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 第138章

宋玉章挺喜欢俞非鱼,俞非鱼给他带来的快乐浅薄而直白,类似于街边贩售的糖球,没什么特殊的工艺,嘴一沾就有甜味,品不出再深的味道,可这样对现在的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作为安慰了。

初六,小凤仙唱大戏,宋玉章带着俞非鱼和宋齐远一块儿去,同廖天东一个包厢,廖天东认识俞非鱼,知道这是个脑子相当复杂的聪明人,对俞非鱼肃然起敬,站起来双手同他握手。

俞非鱼在不同宋玉章在一块儿时,显出的风度和气魄也的确很像一位见多识广的天才人士€€€€不是像,他就是,三言两语便将廖天东说的一愣一愣的。

“这么说,你觉得未来我们这儿能比西方发展的更好?可我们这里比西方要落后许多啊……”廖天东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官腔。

俞非鱼道:“落后的只是技术,我们的智慧与决心并不输于西方的任何国家。”

廖天东感觉自己仿佛遇到了某种意义上的知音,拉着俞非鱼在一旁大聊经济和政治。

宋玉章转着茶杯,对宋齐远使了个眼色。

宋齐远心领神会,适时地插嘴道:“俞先生很有抱负。”

“是啊,”廖天东感慨道,“像俞先生你这样的人才,幸好是回国了。”

俞非鱼道:“师夷长技以制夷,我学习先进的技术,就是为了报效祖国,这是我作为中华人士该尽的一份力量。”

“可惜舞台不够宽广,”宋齐远道,“俞先生现在除了负责修建铁路,就是在棉纺织厂修修机器吧?”

俞非鱼纠正道:“并不只是修理,改进和研发机器工作的效率才是我工作的重点。”

“诶€€€€”廖天东也不认可,“那也是大材小用了,我看像俞先生你这样的人才,应当进入政府工作啊。”

“廖局长过誉了,家父严令禁止我踏入官场,说我不是那块料,工农为本,我除了工人和农民,其余的也都当不好。”

“俞先生过谦了,当官哪有你们搞机械的难。”

宋玉章意外地发觉原来俞非鱼说起场面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并且姿态诚恳真挚,连廖天东这官场上的老狐狸都被他收服了,拉着他的手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宋齐远也没料到俞非鱼不仅外表同书呆子不沾边,行事作风也是滴水不漏,丝毫不像个常年呆在象牙塔中不通人情世故的技术型人才。

宋齐远膝盖碰了碰宋玉章,用目光示意宋玉章去看聊得火热的两人,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办?”

宋玉章用茶碗挡住了嘴,也压低了声音,“听戏吧。”

小凤仙最会看眼色,在这么个齐聚一堂的情景中,他表现的对众人是雨露均沾的亲热,也没有跑上来同宋玉章挤眉弄眼,所谓知情知趣,大抵就是如此了,宋玉章心想也怪不得小凤仙能在小白楼如此得人心。

几人散戏后又凑桌吃茶,廖天东晚上有饭局,喝了一会儿茶就先行离开了。

宋齐远和宋玉章请俞非鱼下馆子吃饭,西餐馆子,俞非鱼说比他在国外吃着的好,他兴许是同廖天东聊得意犹未尽,“国外的西餐味道也就一般,开到国内之后经过改良,味道比国外的好多了。”

“是吗?”宋齐远道,“好像是,国外的东西照搬到国内也不一定合适,像许多技术也要在国内重新改进适应吧?”

“是,没错€€€€”

俞非鱼戛然而止,看向另一侧的宋玉章,“方才小凤仙那一出梅龙镇唱的真是热闹又喜庆,他扮相也好,很俏丽活泼。”

他硬生生地调转话题,宋玉章微一挑眉,“你们继续聊,我觉得挺有意思。”

“是吗?”俞非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自己在那高谈阔论,怕惹你们嫌。”

“怎么会,俞先生你这些真知灼见,我们是花钱是也买不着听的。”

俞非鱼摆了摆手,“我又不是教授,你们也不是学生,还是吃饭吧,吃饭。”

饭后,宋齐远同宋玉章一起回去,宋齐远皱着眉头问宋玉章:“他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故意回避?”

