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铎道:“孟老板急着去关图做什么?我记得前段日子宋主席才去的关图。”
“不知道,”廖天东不耐烦道,“那地方穷得没油水。”
沈成铎道:“也不知道他们两位什么时候回来,这下倒好,商会的正副主席全跑了。”
廖天东“哼”了一声,“我管他们呢。”
金条一到,孟庭静立刻就成了二十三师的座上宾,关图这地方,就像廖天东说的,没油水,但凡这地方稍富庶一些,都轮不上二十三师这么太太平平地占着。
孟庭静对他们这群类似饭桶的兵们也没有别的指望,只让他们沿着小路去追寻,看看有没有柳初的踪迹,或是可疑的人物。
“凡是陌生的脸孔,统统带回来!”
孟庭静发号施令,比二十三师的师长还要更威严,二十三师真正的师长在家里数金条,全然不管自己的兵怎么被使唤。
二十三师的小兵们见自己的长官都放权了,也老老实实地答了声“是”。
孟庭静自己则二话不说,立即就带着一大队人前往山康的码头。
山康也是座小城,码头并不繁华,孟庭静自己就是干码头的,三言两语就和当地的码头老板熟络了,又是钱来开路,向他打听这几天码头出海的船。
“船,挺多的,好几艘货船呢。”
孟庭静仔细思索一番后,精准道:“七月十二号前后两天的有多少?”
码头上出海都有所记录,码头老板去取了记录,手指从上往下一划,道:“七月十一号出海三艘,七月十二两艘,七月十三没有。”
孟庭静取了他的记录本看,可惜山康是个小地方,记录的也并不完善,基本也看不出什么。
几艘船所去的地方也不一致。
三艘往北,两艘往南。
孟庭静合拢了记录本,他这人一向不信神佛,此时也只能赌一把了,宋玉章说话几乎没有口音,但在口味上却是偏向南方,最钟爱的胡师傅就是南方来的大师傅。
孟庭静面色一沉,对等待的小兵道:“往南走!”
宋玉章在渴了半个钟头后,终于喝到了水,他渴得厉害,一口气喝完了整杯,给他喂水的傅冕在他喝完水后却是慢悠悠道:“你把这杯水都喝完了,他可是没水喝了。”
宋玉章慢慢抬起了脸。
傅冕冲他挑眉一笑。
“非要这样么?”宋玉章缓缓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傅冕道:“你不是说不在意他么?”
宋玉章平静道:“那是我骗你的。”
傅冕笑了一声,“你倒是终于肯承认了。”
“放了他,”宋玉章道,“我什么都愿意做。”
傅冕微笑着看他,忽然一伸手,“啪”的给了宋玉章一个清脆的耳光。
“贱货,你以为你还很值钱?什么都愿意做?你能做什么?”傅冕柔声道,“不就是像个婊子一样冲我张开腿吗?”
宋玉章轻咳了一声,平静道:“我能做的还有很多。”
“哦?”傅冕笑道,“比如呢?”
宋玉章目光在他脸上凝视了片刻,跪坐着慢慢俯下了脸。
他低着头看不到傅冕的面色,嘴唇轻贴在柔软的绸缎上,“放了他,我可以更贱一点儿。”
后脑勺的短发被猛地揪住,力道不知是往上提还是要往下压时,外头的舱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什么事?”
傅冕的声音冷得像从冰缝里钻出。
“爷,大事。”
傅冕甩开了宋玉章出去,从身后关上舱门,不让里头透出一点光景,他沉着脸道:“说。”
“有人观察到后头有船似乎正在追来。”
第162章
孟庭静是在海上生活惯了的,对船比对车更要得心应手,嫌那船长开得慢碍事,他便亲自驾了船全速前进,逮着船便是一番盘问搜查。
他带的兵足够多,山康这河道里来往的也都是普通客船,一见船上有兵有枪,想这些丘八敲竹杠都敲到水路上来了,也只能愁眉苦脸地接收搜查,孟庭静确认船上没有宋玉章的影子,这些人也就是普通商贩后便立刻放弃,根据那些商贩所指的其余船只的方向继续前行,他不眠不休了几天几夜,却像是铁人一般屹立不倒,眼中精光四射,比那些换班的小兵看起来却要精神得多。
傅冕手持了望远镜,仔细观测一番后发觉后头追上来的船上竟然有兵,正扒着船上的栏杆哇哇呕吐。
将手中的望远镜抛给身边的属下,傅冕飞快地回了舱内,他取了一件外袍给宋玉章披上,随后又抽了麻绳将人捆了个密不透风。
宋玉章被他摆弄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脏一瞬跳得飞快。
傅冕拿了帕子卷成一团,帕子碰到宋玉章的嘴边,两人四目相对,眼中俱是光芒闪动,傅冕怔了一下后便笑了,“原来还挺有精神,”他压低了声音,道:“二十三师的人来了,你可以试试闹出点动静,不过,那戏子的命可就保不住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傅冕将手帕塞进了宋玉章的嘴里,拆开了地上的几块板子,原来他这间舱房下还有个暗格,大小正好够宋玉章躺下去。
做完这些事后,傅冕扫了一眼床上的毯子,抽了毯子往地上一抛。
前头又是一辆不大不小的货船,孟庭静命人打了手势,示意那船停下。
货船很快就停了。
孟庭静从船舱里出来,外头方才还在下雨,夏日暴雨一过,太阳愈发浓烈,孟庭静一出舱就感到眼前一花,他沉着脸,强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小兵们先上船,孟庭静后上船。
货船老板是个相貌颇为俊秀的青年,一身黑袍长衫,笑容淡淡,客气有礼,“几位老总,这是?”
