非所问道:“如无意外,外头那些法币还可支持银行运转五天,五爷,您有五天的时间可以逃回英国,您出生在英国,属于英国公民,想要返回英国是很容易的事。”
宋玉章静静地看着柳传宗,手脚的温度一点一点变凉,他声音轻缓道:“柳传宗,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里的钱,去哪了?”
“爸爸给我们在花旗银行留了三千万美金。”
听了宋齐远的话,宋晋成与宋业康又是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是相似的惊喜与疑惑,原本最水火不容的两人此时倒不知不觉惺惺相惜了起来,宋晋成道:“这话什么意思?”
宋齐远面色疲倦地望着远山,缓缓道:“半年前,爸爸挪用了银行里的钱去购买美国的股票债券,你们应该也都知道,那段日子股票债券跌得非常厉害。”
宋齐远虽然不知道宋振桥忽然找寻私生子是何意图,但他一向厌倦父亲这种操控一切的独断,也未曾觉着宋振桥是出于任何亲情的原因。
必定是有什么利益上的考量。
至于什么考量,宋齐远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宋振桥对儿子利用管教居多,慈爱真情甚少,宋齐远早早看清了这父亲的真面目,又眼看兄弟们全是父亲手中的傀儡,便只想远远地逃开。
于是当宋振桥住进医院后,宋齐远无意间在宋振桥书房的传真机里收到伦敦传来的“宋玉章进行马术比赛时坠马受伤,必须留在英国修养一年以上的”的电报时,他便偷偷将那封电报藏了起来,打算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免得宋振桥把个断手断脚的可怜人哄回家,家里再多一个被牵制利用的傀儡。
然而叫他意想不到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宋玉章竟然出现了。
这宋玉章俊美非凡左右逢源,并非是什么简单货色。
宋齐远原想揭穿,不过他冷静下来一想,觉着一个一心想利用儿子的父亲同一个贪婪的骗子倒是挺相配,他又管那些事做什么呢?横竖这宋玉章是真是假,宋振桥根本也不在乎吧?不如就在一旁看着这到底要唱得是哪一出戏。
冷眼旁观地看着戏,他却忽然被拉入了局。
“我没病。”
躺在病床上的宋振桥直接承认了。
“这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住在医院,是为了叫大家都相信我病了,现下海洲所有人都知晓宋家有位五公子很受我的偏爱,我会将银行交给他。”
宋齐远听着宋振桥平静地将自己的计划向他交待。
其中阴损狠毒之处,真叫他对这父亲愈加的刮目相看。
宋齐远目光凝视着宋振桥,缓缓道:“虎毒不食子。”
“你说的没错,虎毒不食子,他是英国人,只要他一回英国,这里的人便拿他没法子了。”
“到时候你们只管将事情全推到他身上,就说是他卷款跑了,花旗银行那三千万美金账目上我已派人做得干干净净,不会有问题,我将这些钱都交给你,待风头过去之后,你拿着这些钱想法子东山再起,别叫这个家散了……”
宋齐远面色麻木道:“你凭什么认定我会受你的差遣,我可不是你那两个听话的好儿子。”
宋振桥笑了笑,红润的面上神情悠远,“我不是差遣你,我是希望你能完成我的遗愿。”
“遗愿?你不是没病么?”
“五爷您很有本事,”柳传宗平静道,“能说动沈成铎将资金注入咱们的银行,然而事情一旦成型,金库里的亏空必然暴露无遗。”
“我给他赔命。”
“药已经掺在里头了,”宋振桥手指了胳膊上连接的针头,看向面色震惊的三儿子,极为从容地笑了笑,脸上已经浮现出淡淡的青色,“齐远,只这一回,你难道还不肯听我的话吗?”
“老爷没法子,只好先走一步。”
柳传宗缓缓道:“五爷,可以说是您逼死的老爷,老爷说了,也算是他给您赔了命。”
宋玉章听完后,对柳传宗说他逼死宋振桥的言论毫无动摇,“所以钱呢?!”
柳传宗看向宋玉章,古井无波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五爷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钱去哪了呢?”
“……花旗银行中的全部存款归第三子宋齐远所有……”
昨夜律师的话忽然返回耳中,宋玉章如梦初醒,又犹如当头挨了一个闷棍,险些快要站立不住。
没关系,不要紧,他闯荡江湖这么些年,什么事没见过,不必慌张……宋玉章手扶住了墙,背对着柳传宗,缓缓道:“所以这间银行,就只是个空壳?”
“那倒不是。”
“准确来说,这间银行是一张欠条,上头已经签上了五爷您的姓名,您现在只剩一条路,就是在五天之内回到英国,剩下的事您就不用管了。”
宋玉章沉默不言,他的脑子实在是有些转不动了。
一念贪欲起,谋划心计,百般筹策。
他一向不好赌,深知越是想赢便越是容易输得彻底。
然而他却无法真正地戒赌。
尤其是当那赢家的筹码大到可以遮掩住他的视线时,他便无可自拔地深陷其中了。
好,这么些年,他也骗过不少人,得过不少钱财,这一回终于是自己也被彻彻底底地玩弄了一回!
不是没有疑心,不是没有警惕,只是贪欲与好胜的心压倒了一切,眼中便只看得见他想要的那一样东西。
谁知这东西抓在手心里,才看得清那真面目原来是淬了毒的腐烂之物。
“多少钱?”
“您指的是?”
宋玉章转过身,面色平静,“这张欠条上欠了多少钱,我这负债的总该知晓吧?”
柳传宗此时倒真有些敬佩他的心性了,到这时还未发狂或是六神无主,“三亿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