宋玉章手点着膝盖,慢悠悠道:“不好说。”

俞非鱼绝对不笨,不仅不笨,还相当的聪明,能同廖天东那老狐狸周旋得当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说是蠢,在感情上表现得笨拙的人,不一定在其他地方上就没有智慧,孟庭静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你不是要使美男计吗?怎么吃饭的时候话都不说两句。”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使美男计了?”

“你上回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宋玉章边摇头边笑,单手撑着脸看向宋齐远,“三哥,你这是要卖弟求荣啊。”

宋齐远道:“你别贼喊捉贼啊。”

宋玉章抿着唇笑,笑得宋齐远都有点脸红,彷佛自己是真有什么坏心思似的,他辩解道:“他既然在追求你,那么你开口,总是比我强些的,也不是说要利用什么,但是你吹吹€€€€”宋齐远想说枕边风,但又觉得扯远了不合适,懊恼道:“哎,说不清了真是,算了,不说了€€€€”

宋玉章被他的窘迫模样逗得笑出了声,他拍了下宋齐远的大腿,笑道:“我若要使美男计,就干这么点事儿,那也太委屈我这张脸了。”

宋齐远受不了地反拍了下他的大腿,同时也的确没找出什么可反驳的话语来。

以宋玉章这样的人品相貌,只是为了招揽人才就使美男计,的确是大材小用了,怎么也得是……宋齐远不想了,继续想下去,真就是卖弟求荣了!

宋玉章认为要将俞非鱼挖角不难,难的是让俞非鱼死心塌地留下来干活,且得不是因他的缘故。

太好撬动的人才日后也必然很容易被其余人挖走,所以宋玉章不着急。

一码归一码,宋玉章同俞非鱼照样的是交往游玩,滑雪之约没有成行,海洲附近始终没有下雪,去远的地方,宋玉章又走不大开,他也有他的事要忙。

初八那天,聂青云终于是完成了所有的交际可以闲下来休息一会儿了,一整个新年,她都像是忙碌的蜜蜂一般穿梭在各个聚会人群之中,誓要重新在海洲织罗起一个新的交际网。

从前聂青云也爱参加聚会,但纯粹只是为了玩,如今带有目的,她便察觉出了有些微妙的差异来,原来有的笑脸不是真笑脸,有些亲热也都是假亲热,交际场上别说真心了,连好意都极少,想获得什么,便付出什么,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正当聂青云坐在沙发里揉捏跳舞跳得红肿的双脚时,聂茂汇报说宋玉章来了。

聂青云对宋玉章的态度早已平和,甚至是有些亏欠,她也说不好为什么,但感觉上的确如此。

聂青云把脚放下,裙摆也重新掖掖平整,“请他进来吧。”

宋玉章一进来,看到聂青云眼下的青黑便笑了。

聂青云不知道他笑什么,颇为紧张地看了一眼自己。

“青云姐,过年好。”

“过年好。”

聂青云微一颔首,矜持道:“请坐。”

宋玉章说来拜年,人却是空手来的,坐下寒暄了几句后便道:“青云姐,最近很忙吧?”

聂青云一下听懂了他的意有所指,不知道他是出于关心还是讥讽,聂青云在交际圈里只打了几天的滚,已吃了不少言语上的亏,有明枪也有暗箭,她如今像是自动装了盔甲,无论面对谁,内心总含有一种警惕。

“忙,是忙,新年嘛,聚会多。”

“我听说了,青云姐你最近在交际场上很出风头。”

聂青云淡淡一笑,“出风头谈不上,只是一起跳跳舞,说说话罢了。”

“青云姐不必谦虚,能让所有人都只想同你跳舞,这就是本事。”

聂青云听他好像真的只是夸赞,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其实,你同饮冰,你主外,他主内,正是很好的一对兄妹搭档,”宋玉章端了茶杯,眼睫毛向上微翘地看向聂青云,“可惜现在聂家太乱,很需要一段时间来休整,等缓过这一阵,你同饮冰都各自做好各自的事之后,想必聂家会重新好起来的,青云姐,你说是吗?”