“搜查。”孟庭静懒得解释,言简意赅道。
“好,那老总里面请。”
货船并不大,孟庭静问道:“你们这是哪的船,又是去哪?”
货船老板跟在他身后,稍稍落后一点儿,从容道:“我们这是叶城的船,运了些粮食,要去建南。”
“粮食?现下粮食倒是很值钱,”孟庭静道,“仓库在哪?”
“在后头。”
货船上有三个仓库,孟庭静查验了第一个仓库,里头堆满了粮食麻袋,一眼望去没有什么能藏人或是可疑之处,出来又进了第二个仓库,第二个仓库也是堆满了麻袋,只在出口地方放了口大箱子,那箱子很大,宽高上似乎都足够能容下个人。
孟庭静心中猛地一跳,“这是什么?”
“这里头……”货船老板的声音低了,似乎是有些惭愧,“船上有人手脚不干净,小惩大诫了一番。”
“打开。”孟庭静沉声道,他向一旁的小兵扬了扬下巴,小兵立即上前打开了箱子。
孟庭静目光射入其中,里头的确是个被鞭打过的伤痕累累的人物,头朝下,头发乱蓬蓬地散落,后脑勺系了块塞嘴的破布,双手双脚也俱被捆在了身后,孟庭静只看一眼便知这人不是宋玉章。
宋玉章的个子要比这人高上许多。
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既然不是宋玉章,他便极快地收回了目光。
“去第三个仓库。”
“是。”
小兵们正要合上箱子,里头的人似乎醒了,呜呜地发出哀鸣声。
声音很怪异,小兵们一时都有些吓着了忘了动作。
孟庭静已提步出去,大喝道:“跟上!”
这一声大喝似乎更刺激到了那人,小兵们慌忙去盖箱子,却见那人濒死一般奋力仰起了脸。
小兵们匆匆一瞥,发觉这人似乎长得还挺清秀,只是太瘦了,瘦得有些吓人,就忙将箱子盖上了。
孟庭静已进入了第三个仓库。
第三个仓库同前两个仓库不一样,只是堆满了草垛,地上也全是草,瞧着很凌乱,里头异常闷热,中央还歪倒了一盏燃尽的油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碰倒了油灯,气味闻上去有些怪。
孟庭静走了进去,伸手掀了两个草垛,草垛下面仍是草垛,“全察看一遍。”
小兵们只能进去一个个草垛掀开来看。
孟庭静在这仓库内目光又扫射了两圈,忽然发觉地上有些暗红的血迹,俯身轻轻一摸,他抬起脸看向那货船的老板。
货船老板道:“粮食没收足,这仓库就空了下来,先前那不本分的,就在这儿教训了一顿。”
“没有,里头只有草,什么都没有。”
士兵们扒拉拍打着身上沾染的草屑,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魔怔,一口咬定了他们的主席没死,非不认那具尸体,拉着他们在水上不要命地赶路,叫他们个个都吐了好几回。
孟庭静站起身,搓去了手指头上的血迹,皱着眉道:“这里的船舱也要一一查验。”
“行,没问题,”货船老板看上去是个好脾气的,拱手道,“老总您里面请。”
孟庭静带着人一间间的搜,不是个好搜法,是像强盗一般翻箱倒柜,货船老板带着人跟着,倒是始终一副很平静的模样。
孟庭静从接到电报赶到关图,判断宋玉章没死,一直到调兵遣将地水路搜寻,这么几天的工夫,几乎是极少合眼休息,强吊着一口气,总觉着宋玉章或许正在哪里等着他去救他。
货船吃重,行得慢,他们一路赶来倒是不慢,只是越是向南,孟庭静便越是心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他一向自负深重,鲜少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动摇,此时也不知道是身体疲惫,还是精神太过紧绷的缘故,一间一间的搜查下来,还是没有宋玉章的影子,孟庭静的心中开始产生了不确定之感。
小兵们跟着他类似发疯一般也实在是累了,查最后一间房时,直接上脚踢开了门。船上的商贩在他们眼中反正也不是人,进去便发泄般地乱掀乱翻。
这间舱房最大,大约是主舱,位置最深,舱内陈设很简单,除了床以外,一桌一椅一个大衣柜罢了。
小兵们打开衣柜,虽然一览无余地只看到衣服,也将那些衣服统统扔了出来,因为这临时的疯子长官要求他们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清空。
孟庭静踏在地板上,胸膛里的心脏跳得发紧发痛,如果这艘船上也没有宋玉章,那就说明有三种可能,一是带走宋玉章的人其实并未走水路,二是他走错了方向,三是宋玉章兴许就在前头了。
山康水路并不繁华,船只数量不多,他已经由近及远不放过地盘查了这是第四艘船,再远,除非那船要比船老大的这一艘还快。
乒铃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孟庭静走到那大衣柜前,里头已经被拿空了,只留下一两件绸缎长袍凌乱地铺在衣柜的木板上,除非宋玉章是个纸人,否则不可能藏在里头,孟庭静回过身环视房内,他总觉得€€€€他好似闻到了宋玉章身上的味道。
连续的不眠不休令他的感官都迟钝了许多,他现在心中的不确定越来越浓。
方才在那间堆满了杂草的仓库中他也产生过类似的错觉。
仿佛宋玉章在那个地方待过。
目光一寸寸地扫过房间,孟庭静的视线忽然在地上的毯子上定住。
那毯子花纹斑斓,质地和大小看上去都不像是会铺在地板上的地毯,孟庭静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将毯子掀开。
毯子下是暗黄色的木板,孟庭静对于船的了解可谓是一等一的高手,头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他立即大声地发号施令,“把这块板子给我撬开!”