聂青云琢磨了一下他的话,眼神从思索转向锐利,她扭过脸看向宋玉章,“休整?怎么样休整?”

宋玉章抿了口茶,手掌轻抚了热茶的杯壁,“现在聂家最困难的有两件事,一是开矿遭捣乱,二是运输困难,如果,有一个就在海洲又足够有势力能够镇住捣乱份子的买家,聂家的情形是不是就能平稳许多?”

“那当然,可是哪来这样的买家呢?”聂青云不解道。

宋玉章微微勾唇,对着聂青云清浅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131章

初十,商务联合会召集了海洲所有成员召开新一年的商务大会。

海洲商务联合会大小成员共计四百七十二人,大礼堂里坐得满满当当,前头两排的座位专留给商务联合会中颇有分量的核心成员,座位上贴了名字,都是精心安排的顺序,一个也不能错。

宋玉章来时,前排座位坐得已经差不多了,首位和次位却是缺席。

孟庭静、聂饮冰。

宋玉章双手插在口袋里凝视了一下这两个名字,便在第三个座位上坐下了。

按照如今海洲的格局,老主席这位置安排得倒是不错。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聂家现在只是乱,乱过了这一阵也总会好起来,老主席心里有数,如果聂雪屏还在,聂孟两家的位序或许还真不好排。

宋玉章手指摩挲了下表带,心里很平静。

身后交谈熙攘之声不断,宋玉章的右手边是海洲的“调味大亨”,海洲的酱油盐醋都由他家生产,分量着实不轻,宋玉章同这位调味大亨不熟,但他三言两语也很快与他攀谈起来。

两人正有说有笑时,调味大亨神色一肃,立即站起了身,“孟老板。”

孟庭静来了。

前排座位上瞬间起立了十数人同他招呼。

孟庭静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咸不淡,态度客气中带着疏离,笼统地与众人说了句“新年好”,他扫了一眼空着的座位,余光从宋玉章身上扫过,宋玉章今日黑色西服黑色大衣,显得很冷肃端正。

孟庭静撩袍在首位坐下,单翘起一条腿,望向前方布置得红火喜庆的主席台。

八点五十分时,老主席也到场了,他一入场,前前后后都有了动静,今日是他卸任,老主席当了十几年的商会主席,一直以来致力于周旋调停各商之间的矛盾,简称和稀泥,和了十几年,也着实不容易,虽无多少魄力,但也的确是德高望重,许多小商家受过他的恩惠,对他很是爱戴。

问候道喜声接二连三,场内一时热闹非凡。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老主席边同人招呼边感慨,“看到诸位风华正茂,老朽真是欣慰。”

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

今天不止是老主席卸任之时,亦是宣布下一任商会主席的日子,想必今年的商会主席将是位“风华正茂”的人物了。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进来一看座位的排序,人选是谁,这不是一看便知吗?

也不奇怪,如今在海洲谁还能同孟家相争?

孟庭静起身问候老主席,老主席同他说了两句话,便拉着他的手,边拍边说,言语之中语重心长地有所交代,更是将事情落实得不能再落实了。

“饮冰。”

宋玉章伸了伸手。

聂饮冰九点准时到达,堂内人全一堆堆地挤在了一块儿,在宋玉章的示意下穿过人群。

“我就知道你的脾气,”宋玉章笑道,“不会迟一分钟,也不会早一分钟。”

聂饮冰扫了一眼座位上的名字后坐下。

“这样不对吗?”

宋玉章好像是头一回听他提出对自己行为模式的质疑,他笑了笑,“没什么不对,你这样就很好。”

“这位是聂二先生吧?”

老主席放开握着孟庭静的手,主动同聂饮冰打了个招呼。

聂饮冰站起了身,“我是聂饮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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